《暴躁》涂笙

3、第三章

　　林尽从老刘办公室出来以后，一张脸上已经没了什么表情。

　　回到教室，连教室的门把手都还没碰到上课铃声就再次响起了。
　　林尽突然停住了脚步，脑子里回响起老刘刚刚说过的话。

　　“你如果就这样了，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怎么办？”

　　林尽从小到大，没什么怕的，也没什么在意的，除了他母亲。

　　林尽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伸手将门推开了。

　　坐在桌边的章远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正好看见站在门边的林尽。
　　阳光刚好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是被镀了金一样，温柔地不像话。
　　门被逐渐关上，那阳光也渐渐被隔绝在外，少年英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抬起的眼睛刚好看见他。

　　章远的眉睫颤动了下，随即收回了目光，只盯着手中的书。

　　林尽心不在焉地走回到章远身边，回来时明显没了去时的那股傲气了。
　　“让让。”
　　但，面子还是要的。

　　林尽语气有些生硬，章远只是弯了弯唇角，站起来让了地方，“谈的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尽沉着脸扫了他一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抬头发现全班都在看着他。
　　林尽歪了歪头，“看什么？”

　　“唰”地一声，大家又都转了过去。

　　林尽：……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林尽收回视线，发现章远也在看着他。
　　林尽：“找揍？”
　　章远：“我不找揍，但是找作业。”

　　林尽翻书的手一顿，看向他，“什么作业？”
　　“昨天数学老师留了一张卷子，打算今天上课检查，”说着，章远看了看表，“不过他今天迟到了。”

　　章远看着林尽异常的沉默，然后猛地叹了口气，语气比刚才还要生硬，“你不会不做作业吧。”
　　章远：“……不会。”

　　林尽又沉默下来，皱着眉头盯着手中的书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一侧伸过来，林尽吓了一跳，再一看，那手已经消失了，他的桌上留了一张被人写过的试题。

　　林尽转头看了一眼章远，没有说话。
　　章远：“隔壁老师说他最晚十分钟就会来了。”
　　说罢，章远向后靠了靠，歪头看他，“他很凶的。”

　　这语气……
　　林尽扯了扯嘴角，脱口而出道，“用你说。”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但说完了，林尽又有些懊恼，想要说些什么，章远已经低头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副认真专注的样子，让人没办法打扰他。

　　“他可以帮助你，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对你来说。”
　　老刘的话又在脑中浮现。
　　林尽敲了敲自己的头，觉得有些好笑。

　　前脚还在老刘那里被劝好好学习，把握机会，下一刻他就把“机会”的作业给抄了。

　　想归想，林尽还是不愿意被数学老师查到，脑子里想的一码事，手上却不停地龙飞凤舞一般地写字。

　　另一边的章远微微歪头，正看见林尽这幅样子，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人啊，不能太嘴硬。

　　章远摇了摇头，低头去看自己的书了。

　　数学老师最后还是来了，就在林尽停笔的前一刻，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那一节课，林尽都有些走神，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像是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下了课，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吵嚷起来，林尽从仿佛回到了地面上。

　　林尽揉了揉头发，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章远刚刚把东西收拾起来，扭头便看见了林尽的样子。
　　胳膊里露出半张精致的脸，紧闭的双眼上面睫毛长长地，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章远眨了眨眼睛，移开了视线，起身离开了座位。

　　林尽埋着头叹了口气，越来越烦躁，便直接坐了起来。

　　“是宋远河哎。”
　　“他怎么又来了？”
　　“天天来!”
　　几个从教室外面进来的女生嘀嘀咕咕地说着话，目光不停地看向班级角落里的林尽。

　　“我听说他们分手了。”
　　“分了挺长时间了呢，快一个月了吧，你还不知道呢？”
　　“啊？那宋远河怎么还天天都来，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吵架了呢。”
　　“得了吧，你没看林尽那脸都拉了三尺长了。”
　　“嗯？他不是一直拉着脸吗？”
　　“啧，和平时不一样啊，你仔细观察……”

　　林尽虽然听不清晰她们的话，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宋远河”三个字。
　　漠然的有些冷的目光扫视过来，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立刻闭紧了嘴巴。

　　林尽收回目光，往外瞥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孩子站在拐角，正朝着门内张望，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尽微微皱了皱眉，眉目间有些厌烦。

　　竟然又来了……
　　林尽揉了揉有些凌乱地头发，心底越发烦躁。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捞起椅子上放着的外套一下子套在了身上，想要出去。

　　但，就在他想要出去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

　　“收作业。”

　　章远扶着眼镜，笨重地抱着一摞本子从北边收到南边，正好来到林尽的桌前，挡住了林尽的视线，将门外宋远河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
　　说来奇怪，大学的学习委员也就那么回事，可偏偏章远做的太认真了，认真到林尽都不好意思略过他。
　　再加上不久之前，这人还慷慨解围。

　　门外的宋远河一下子看不见林尽了，就赶紧换了个地方，但挡着的那人实在有些高，他换个角度，也就只能看见个林尽的衣角。

　　这人怎么回事啊。
　　宋远河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

　　林尽扫了章远一眼，从桌上抄起一个本子扔到了章远的怀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身后的章远转身，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拐角处的宋远河。

　　“哎!作业!!看什么呢？”
　　有人拍了拍章远的肩膀，想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章远却已经转过头来了，“啊，不好意思啊。”

　　“林尽？!”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宋远河看到林尽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林尽伸手把身后教室的门关上，身后的喧嚣被门板阻隔，楼道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林尽重新面向他，语气冷漠地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你有事吗？”

　　宋远河最近显然过得不好，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黑眼圈，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听到林尽的话，眼中的那点光亮都淡了许多。
　　宋远河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尽，我们能不能和好？”

　　林尽：“……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你难道不嫌烦吗？”

　　老刘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林尽的心里，而他现在更像是个刺猬，不想见也不想应付任何人。

　　宋远河：“……可你一直不同意啊。”
　　“我为什么要同意？”林尽尽量平静地看着他，“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没有和好的可能。”

　　宋远河急得眼圈都红了，“为什么不能和好，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告诉我。”
　　其实，林尽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开口质问他的，可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的又咽了下去。
　　林尽：“哪里都好，就是纠缠我这一点，不好。”

　　宋远河愣了下，喏喏道，“这个不能改啊，改了我们怎么办……”
　　林尽还没听完就转身，“没什么可说得了。”

　　宋远河见林尽要走，着急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林尽，你听我说!”

　　突然，门把手被人转动，两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宋远河最先反应过来，使了使劲儿扯着他，“我们换个地方说。”

　　“不好意思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尽抬头，看见章远拿着几乎高过头的本子从门里挤出来，但平衡的不好，左右晃来晃去，最终，“砰”地一声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章远连说了两遍，蹲在地上捡本子。

　　宋远河扫了他一眼，有些气恼。
　　这人怎么总是坏事，刚才是，现在也是，不该出现的时候，总也少不了他的身影。

　　但林尽还在，宋远河再不开心也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宋远河的手握紧了些，小声叫了声，示意他换个地方说话，“林尽？”
　　林尽依旧垂着眼看着章远，闻言一把将宋远河的手甩开，回头看了他一眼，“滚。”

　　宋远河震惊地看着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林尽蹲下来将本子捡起来摞好，又递还给章远。

　　章远也有些意外，受宠若惊地从林尽手里接过本子，头一点一点地像个小鸡崽儿一样，“谢谢。”

　　章远抬眼看了眼宋远河。
　　林尽和宋远河的事情他有所耳闻，但具体也不怎么了解。
　　说实话，宋远河和林尽不搭。
　　宋远河这个人看起来急躁，听说人也很能玩、会玩。

　　章远默默收回视线，把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

　　林尽站起来前扫了眼身后的宋远河，说道，“你再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宋远河：“林尽……”
　　林尽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揣在裤袋里看着他，冷然的有些冷酷，“别玩不起，宋远河。”

　　章远的手顿了下，目光落到林尽的脸上。
　　他没有再看宋远河，只是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远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章远，咬了咬牙，“好，你有种!”
　　宋远河终于走了，林尽轻轻松了口气，
　　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谢谢。”

　　从章远出门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章远故意摔了一跤，将本子撒了个满地。
　　林尽突然一时间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心底那些烦躁一下子都消失了。
　　这个人好心是好心，只不过这方法实在有些蠢。
　　况且，还会被宋远河记着。
　　想到宋远河，林尽的嘴角又变得僵直了一下。

　　章远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大家都是同学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啊，再说了，他一直站在这里，影响也不好的。”

　　原来是担心影响不好。

　　林尽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转身朝楼道另一方向走去，声音从空旷的楼道传来，“下次不要多管闲事了。”

　　少年的背影瘦削而挺拔，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环。

　　章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个少年瘦削单薄，仿佛别人一巴掌就能把他打在地上。
　　可章远总觉得这样瘦弱的身体和暴躁的脾气下，藏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从那个夜晚，他在角落里所看到的那个林尽开始。

　　他看见的，不仅仅是这个少年，还有那个少年身上，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