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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貉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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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时二用满是脏污的手背,抹了抹汗湿的额头,在脑门上留下了几道黑色的汗迹。
“果然就不应该相信这个老秃子!”他一个一个的将纸箱压扁再叠在一起踩在脚下悲愤的说到。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搬家了,为了隐藏时二生长缓慢的清奇体质,这些年来师徒俩为了搬家的事情可没少折腾
一开始,他还为自己的原因将师父害得四处漂泊而感到愧疚不已。
时间久了他才发现,这个老秃子他丫的是对搬家有瘾啊!
俗话道:狡兔有三窟
时二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些年大大小小他们搬过地方少说也有十几个。嗯……平均一年一个半。
莫非这老头儿是个兔子精转世
其实俞田搬家的原因很简单,追着有好吃点心的店铺走,哪天等他吃腻的这一家的口味,他们就该搬家了。毕竟对于美食的追求是他老俞一辈子的志向,在没干这行之前,他曾经想过去做一个厨子。当然了,这些东西他是不可能告诉时二的。
口味的问题解决了,那么吃饭的来源问题呢?
老俞曰:业务嘛,缘分到了自己就会送上门来的。
真还别说,在他们安顿下来的第二天,俞田就收到了一封委托书,于是他哼着小曲儿背着大旅行包,再扭着坦克般的腰身欢快的离开了。
不像去工作,到像去旅游。
潇洒的丢给他的宝贝徒弟一句:“你先看着店,有人来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当然,还有搬家之后的一片狼藉。
果然什么温馨啊感动啊都是假的!
俞田布置事务所唯一的宗旨就是:场面功夫上过得去就行,多余的东西堆在多余的地方也无所谓。
呵,多余的地方,比如说他俞时二的房间里。
时二忙了整整三天,直到累的腰肌酸软头昏眼花,上课眼皮发沉昏昏欲睡,回家一倒就着一动不动是王八,才终于把师父留下的那堆垃圾清理出去。
下次这个老秃子再提搬家一定要留下“诀别书”和他断绝师徒关系!时二暗暗的想。
这一来二去,那日听到的关于貉精的传闻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不料这细微的疏忽日后竟差点酿成大祸。
啊,忘了提一件事,为了修补年龄和样貌之间产生的bug,俞时二同学曾经很悲惨的念过两遍初中,目前他正在享受第二遍的高中生活。
按照时二的经验,师父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音讯全无。
他白天上着课,晚上回来打扫一下事务所的卫生,倒也过得井井有条。
这天恰逢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中秋节,在家待着百无聊赖的时二翻动着手机的聊天界面,痛斥这某位对他的节日祝福的熟视无睹。
“大过节的也不知道发个红包过来庆祝一下,真是没心肝的东西!”
随即,“哐哐哐”的砸门声伴随着啜泣将他吓了一个激灵。
来人是个红着眼眶的女孩。
女孩看到十二先是一愣,踌躇到:“俞时二…同学”
时二看着有些眼熟,眯着眼睛认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自己现在就读班上的同学,仿佛是叫做郑言。
他连忙将女孩迎了进来。
女孩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开口到:“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想到到这里来的……”
从郑言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时二了解到,郑言的母亲几年前因为工伤去世了,为了照顾当时只有几个月的妹妹,父亲辞了工作,开了一家小小的馄饨店维持生计。
“我爸说这几天有庙会夜市生意好,就租了一个摊位,带着小诺去上摊了,可昨天夜里小诺突然一个人哭着跑回来,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就一个劲儿的哭。我原以为是她调皮打扰了爸爸做生意,被爸爸赶回来了……”
郑言说,她当时没有想太多,把妹妹郑诺哄睡了,泡好茶等着父亲收摊回来。可是等到了后半夜,父亲仍然没有回家。她急了,几次拨打父亲的手机也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想出去找他,可是这个时候小诺突然发烧了,烧得很厉害,嘴里还说着胡话。”说到这里,郑言的声音再度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珠在茶杯里溅起了几朵小小的水花。
“那……你妹妹……她都说了些什么……”这还是时二头一次和女生说这么多话,面对一个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异性,他是既担忧又心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一边懊恼着自己的嘴笨,干巴巴的憋出这一句。
“她闹的厉害,我只听清了一句‘爸爸的脸没有了’,我想摇醒她问个清楚,可是无论我怎么摇她,她就是不醒。”
后来好容易挨到天亮,郑言跑到父亲的摊位一看,除了一锅烧干了的馄饨,她没有发现半点父亲的踪迹。心急如焚的她想到了报警,可是在派出所得到的答复是成年人失踪不足24小时的不予立案。
“我就只好回家了,可是当我回家一看,小诺也不见了,我向巷子口买烧饼的李阿姨打听,她说小诺一个人朝着庙会的方向去了,看上去直愣愣的,她跟着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叫住……都怪我……我出来的时候应该把门反锁好的。”
郑言的语气中流露着浓浓的自责,没有找到父亲又丢了妹妹,她把这些都归为自己的责任。
她又去庙会场地找了几圈,依然没有打听到关于父亲和妹妹的消息,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俞田的事务所传闻能解决很多特殊事件,于是一路摸到了这里。
“你先不要难过了,我们先去夜市你父亲的摊位看看再做决断。”
说实在的,虽然时二已经在师父身边跟了八载有余,但从小到大以来他经历过的最大的场面也就是帮着俞田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李村狗剩他二大爷的阴魂早日投胎转世别再霍霍子孙后代。
不是他时二不想学,而是师父嫌弃带他出去碍手碍脚的,还不如留在家里看店来的爽快,对于俞田这种把他当成人形警犬的用法,时二一度怀疑他当年收养自己只是为了找一个包吃包住就不用付工钱的跑堂伙计。
所以俞时二同学的实践经验其实是极其有限的。
但是看着眼前哭的眼泡红肿的郑言,时二觉得她的每一滴泪都像一把锤子在敲击着他的心脏,对于这个女孩的遭遇时二是既同情又心疼,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接二连三失去亲人的那种绝望和无助了。
即便心里再没有底,他也决定为了同学情谊两肋插刀走这一遭。
既然决心已下,时二收拾了一些师父留下的黄纸符咒还有桃木剑之类的东西跟着郑言出了门。
*
暮色四合,日影西斜。
他们到得很早,大部分的摊贩都在为即将开场的夜市做着准备。
空气中充斥着飘忽不定的炭火的味道,很熟悉也很温暖。时二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这木柴燃烧的烟雾充满整个肺部,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宁。
这种感觉,就像幼时在福利院,王老师领着一帮孩子收集院子里的落叶给他们做烤红薯,这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
郑言带着他七弯八绕的穿过夜市的小街。
路上遇到几个和他们一样来早了的家庭,调皮的孩子攀上父亲的肩头想去够架子上支的最高的那串糖葫芦。年轻的母亲口中念叨:“别着急”张开双臂在孩子的身后小心的护着,一家三口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见此情景,时二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羡慕还是惆怅,本是中秋团圆之夜,别人都在享受阖家团聚的欢乐,而他们……
郑言好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伸手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角,两颗孤苦伶仃的心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很快,时二就发现了这地方的怪异之处,寻常的集市聚会等热闹之地,或多或少会吸引一些留恋人间生活的游魂妖怪来瞧个热闹,这些大多是对人类无害的。
只是……这里未免干净的过了头!
别说游魂了,就连鸟雀也不曾见上一只。
动物的感知觉往往要比人类灵敏很多,能感受到周围环境磁场的细微变化,这也就是为什么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发生之前,家禽走兽会有反常举动。
这里的动物,明显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郑言父亲的摊子,位于整条庙会小街的尽头,紧邻镇子的后山,虽然远离了夜市的黄金地段,但正好可供整条街逛下来疲惫不堪的游人歇脚或是登山归来的人们果腹,她的父亲也是为此考虑才将店铺租了这个看似冷清的位置。
“就是这里,我过来看过很多次了……诶?这是怎么回事!”
郑言径直走向简易柜台后面支起的一口大锅,可是并不如她所说,锅是烧黑了的样子。正相反,大锅洁净如新,锅里沸腾的滚水徐徐冒出一道上升的蒸汽,染得柜台后方烟煴一片。
“姐姐!你终于来了!”
突然,从柜台下方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轻快的扑进了郑言的怀里。
“小诺!你的烧退了吗,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了!知不知道姐姐有多担心!还有爸爸呢……”
郑言又惊又喜,将妹妹抱紧在自己的臂弯之中,怜爱的抚弄着小人儿额前一撮翘起的呆毛,不住的发问。
“爸爸说煤球有些不够了,他去后山拾些柴火,让小诺一个人在这里看店。”小人儿从郑言的臂弯滑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郑言,还得意的扇了扇蒲扇似的长睫毛。
“可是小诺在这里好无聊好无聊,姐姐我们一起去后山找爸爸好不好!”小诺灵活的钻到了郑言的身后,轻轻的推搡着她。
原来是虚惊一场,郑言充满内疚的望向时二:“时二同学不好意思,看来是我太神经质了。”
“姐姐,走啦!走啦!店就拜托大哥哥看嘛!”郑诺拉住姐姐的手,蹦蹦跳跳的吸引她的注意。
郑言经不住妹妹的撒娇,被她拉拽着走向后山。
俞时二同学被孤独的抛在了原地,一片枯叶从枝头落下,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儿掉落在他的面前,正好映衬了他此刻萧瑟的心情。
时二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觉得自己和辛弃疾的距离仅仅只差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
然而屁股还没有坐热,时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的一拍脑门低呼到:“遭了!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