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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Chapter90 ...


  •   夜色已深,时值二月中,明月朗照,风轻云淡。

      尉殊难得在家里有点坐不住,从辉山回来的时候,沈渊说他想一个人,让他回家。
      可是他回来了却一点也静不下心,心里像是有蜜蜂绕着他转,乱成一片。

      尉殊拧着眉,想着沈渊让他回去时的语气。

      “妈的!”尉殊有些懊恼地出声,他不应该回来了的,说什么想一个人,分明只是为了让他回家而已。
      他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太清楚沈渊了,他在长久的不安里将脆弱变为沉默,又在锋锐中生出温柔,将真实的自己藏在无畏的皮囊里。
      可是他差点忘了,那副无畏的皮囊包裹着的心,早已支离破碎。

      这个人,明明让自己多管管他的,他怎么还能回来!

      咬了咬牙,尉殊没有一丝犹豫,快速起身收拾着东西,背着包就下了楼。

      秋舒兰赶稿饿了准备出去找点吃的,刚开门就看到了举起手准备敲门的儿子,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干什么?”
      刚问完,就看到了儿子肩上的带子,她狐疑地盯着儿子:“大半夜的背个书包,你梦游?”

      尉殊:“我去同学家。”
      秋舒兰饿到反胃,边走边问:“现在?”她出门的时候看过时间,快十一点了。

      尉殊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打开冰箱门,秋舒兰也不多问,低着头找中午买的甜品,声音如常:“去吧。”
      她不担心尉殊的去向,都快成年了自然有分寸,用不着她提醒。
      “谢谢妈。”尉殊一笑,背着书包就往外冲。
      离开的背影火急火燎,秋舒兰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赶紧过去,不要在外面逗留。”

      尉殊已经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知道了。”

      南门门卫换成了一个的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尉殊打开门,在男人的疑惑的注视下打车离开。

      他在车上给沈渊发消息,可是等他到兰府巷对面都没有的回应,心里的想法似乎被印证,尉殊一路跑进兰府巷。

      因为巷口建筑的阻隔,比之巷子外沿街的路灯,兰府巷内近乎漆黑,楼梯间的灯也暗了下去,这个时间只有零星几户人家醒着,门上死扇中透出隐微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

      四周极致的沉静,眼中一片虚无,尉殊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上了楼梯,走到沈渊家。

      死扇,小窗中都没有光亮,他轻轻敲着门,喊着沈渊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应,黑暗中岑寂无声。他停下敲门的动作将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还是没有回复。
      怕他万一睡了,尉殊不敢打电话,指尖落在屏幕上,他敲着键盘:我在你家门口

      发完消息,尉殊退出微信,打算在门口守一会儿,如果是沈渊一直没有回复,他就回去。
      他希望沈渊什么都不要想,就那样睡了。

      兰府巷内建筑密集,夜纯粹俏然,只需要关掉手机灯光,就能感受到最单纯的夜,漆黑的像是掠夺了视力。

      尉殊扶着走廊的铁栏杆,抬头想去看月亮却发现头顶只有一小片天空,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不由垂下头看手机屏幕,一遍又一边地盯着手机。

      然而半个小时沈渊还是没有回复。

      尉殊不确定沈渊是不是睡了,但是深夜料峭,他有点冷。

      从栏杆上起身,他将整个人都靠在门上试图挡风,背上堪堪靠在门板,“吱呀”一声,紧闭的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尉殊愣了两秒,借着手机灯光,他从那条缝隙中看到了靠坐在的门后的沈渊。
      “你一直都在?”尉殊失神地问。

      与对着张珏时的孤傲截然不同,沈渊就靠在门后,双手报膝,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坐姿,眼睛红得不成样子。

      门被推开的瞬间,手机发出的光直白的落在了沈渊眼中,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尉殊的视线已经与他相对。分明只有一点光亮,可是在这样极致的黑暗中,他又那么清晰地看到了尉殊眼中的失望。
      沈渊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从地上起身,解释说:“我以为你过一会儿就会回去的。”

      张珏的话并不是全无影响,在他进门后,就不敢再深入。

      爷爷的骨灰盒就在眼前,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起爷爷头上的血和垃圾桶里沾了血的铃铛。他不敢深入,也不敢看到那些,可是他闭上眼,又是关于沈放山的记忆,隐隐中似乎还有沈放山的声音和扑在耳边的吐息,让他直接僵在了门口。

      他感觉自己像个破旧的天平,一边是对沈放山胆怯和畏惧,一边是对爷爷的悼念和愧疚,还有更深处的些微埋怨——为什么爷爷心里最在乎的永远是沈放山,为什么不多替他想想。

      两种情绪拉扯着他,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怪异,他关了灯,却依旧在黑暗中风声鹤唳,夜不能寐。

      尉殊敲门时他就在门后,可心里像是憋着什么,无意展示自己的脆弱,他选择了沉默。

      可是在开口的一瞬,他突然明白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连声音都会颤抖。

      尉殊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生气,心里有点堵的同时,他又无比清楚的知道,那点顺不上来的气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特别是沈渊的嗓子有点哑,脸上的落寞堂而皇之,很明显是哭过的。

      他叹了口气,放轻了语气:“那你要让我进去吗?我东西都带好了。”

      摁开了身旁的灯,沈渊退开几步,神情晦涩难明:“进来吧。”

      灯光亮起的瞬间,尉殊就在沈渊脸上看到了泪痕,闪着点点碎光,从眼角蜿蜒到下颌,还有已经充血肿起的眼。
      心里那点不悦全部成了心疼,他问:“为什么蹲在门后面,还不开灯。”

      话音刚落,尉殊就看到了客厅木桌上的骨灰盒,黑色的盒子方方正正,并不大,上面纹饰也很简单——沈学民的。
      他咬着唇沉默下来,大概知道了原因。

      沈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锁上了门。

      没有在客厅过多停留,沈渊一路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之前,他习惯性的将视线移向了爷爷的房间,想着水壶里有没有水,要不要去看一下,脚上已经有了动作,可是当视线扫到那扇紧闭的房门时,沈渊骤然反应过来。
      他猛地转过头,脚下一晃。

      尉殊眼疾手快将人拉住,“没事吧。”

      沈渊摇了摇头,哑声道:“没事。”说着,猛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你怎么哭了!”将背上书包放在桌上,尉殊转头就看到沈渊已经湿润的眼角。

      沈渊低头错开眼,“没有。”
      “为什么让我先回去。”
      “我想一个人待着。”

      尉殊上前一步,卧室空地并不大,这一步直接让沈渊无路可退,尉殊盯着他,声音堪称温柔:“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眼角瞬间湿润,沈渊抬头深呼一口气,心里防线溃不成军。

      因为那句话,憋了很久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少年的脸上并没有明确悲伤,眼泪却在瞬间从眼角落到下颌,一滴又一滴。

      沈渊没想着哭,可是他止不住。从爷爷瘫痪那天开始压抑的情绪翻涌而来,压迫着他的五脏,扼着他的呼吸,又慢慢带起更久远的记忆。
      腹部开始痉挛,他慢慢蹲在地上,难言的悲伤将他溺在其中,泪水无声的滴落,喉结动了动,他说:“尉殊,还是把灯关了吧。”

      沈渊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悲伤。

      尉殊心如刀绞,听着他的话关掉灯,自己也蹲了下来,纯粹的黑暗中,他环着沈渊,将人慢慢拥在自己怀里。
      视野漆黑一片,看不到沈渊的脸和表情,耳边轻微的抽泣却时刻提醒着他关于沈渊的情绪。

      没有说话,尉殊在黑夜中沉默,听着在外从不露怯的少年将脆弱表露无遗,哭得肝肠寸断。

      没有拒绝尉殊的动作,沈渊靠着他,憋在心里的情绪尽数宣泄,眼泪带走了多余的情绪,沈渊十七年来第一次哭得这么安静而干脆。

      衣肩被打湿,尉殊任他去发泄,更沉默地抱紧他。

      长久的无声后,沈渊开口,声音有点抖:“尉殊,我害怕。闭上眼全是沈放山,睁开眼又总是想起爷爷,我想过出去,可是时间太晚了,我不知道去哪儿,所以只能蹲在门后,堵着门来换取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沈渊的声音很轻,带着从未有过的无助和茫然,说到最后带着明显的哽咽。

      一句话,沈渊却好像说尽了藏了十七年的胆怯。

      尉殊在黑暗中短暂地闭上眼,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我不是来了么,我会陪着你的。只要你需要,我就一直在。”

      尉殊的温柔更为强大,沈渊稍稍平复的心情的在瞬间瓦解,他被那句“一直在”击了个正着,却意外地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人捧在了怀里。

      “为什么?”他忍不住开始问理由。

      眼睫在黑暗中动了动,脑海中勾勒着沈渊的样子,尉殊的语气舒缓而认真。
      “是你说的让我多管管你的。”

      *
      沈渊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那是他最放松的一夜,也是他第一次那样安稳地睡去。

      梦里没有沈放山,没有噩梦,也不会在夜里惊醒。有的是将他包裹着的点点熟悉的清香,少年拥着他的滚烫温度和落在额头的柔软触感。

      他是被人珍视着的。
      这个想法,是沈渊从昨晚就一直想着,又在起床后看到桌上的早餐时确定的。

      那个解耳机线都会烦躁的人,一次次地因为自己的事被连累,一次次地承受着他的脾气,毫无怨言。

      起身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和包子,沈渊浅浅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尉殊刚洗漱完进门,从书包里掏出校服换上,上前十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指尖顺着还有些乱的发丝,尉殊理了理,轻声道:“吃完好好休息,我中午放学就来了。”
      顿了两秒,他又加了一句:“别怕。”

      心里像是被什么填得满满的,软的一塌糊涂,沈渊“嗯”了一声。

      尉殊弯眉,隽秀的脸上挂着笑,用哄星星的语气说:“真乖。”

      将尉殊送出兰府巷,等到人已经上了公交,沈渊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呼吸中还带着晨间水汽,触感冰凉,沈渊抿着唇慢慢回了兰府巷,握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捏紧。

      他对张珏也不全是假话,他想自己如今确实无坚不摧也无所畏惧。不是因为沈放山死了,也不是因为只剩他一个人,而是因为尉殊——

      尉殊,远比他强大;
      肆意,坚韧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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