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戈》甜橙味肥妹

29、第 29 章

　　鹿鸣坡既不是什么风景优美的名胜，泥泞的山路也不适合借道通行，行走时甚至还有可能一不小心陷进淤泥里，更遑论这地方前段时间还死了这么多人。
　　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的，恐怕不会是普通人。莫非又是误闯进来的？抑或是有什么其他企图？苏文安跟乐无瑕相视一眼，然后朝拉穆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几人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悄悄的躲了起来。
　　他们刚隐藏好身形，苏文安便看到有五六个人影往他们刚刚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穿着窄袖长袍，头发用发冠高高束起，走在中间的那两个年轻人更是衣着光鲜华丽，不似一般中原之人。
　　不仅如此，他们的衣衫都颇为整洁干净，若不是鞋子上沾了些许泥巴，任谁也不会觉得他们跟苏文安一样在鹿鸣坡上走了一趟。
　　苏文安瞟了一眼身上同样没有什么污迹的乐无瑕，又扭头瞥了一眼跟他一样满身是泥的拉穆，心里有些悻悻。忽听见乐无瑕小声的道：“你看他们走路的方式，几乎没有踩到过泥坑。前面领路的那人应该对这地方极其熟悉。”
　　苏文安有些尴尬的偏过头，抬眼朝那群人望去。果然发现那行人并非一路向前直行，而是时不时偏移一下行进路线，队伍中的人基本都是踩着身前人的脚印依次前行。即便如此，他们走的也并不慢，甚至算得上快的，尤其是跟之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苏文安比起来。
　　随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隐约传来一些细碎的交谈声。
　　“我说世子殿下，这地方不就是……我们干嘛不绕过去啊？”其中一名年轻人说道。
　　被称为“世子”的那个年轻人轻蔑的一笑，道：“这你就怕了？那你干嘛还非要跟着我过来？”
　　那人似乎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嘲讽，嘟囔了一句：“呆在府里更可怕。”一边小心翼翼的跟着队伍，又朝世子问道：“你难道不觉得瘆得慌么？”
　　“有什么好瘆的，人又不是我杀的，就算东窗事发这罪名也赖不到我头上。”对方冷哼一声，接着道：“再说了，这苗疆天高皇帝远的，谁会特地跑来查这种破事儿？”
　　“我就担心有人来查这件事，会牵连到我们。”那人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是说永信王已经到郁苍山了么？”
　　“呵，说起这事儿还真有些奇怪。”对方顿了顿，抬起脚跟着前面的人跨了一大步，接着道：“永信王不是向来诸事不问的么，怎么这次会跑到苗疆来？”
　　那人也跟着跨了一大步，然后道：“你说，会不会是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特地来阻碍我们的？”
　　“阻碍我们？”世子似乎觉得对方的这种猜测十分好笑：“太子殿下的事都不见得能让永信王上心。这世上能请的动永信王的，恐怕只有皇上了。”他又跟着前面的人走了几步，忽然间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微微蹙眉道：“倒是那个七皇子的传言，着实有些棘手。”
　　“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对方不以为意的道：“若七皇子真出现了，还能到现在都没半点音讯？”
　　“你懂什么！眼看明年太子就要及冠了，却偏偏在这时候闹出此等传闻。不管是真是假，太子的处境都不会好过。”他啧啧了两声，却见对方还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于是颇为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上心，怪不得到现在都没有个像样的职位，我看你是要在国子学里混一辈子了。”
　　那人讪讪一笑，道：“我这不是知道自己没本事，所以一切以世子你马首是瞻嘛。”
　　“堂堂一个侯爵嫡子，混成这副模样也不觉得丢人。”世子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一行人渐渐远去，似乎并没有发现离他们不远处还躲着三个人。苏文安正打算松口气，却见那几人忽然停了下来。
　　领头的那人朝身后打了个停下的手势，世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对方答到：“回殿下，属下见前方似乎有些新鲜的脚印，是否需要属下去四周探查一番？”

　　闻言，苏文安心中一紧。他扭头看了一眼乐无瑕，发现对方也正朝自己看过来。这鹿鸣坡泥土松软，极易留下脚印。他们刚才光想着要躲起来，却把脚印这事给忘了。
　　好在这地方视野并不开阔，而且附近又杂又乱，不仅有打斗的痕迹，之前潍州领主派来的人也留下了不少脚印，若是真要顺着痕迹找到他们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如果对方真的起了疑心，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乐无瑕的功夫怎么样苏文安并不清楚，但他跟拉穆两个人几乎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苏文安心下思付，若当真避无可避，他就先冲出去吸引对方注意，凭乐无瑕的本事带着拉穆突围而出应该没有问题，这样至少也能逃出去两个。
　　他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旁的拉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另一侧，此时的乐无瑕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群人看，右手已然握紧了剑，似乎做好了随时冲出去迎击的准备。苏文安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本想示意乐无瑕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却被乐无瑕反手拉住了。
　　乐无瑕一边用余光查看着那些人的动静，一边用嘴型对苏文安说道：“待会我拖住他们，你们先走。”
　　苏文安轻轻的摇摇头，也用嘴型道：“我跟拉穆逃不掉的。不如由我出去引开他们，然后你带着拉穆走。”
　　“可是……”乐无瑕还打算说什么，却见苏文安朝他淡淡一笑，无声道：“相信我，我有办法。”说罢，便转过头去继续观察那群人的动静了。
　　乐无瑕微微一愣，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突然涌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他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些过往，却还是说出了同样的话。乐无瑕看着苏文安的侧颜，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你。

　　领路之人说完那番话后，其他几人也跟着停了下来。此处正好是使者出事的地方，那惨烈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浮现着。几人心中仍有些戚戚，忽然间，一阵冷风卷着地上的树叶从他们身后吹来，如同呜咽一般的风声在山林中响起，忍不住让众人打了个哆嗦。
　　世子站在原地，朝前方的路面看了看，正准备说什么，却听见那位侯爵嫡子抖着声音道：“肯……肯定是前几天潍州那些蛮子们留下的，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他又朝世子说到：“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那个人还等着我们……”
　　“真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煞星，还得让本世子来伺候他！”听到对方提到那个人，世子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一看就……”他一瞬间想起了那个人的诡异手段，心中不禁有些惶惶，话也越来越小声。他忽然转过头，有些恼怒的朝那领路的人问道：“你确定脚印是刚留下的？”
　　对方见世子脸色阴沉，迟疑了一下，道：“属下……也不是特别确定，这地方太潮湿了，一两天前的脚印看起来也挺新鲜的……”
　　“不确定的话你也敢乱说？脑袋不想要了是吧？”侯爵嫡子气愤的大声说道，似乎这样能让他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严一些。
　　对方连忙弯腰道：“这脚印里还有小孩子的，所以属下觉得不会是潍州派的人留下的……”
　　哪知世子听了他的话，反倒气极而笑，道：“小孩子的脚印？你拿本世子寻开心是吧？”
　　若不是想着后半程路还需要对方带路，依这个世子的脾气，恐怕会忍不住给对方一剑。
　　见世子生气了，对方哆嗦着就要跪下，却听见世子冷着脸吼了一声“走”，便连跪也不敢了，连忙站直转身继续带路了。

　　直到对方完全离开自己的视野，苏文安才敢放松下来，却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汗湿了。他呼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呢。”
　　拉穆其实也有些害怕，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像苏文安一样没出息，于是硬声道：“你胆子真小，我看他们也不过如此，乐哥哥一个人就可以将他们打趴下了。”
　　“你——”刚刚躲旁边瑟瑟发抖的是谁啊？苏文安看了一眼对方还不到自己胸口的个子，告诫自己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忽然又觉得对方话里有些不对劲：“你刚刚叫他什么？”
　　拉穆像看白痴一般瞟了一眼苏文安。
　　“我说，你喊他哥哥，怎么不喊我一声哥哥？”苏文安挑了挑眉毛：“还想不想让我带你去中原了？”
　　拉穆侧过脸，小声嘟囔道：“感觉拜托你没有拜托乐哥哥来的靠谱。”
　　“嘿，你这是变本加厉了是吧？怎么说话越来越没礼貌了？”苏文安伸手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儿，扭头看向乐无瑕，道：“我看你比我受欢迎多了，要不这孩子……你怎么了？”
　　乐无瑕正愣愣的看着他，听见苏文安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嘴唇，道：“你刚刚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苏文安轻咳了一声，然后偏过眼神，状若无事的道：“这不没出什么事嘛。”
　　这次是没有出什么事，可如今这乱世，不是次次都能有如此好的运气的。
　　乐无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拉住苏文安，对方不得不将眼神重新移回到他身上。
　　他望着苏文安的眼睛，道：“等这边的事情了了，我带你去宫羽门好不好？”
　　只有将苏文安留在身边，他才能护他周全。
　　苏文安不知道乐无瑕的想法，但对方这样郑重其事的注视令他感到有些拘束。他干笑了两声，转过头看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岔开了话题：“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这是直接拒绝了。乐无瑕苦笑了一声，自己还是太急躁了，只得无奈的轻叹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