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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夜幕低垂,远处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庭院,一个小小的身影呆呆地站在庭院之中,渺小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燃烧的火焰映在他的眼眸之中,强烈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他耳朵发麻。他捂着耳朵,将眼睛闭上,但是爆炸声依旧不停地脑海里回响。他仿佛就站在那火光之下,四周除了噼里啪啦窜动的火苗,什么都没有。强烈的恐惧笼罩着小小的他,内心告诉他必须离开这里,但是双脚却像被固定住了。突然间,四周的火焰全都消失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吞噬,爆炸声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嘈杂的人声、哭喊声、和尖叫声。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皲裂,他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到裂缝之中。
      “不、不要!”
      苏文安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拉着帷幔的床沿和刻着镂空花纹的床腿。他从地上坐了起来,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跳,伸手揉了揉被地面撞得生疼的后脑勺。
      四下里寂静无声,即没有爆炸声,也没有哭喊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起身将镂着各种花鸟鱼虫的窗户支开。窗外天色已亮,阳光伴随着清脆的鸟鸣声洒了进来。清晨的风还有点凉,他眯着眼看了下天空,突然想起昨天苏老爷交代了今天有贵客要到,连忙慌慌张张将昨天刚做好送来的宽袖锦袍囫囵套上,七手八脚的抓了抓头发,急匆匆地朝主院走去。
      苏府不大,庭院布局却相当精巧。白色的石基与红色的墙体,华丽而典雅,院落与院落之间用游廊相连,各种精美的木雕与石雕装饰其上,庭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后院还有一片小小的池塘。苏文安穿过中庭,绕过池塘,便看见父亲身边伺候的桂祥正站在廊上,朝自己招了招手:“公子,您可算是来了。”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用油纸裹着的包子递了过去:“赶紧先垫个肚子,老爷在书房等您。”苏文安点点头,一把抓过包子往嘴里一塞,朝对方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谢谢桂叔。”一边脚不停的朝书房走一边三下五除二的把包子咽了下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苏文安敲了敲门,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抬脚走了进去。
      苏黎坐在窗边的红木榻上,注意力全在身侧的棋盘上。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他五官硬挺的脸上。苏文安瞅着那张微微蹙眉的脸,心里有点发虚,于是转过眼珠看了看榻上的另外一人。那人一身蓝灰色儒袍,袍子上绣满了繁复的花纹,长长的头发随意的用一根绳结束起。五官纤巧精致,看起来不过二十年纪,却没有同龄人身上的那种浮躁气息。他微微倚在红木榻上,浑身上下透露着闲适。听见有人进来,他抬起头,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朝苏文安淡淡的笑了笑。
      看来这局是父亲输了,苏文安心里叹了口气,又将自己的身体朝阴影里挪了挪。
      希望苏老爷心情不要太糟糕。
      果然,苏黎不一会儿就把手里的黑子丢进了棋盅。但他似乎一点没觉得自己输给晚辈是件多么丢脸的事,脸上微微露出笑容,连同蹙着的眉头也一起舒展开来,貌似还挺高兴:“没想到几年不见,阮先生棋艺大涨。老朽学艺不精,甘拜下风。”
      “黎叔承让了。”对方笑着说道。
      待桂祥把棋盘撤走,又把茶水沏好端了进来。苏黎才看了一眼坐在角落正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苏文安,叹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苏文安眼观鼻鼻观心,心说谁家十五岁的孩子从早到晚忙个不停还能生龙活虎卯时就起床的。面色上却没有半点不耐,只语气诚恳的说:“父亲教训的是。”
      没等来熟悉的叹气声,却听到那位“阮公子”扑哧一笑。苏黎面色微红,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清咳了一声,道:“阮先生,这位便是小儿文安。”
      苏文安连忙起身,礼数周全的朝对方拱手一拜:“文安见过阮先生。”
      “苏公子不必多礼,我大不了你几岁,若不嫌弃,叫我煜兄便是。”阮煜微笑道。
      苏文安尚未反应,苏黎却说到:“阮先生,这恐怕不合礼数。”
      “无妨,既不在尚京,便无需在意这些细节了罢。”阮煜朝苏文安点点头。
      苏文安用眼尾余光瞟了一眼苏老爷微微变了的脸色,不敢开这个口。
      苏黎还想说什么,看到阮煜朝自己递了个眼神,只得轻叹一声,开口道:“阮先生因为一些原因会在蓉城盘桓数日,这段时间,便由你带着阮先生在蓉城四处转转。我已经替你跟书院的老师告了假,铺子上的事,你也先放一放。”
      听到不用去书院,苏文安倒是乐意得很,正好昨日老师安排的背诵还没完成,这下也不用背了。只是苏家产业颇多,这几年因为苏夫人身体不好,苏老爷为了照顾夫人,生意上的事情几乎都是姐姐在打理,铺子上的事他若不管,肯定又要让姐姐操心了,想到这,他连忙说:“码头的事情已经让姐姐无暇分身了,而且这几日姐姐似乎有点风寒,若铺子也要去麻烦姐姐,姐姐肯定会很辛苦。”
      “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的。”苏黎朝苏文安点点头,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苏文安瞅见苏黎脸色又暗了下去,才发觉自己刚刚有多胆大,赶紧住了嘴。若是墙上有墙缝,估计这会儿他已经毫不犹豫的躲进去了。
      见苏老爷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了,苏文安连忙告辞从书房里退了出来,没注意到另一束看似漫不经心却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
      待书房门关上后,苏黎动了动唇,轻声道:“阮先生,文安年纪尚小,此事干系重大,恐怕他胜任不了。”
      阮煜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原本柔和的五官竟显得有些冷峻,他站起身,背对着苏黎道:“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无论如何,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说罢,没等着苏黎再说什么,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苏文安转到廊上,准备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早上那一个包子根本不顶饿,刚刚在书房被苏老爷的气势压着不敢吱声,现在精神一放松,肚子就开始一阵一阵的造反。想不到身后却跟着一个人。他转过身,原以为是父亲有什么事情让桂叔过来交代一声,没想到却是阮煜。
      “阮先生。”苏文安拱手朝对方恭敬的行了一礼。
      阮煜微笑着摆摆手,道:“贤弟不必多礼。为兄有一事想请贤弟帮忙,不知是否唐突。”
      “阮先生但讲无妨,只要文安能够做到,定当竭尽全力。”听着对方一口一个“为兄”、“贤弟”,苏文安一阵阵发慌,心想连苏老爷都要供着的人,我可不敢当这个人的贤弟。
      “办得到办得到。”阮煜笑着说,又朝苏文安走近了些:“为兄今日进城的时候,闻见一阵奇特的香味,似是某种从未尝过的酒酿,心里好奇的紧,想去见识一下。”
      苏文安微微一愣,心想这蓉城中最出名的酒酿可不就是苏家的赤霞酿么。蓉城地处东南,当地人不比北方人爱喝烈酒,遂说道:“若是此事,倒也不麻烦。只是赤霞酿虽香,但口感却偏绵柔,恐怕此酒不合阮先生的口味。”
      “原来这酒叫赤霞酿?听起来就觉得是好酒。”阮煜眉毛微挑,眼睛都亮了起来,忽听得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便看见苏文安的脸色唰的红了起来。他心下了然,也没直接指出来,只道:“听闻蓉城佳肴风味独特,一道‘通心河鳗’甚为有名。既然要去品酒,自是要一起尝尝看的。”
      苏文安看了看天色,现在这个时辰,估计厨房也没什么东西留下来了,于是点点头道:“既然阮先生感兴趣,文安自当义不容辞。”
      “即如此,便麻烦贤弟了。”说着,阮煜便拉着苏文安的衣袖,朝大门方向走去。
      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拉着,苏文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就想往把衣袖抽回来。不过看对方神色如常,也许是北方人潇洒自如惯了,不介意这些,自己反应大了反叫人觉得刻意了,遂收回了想去扯袖子的手,被阮煜拉着一道出了门。

      蓉城之所以叫蓉城,因此地榕树多而得名。五月的蓉城正是花开的季节,大片大片的粉色煞是好看。苏文安带着阮煜来到苏家的一间小酒楼,酒楼掌柜一看到东家亲临,连忙上前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虽然还没到正用餐的时辰,酒楼大厅也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大厅中央的高台,一个说书人正在说书,说的是广泗之乱之前的一些野史。为了方便二楼雅间的客人观赏节目,整个二楼雅间围着中央大厅,只有一圈走廊,如果客人不想被打扰,门一关,外面便什么都看不到。苏文安径直走到二楼雅间,点了一壶酒,几个菜,挥退了想要亲自上阵伺候的掌柜。
      阮煜从坐下以后,眼睛就一直盯着楼下高台上的说书先生,似乎觉得对方说的很有意思。苏文安听了听,不过是前朝虎骥将军百万敌军阵前救天子的故事,这故事苏文安从小听到大,任凭说书先生舌灿莲花的把虎骥将军形容的如同神兵下凡,他也早就没什么兴趣了。想起对方是尚京过来的,便随口道:“听说尚京很流行去茶馆听书,想必比我们这小地方的有趣得多。”
      阮煜收回了视线,淡淡道:“尚京的说书人只会说些江湖轶事和一些个风流韵事,都是些编的东西,没什么好听的。”
      苏文安咦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尚京那地方处处是达官显贵,说书人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自是不敢乱说这些前朝之事。想了想阮煜说不定也是个来头不小的,于是道:“蓉城偏安一隅,说书人自然敢瞎说八道一通,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由得他们去编了。”
      为了避免客人等菜不耐烦,雅间里专门准备了一些小零嘴放在桌上。阮煜拿起一颗花生慢悠悠的剥着壳,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那你认为,他们说的这些是真是假?”
      苏文安摇摇头:“谁知道呢,那时候我都没出生呢。只是大家都这么说,可能是真的吧。”
      “大家都这么说,也有可能是假的。”阮煜将手上的花生包衣碾碎,又去拿了另外一颗花生接着剥。“所谓三人成虎,多少真相都是因此而被埋没殆尽。贤弟万不可听信人云亦云之词。”
      正好酒菜端了上来,苏文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伸手帮阮煜将酒斟上:“这便是我们苏家的赤霞酿了,文安敬阮先生一杯。”
      阮煜微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蓉城的酒就如蓉城的花一样,绵而不烈,美而不妖,但是后劲却非常足。阮煜赞道:“观之如珀,饮之甘醇,真是好酒。”
      听见对方夸酒,苏文安心中微微有些得意,他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嘴角上翘的太厉害,尽量保持平静的道:“阮先生可知此酒来历?”
      阮煜见对方眼神里藏不住的得意之色,心里已经猜到了十之七八,却不动声色的配合道:“为兄几年前来过一次蓉城,当时尚未听闻苏家能够酿得如此好酒,莫不是这两年贵府有什么奇遇,得到了哪位仙人的酒方子?”
      “阮先生谬赞了,只是文安闲来无聊瞎倒腾,想把原来的葡萄酿进行了些改良,没想到成功了。”苏文安假装镇定的说,可谁都能看出他眉宇间的骄傲之色。
      阮煜扑哧一笑,心道对方真是个孩子。于是又夸道:“没想到贤弟有如此之才,为兄佩服。”
      听阮煜这么一说,苏文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便低着头,顾着吃菜去了。二人酒足饭饱,伙计将桌上的杯盘残羹收了出去,换了一壶铁观音端了进来。酒楼里人越来越多,台上的说书人也不知何时换成了弹着琵琶的歌伶。阮煜似乎对这种人声鼎沸的环境有些不喜,让伙计出去时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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