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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

  •   某天,张小辫心血来潮问余贞:“我们的生命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消逝下去了吗?”

      余贞不回答,只是一下子停止了手中的活计,呆愣愣地盯着地板,顷刻泪珠儿就啪嗒啪嗒掉下来,砸在浅灰色的水磨石地面上,张小辫仿佛看到了那些泪水一圈圈打着旋转然后如雾气般氤氲开来的画面,无声无息却极具震憾。

      张小辫:“算了,不说这个了。现在生活渐渐平静下来,我们的事情总该有个结果吧,老这么悬着也不行,心里虚得慌。我总有种感觉,我的四周埋藏了无数的地/雷,总有人想趁我不备的时候点燃引线,目睹我碎尸万段、灰飞烟灭的场面,而我全然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把我干掉。

      张小辫:“我每天枕戈待旦心神不宁惟恐来袭,虽然做到了表面上的镇定自如若无其事,但是内心充斥着的焦虑和不安又有几人能知?以前在学生时代,在学到鲁迅先生的文章的时候,看到过印象深刻的一句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我觉得很好,就把它工整地誊抄在了日记本的扉页上,目的就是希望以后能够遇到一个可以掏心挖肺的知己朋友。

      张小辫:“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一个破败的天津小镇辗转到了帝都这所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寻觅来、寻觅去,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都没有。他们都带着伪善的面具和你交往,让你辩不清东南西北,让你成为被摆布和利用的一枚棋子。

      张小辫:“我有时候特别困惑,人们为什么都戴着面具活着呢,那样不觉得累吗?不觉得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大家都不设防、和和气气地生活着,不也很惬意吗?阿贞,你说说,你有没有产生过这种不堪负重的感觉?”

      余贞抬起头,轻描淡写:“不会吧,生活有你形容的那么严峻和可怕吗?那人活在世上岂不都得忧愁死?”

      “你在骗我,你刚才流下的泪水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明了什么?”

      “你也活得很累、很疲惫。若不是有些东西支撑着你的精神,恐怕你的世界早已崩溃了上百次。”

      “是吗……”

      余贞沉默了,漫无边际的忧伤在心头疯狂滋长。

      “只要你一天和我在一起,何威就还有可能来闹,周九浪也不会放过你,而左公明也不会放过我。”张小辫分析。

      余贞听他提到何周二人,双眼不禁潮湿:“我走,我跟他们回去还不行吗?”

      “你跟谁回去,周九浪还是何威?”张小辫问道。

      余贞使劲摇摇头,带着哭腔:“求你不要再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张小辫没有告诉她,周九浪已经找他谈过一次,至于何时来的帝都,来帝都到底为了做什么,他不得而知。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张小辫正在报社上班,忽然同事通知,说有他电话打进来,张小辫就赶忙跑到接待室里拿起电话:“这是XX报,请问你找我吗”

      “别再装了,找得就是你。”话筒里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我是闫运达,人送外号‘猥琐大师兄’,咱们交过手的。这次呢,不是我要找你,是我们周老大要找你聊聊,不知你肯不肯给这个面子。”

      卧槽,原来是闫运达这狗娘养的!

      “行啊,”张小辫爽快地说,“我也正想会会他呢,你们定个地儿吧。”

      “今天晚上八点,西直门,夜猫KTV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如时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张小辫才想起左公明也是这家歌厅的老板之一,这个地方他曾经来玩过,只是不能确定周九浪与左公明到底有没有关系。

      信步走入,里面一片歌舞升平,动感的音乐节奏强烈而迅猛,张小辫的耳朵有些不能承受之重,男男女女大都看不清面目,灯光也显得暧昧万分,空气跳跃得相当厉害。但周九浪张小辫还是见着了,而且看的格外清晰,和余贞描述的相差无几。

      周九浪像极了金秀贤,非常有名星派头,轮廓分明,巧夺天工,一头卷发,青色胡茬,口中叼着一根香烟,气场逼人。

      张小辫没有想到的是,周九浪的声音如此地富有磁性,一开口,便柔声细雨,温文尔雅,尽显枭雄雄本色:“你是张先生吧?我找你已经很久了。以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快请坐,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

      张小辫有点窘,站在那里无所措手足,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等待父母叱责的孩子。来的路上心中已在揣测,周九浪不会像何威那样吧,二话不说就将人一顿好打,起码也得劈头盖脸乱骂一通,说他死不要脸霸占别人媳妇,张小辫都已经做好了被扁的准备,衣服穿得特臃肿,跟个企鹅似的,出人意料的是周九浪竟如此彬彬有礼,这着实令他纳罕不已。

      接下来的谈话其实顺理成章,周九浪首先表达了对张小辫几个月以来关照余贞的感谢,张小辫违心地说没什么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应该的。然后周九浪跟他商量如何送余贞回洪县的一些事宜,张小辫一一接受。

      最后周九浪说:“张先生,我知道此刻你心里定然很难过,我望你能理解,我和余贞很多几年的感情,是分不开的。至于何威,我只能说,上天是不公平的,有人幸福,就会有人痛苦,是何威的痛苦成就了我的幸福。没办法,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对此只能深表遗憾,谁叫他亵渎了我的阿贞呢……”

      张小辫不停地点头称是,闫运达绑架余贞并敲诈他十万块钱的事儿,周九浪始终没有提,他也始终没问。他担心事情会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对于周九浪的带有条件的期许,不论是出于真心实意还是阴谋诡计,张小辫都坦然接受,不曾有过半点推搪和怨怼。

      因他深知,周九浪这人在余贞的生命里占据着怎样的空间和位置,他不想伤害她。退一万步来讲,倘若他要和周九浪争,就像当初和何威争一样,结果受伤的不仅是自己,余贞应该是最痛心疾首和心如刀割的一个人。

      果真如此,争斗便失去了任何意义。

      自那次会面之后,周九浪那张形如刀削的脸仿佛午夜幽灵一般盘旋在张小辫的脑海里,多少天都挥之不去。虽然他一直都在强装镇定,对同事笑容可掬,对余贞和颜悦色,对困难漫不经心,可是张小辫都没敢让自己放松过警惕。他是怕一不留神又着了左公明的道儿,他是怕压抑和苦闷让余贞愁眉苦脸、自恼自责,他是怕放纵自己,万劫不复。

      张小辫对自己说:你得坚强,不能倒下,你是男人,必须顶天立地!

      哈曼离他而去,父母也不管他了,左公明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何威也有可能随时来袭,周九浪又不可小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张小辫不堪负重。

      假如放余贞走,那么就万事大吉,哈曼或许会回到身边,父亲或许肯原谅自己,生活可能会重新走上康庄大道;假如不放余贞走,那么事态就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刀山火海,枪林弹雨,无边无着,莫可预测。

      关于周九浪的事情,张小辫没有对余贞说知,他是在等待时机,可是具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也不清楚。他很想开门见山地对余贞说,你走吧,周九浪还在等着你呢。可是他怕张嘴以后,余贞当场崩溃。他怕她会误以为抛弃她,甩掉她这个包袱,那么曾经说过的不离不弃的誓言都将风流云散。

      或者她会可怜张小辫,跟定了他不放手,一生一世。

      其实张小辫还不完全明白余贞和周九浪和何威之间到底有着多么深的瓜葛,为什么几年前的余贞没有嫁给周九浪而是嫁给了何威,周九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何威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他们都让张小辫感觉是如此的深不可测?

      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余贞给出解答。

      有次翔子找张小辫喝酒,送走了翔子之后,他醉醺醺地问余贞:“阿贞,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仍是怀着一种报恩的心理和我在一起吗?”

      “没有啦,”余贞说,“我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不应该这样理解我。”

      “那我该怎么理解你呢?”

      “难道你不认为咱们之间已经产生爱情了吗?”余贞反问。

      “如果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并且永远不要再回来,你会不会舍不得我或者干脆和我一起去?”

      “会的吧。”余贞唯唯喏喏,“如果你不厌倦我的话,我想我会的。”

      “那若要你在周九浪何威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谁?你会毫不犹豫选择我吗?”张小辫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

      余贞不说话了,眼中的忧郁可以溶化掉三千年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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