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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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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曼是中文系的,在张小辫的潜意识里,她一定博闻强记,见多识广,而且涉猎宽泛,文采风流。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人也一样,当张小辫真正和她达成了第一次约会之后,脑海里并没有立即产生这辈子非她不娶的想法。
张小辫记得哈曼那天穿了件粉白色T恤,然后很随意地搭配了一条天蓝色牛仔裤,头戴太阳帽,脚蹬运动鞋,给人的感觉倒像个阳光大男孩。当然,她的颜值在略施粉黛的情况下还是很能打的。
一般情况下,女生首次约会都要带上一位同性朋友,一来打发尴尬,二来防止侵犯。哈曼却是衣袂飘飘,独行侠似的一个人来的。单冲这点,张小辫就有点佩服她。这姑娘有颜有性格,绝对是他的菜。
校园里早有耳闻,哈曼极不好追,很多优秀的男生都在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张小辫也早就打听到,哈曼老爸是历史系的资深教授,是个特别严肃古板的老学究,肯定不会喜欢自己这种不好好读书的“问题学生”。
只是他觉得吧,谈恋爱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与老一辈人无关,况且就历史发展潮流来看,自由主义正逐渐成为现代人追求的风尚。结婚离婚都是自由的,何况蜻蜓点水般的小情小爱?
因此,张小辫认为哈老爹不会成为他的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再说了,自己也不是泛泛之辈,“蓝色天空主唱”这个名号叫出来还是响呱呱的。
哈曼留给张小辫的第一印象还算桃红柳绿,尽管他们的初次交谈几乎找不到共同话题,场面之尴尬多少有点啼笑皆非。
实验楼东侧便是规模庞大的公共礼堂。那天张小辫和哈曼正襟危坐在最后一排斑驳泛黄的长椅上,两人相距一米有余,皆目视前方,表情镇定,特别佛系。
“小辫你好,我听过你的歌。”哈曼朱唇轻启。
“哦是吗,哪首歌啊?”张小辫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妈蛋果然漂亮,所谓校花,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好像是叹清水河还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哈曼略带羞涩地拂了拂额前刘海,神色有些局促。
“非也,我的第一首原创,叫河水轻叹,写的是小六和大莲的爱情故事,特凄美,特动人。”张小辫纠正又补充。
“不好意思,我说过我记性很差的。我只记得歌词里有什么桃叶柳叶尖又尖的,还有一个日思夜想的六哥哥,其他的就全忘了……”
“没关系,我唱的时候,也忘过词。”张小辫自嘲道。
“那些歌词、旋律全是你自己创作的吗?你好棒啊。”哈曼真心夸赞。
“没那么优秀啦,只是比同龄人稍稍多一点才华而已啦——”张小辫大言不惭,骄傲地谦虚。只有他自己知道,“河水轻叹”这首歌的灵感、创意,皆来自明星姐夫郭之钢曾经演唱过的一首民间小调。
“那个,”哈曼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给我回的那封信我看了,很让我感动,非常地感激……”哈曼下意识地咬起了右手食指,她这副样子非常可爱,不禁令张小辫怀疑她是不是零零后的。
“感激什么?”张小辫接过她的话,不耻下问。能让一个美女对你产生感激之情并非易事,这不但说明你很牛叉,而且说明你们有戏。
哈曼此时说了一句令张小辫严重昏厥的话,但听她面带羞赧地说道:“非常感激翔子同学对我们的帮助——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张小辫一下子无语了。
张小辫心想,翔子这个人真不怎么样,他如果抢走了我的女人,我必视为仇敌,立马绝交。
和哈曼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后,日子细水长流地过着,不能说无忧无虑吧,但总算排遣了单身的孤独和寂寞。爱情不爱情倒是无所谓了,两人在一起,短暂的好奇和激情过后,只要不互相讨厌,这关系就还能维持下去。
后来乐队不得不宣告解散,因为张小辫已经面临毕业,应酬开始繁多。
毕业酒得喝吧,他们建筑系喝了一场,宿舍同学喝了一场,老乡会喝了一场,学生会喝了一场,茶话会喝了一场,足球队喝了一场,文艺沙龙又喝了一场……
当然,最痛快最过瘾的还是他们“蓝色天空”解散前喝的那一场。
当时大家各自拥着女友,说着绝不重色轻友的话,喝得七荤八素。人人高叫着有朝一日大家在凑到一起搞个全国巡演比肩崔健许巍,但是如今崔健许巍都不怎么唱歌了,巡演的大话恐怕永远都无法兑现了。
毕业酒喝过之后,却并不算正式毕业,忙碌毕业论文的日子到了。
那段时间,几乎每个下午,张小辫都要带上哈曼,风尘仆仆地往图书馆跑。出钱找枪手,或者从网上抄袭别人的,张小辫是不屑这样做的,因为他觉得很没意思,而且出事风险很大,北电的假博士翟地临就是一个血的教训。
还有一点,上了四年大学,砸进了那么多钞票与青春,末了连篇论文都要别人代写,这事儿传出去,真是令人无法产生豪迈的气慨。
谁都想要自己的人生更加完美一些,张小辫也不想在此紧要关头留下今后回忆起来不太雅观的遗憾。
拿下毕业证的第七七四十九天,张小辫的生命里出现了余贞。
***
张小辫可以这样描述余贞的出场,虽然没有想像中的惊艳和浪漫:她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故作夸张的表情,庸俗不堪的打扮,但是掩饰不了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美丽。
某旅馆的某房间,余贞与张小辫相对而坐。彼此衣衫单薄,空气暧昧。
“帅哥,要不要喝杯水解一下酒?”余贞麻木地抛出一个问题。
“不,还是先办正事吧。”张小辫直奔主题。
“好,好吧。”
“那啥,我可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哟。”
“我晓得,”余贞一声冷笑,“周瑜黄盖嘛,愿打愿挨。”
“明白就好……”
张小辫像是醉得挺厉害,记不得往下的时间还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面前的姑娘别别扭扭地退去一些衣物,略显慌张地钻进被窝,神色有些木然。
张小辫抑制不住兴奋,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床,稀里糊涂地完成了这场肮脏的交易。
此后的很多年,他都为那一晚的“稀里糊涂”懊悔万分。
***
毕业以后的日子漫长到无法算计,尤其是工作没着落,他的生活就像没有方向的航船,偏又遇到疾风骤雨,于是晃晃悠悠,七上八下,得过且过,毫无头绪。
哈曼仍是他的女友,因为她能容忍他很多的坏习惯,所以张小辫一直心存感激。她还在读她的大学,和翔子他们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地进出学校,循规蹈矩、貌似很有追求地打发着时光。
张小辫故作安然地蜗居在家中,成了不折不扣的宅男,每天无非是起床,洗漱,买菜,做饭,听戏听音乐,打打网络游戏。
这种懒惰的生活方式,并不是他想要的。想想都寒心,枉他平日自诩为有理想有追求的社会主义好青年,老这么混下去,怎么能成大气候、大人物、大英雄、大豪杰!拖个地板都困难,怎么去拯救地球?!
每每想到这一点,张小辫就郁闷不已,他决定再出发,好工作找不到,差一些的也可以啊,反正不能再呆在猪窝一样的家里了。而且张小辫最受不了的是,每天哈曼回来喋喋不休短则半个钟头长则两三个小时的唠叨。中主思想就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出去闯荡世界,不可以混吃等死,像乌龟一样缩头缩脑。
想想看,若被一个女人成天指桑骂槐,数落你的不是,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也实在窝囊得可以。
工作好找,有钱又有闲的工作不好找。又是连续碰了几次壁,经过再三思虑,张小辫主动放弃了尊严,把电话打给了姐夫。电话那头传出姐夫慵懒而疲惫的声音:“小辫啊,为什么好久都没有联系我了,你手机也没丢啊……”
张小辫听到这里,差点哭出声来,哽咽地说:“姐夫,我想你了!”
“去去去,少来这套!”姐夫的声音,严厉中又透着幽默,“你肯定是在外面有困难了、受委屈了,才想到我,是不是工作不顺利?”
“不是工作不顺利,而是根本找不到工作!”张小辫如实相告,“倒也去面试了几家公司,要么是人家看我不合适,要么是我嫌人家待遇低。总之,搞得我心烦意乱、心灰意冷,甚至产生过自绝于人民的念头!”
“你小子别犯傻啊,”姐夫开导他,“只有人活着,才有无限种可能,一旦命没了,啥都玩完了。听我说,现在啥都别想,把卡里的钱都取出来,好好吃一顿,然后来浮云社找我,或者你姐姐,都行。我们是你的亲人啊,没人管你,我和你姐姐不能不管你啊。”
“好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
第二天,张小辫洗了个澡,在商场买了件新衣服,整理了一个自己,也没吃饭,就打车去了位于帝都大栅栏的浮云社总部。
抱着姐姐的大腿故作委屈地诉苦了一番之后,姐姐为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鸡鸭鱼肉,生猛海鲜。他大快朵颐,像是很久没有吃饱饭的样子。饭后,姐夫把他叫进书房,认真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告诉我,你还想说相声吗?”
他一下子怔住了。迟迟没有张嘴。他很想给姐夫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内心有个声音在聒噪——你这家伙离开舞台那么多年了,各种业务都生疏了,你哪来的勇气再站上舞台,你不怕被观众轰下去吗?你不怕给浮云社丢人吗?
“好吧,我明白了。”姐夫的脸上被失望笼罩,但是并没有苛责他,“这样,湖广大会馆是我公司的一个分社,我把你安排到那儿吧。不用着急上台,先从行政管理干起吧。我担心你一旦在台上表现不佳,随之而来的压力和自责会把你整个人压垮,甚至提前终结你的艺术生涯。”
“嗯,我都听你的。”
晚上张小辫把将要去姐夫那里工作的事情讲给哈曼听。
哈曼听后,表现得比张小辫还要激动,主动献上了一个温热的吻:“原来你姐夫是大名鼎鼎的郭之钢郭老师啊,哎呀,你怎么今天才告诉我啊,有什么可隐瞒的!”
又恳求道:“我也想见见咱姐夫,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张小辫严词拒绝:“不行!姐夫很忙的,而且不喜欢家里随便出现陌生人。”
哈曼嘟嘴:“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陌生人啊,哼,我好伤心……”
张小辫半开玩笑半认真:“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不近人情?现在你可以选择跟我分手啊,我给你机会,绝不拦着。”
哈曼高叫:“我才不要这个机会!睡够了就想甩掉我啊,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