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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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又到了过大年的时候了。周珅在皇宫里设了家宴，邀周契一家进宫享用。他的“一家”除了小荞和周舜，自然还包括王妃和王妃她哥。
宫里是最讲究分位的地方，按照分位，小荞不能坐在周契旁边，她的位置在王妃的左手边，而周舜因为已经过继给了王妃，所以算是王妃的儿子，地位自然比小荞还要高一等的。
于是周契旁坐着王妃，王妃旁坐着周舜，小荞则坐下最不起眼的角落。其他宾客来敬酒，都只敬周契和王妃，对小荞，有些是故意忽视，有些是真的没看见，仿佛周契和王妃才是一家人，小荞不过是个背景，在旁人眼里根本不重要。
这一顿家宴吃下来，心再大的人都很难保持愉快的心情吧。回去的路上小荞闷不吭声，她没有愤怒的抱怨，也没有难过的落泪。她只是在想，难道往后的岁月都将如此了么。
在面馆的时候，又或者同庄乾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地位的差异并没有太明显，小荞也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每每需要和王妃一起出现时，就像是总有人摁着她的脑袋逼迫她低头承认自己只是一个妾室，本就是低人一等的。
王妃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入府至今都没有所出，外头的风言风语也渐渐多了起来，说都是小荞背后搞的鬼，为了稳住自己先入府的地位，又是扎小人，又是请大仙，总之，王妃的病都是小荞害的。
明明没有做过的事却要遭人诬陷，背后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没人愿意相信高高在上的敬思王会对一个要过饭的孤女衷情。
人活在这世上，有靠自己努力就能换来的，也有靠自己努力换不来的。纵使小荞经营的猫面馆在梁城也算是名声在外了，可在别人眼里，她仍旧应该是一位为了争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妒妇。虽然他们说的那些事她一件也没有做过。
但不管怎么说，除却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之外，小荞自己的生活还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庄乾的钱庄已经开到了十座城里了，顺带着小荞的面馆也一并去到了那些城里。她每个月都要跑一趟，所以待在别院里的时间也并不算长。
元宵节的时候周珅的某个妃子正好生孩子，周契得以带着小荞和周舜去逛庙会。只有在这种时候，小荞才感觉得到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自己才是周舜的亲生母亲。
周契牵着周舜，小荞跟在一边。她给自己买了苹果糖，给周舜买了糖葫芦，周契不吃这些甜的，只是静静的看着小荞和周舜逛吃逛吃。
正月十五闹元宵，今天出来游玩的寻常百姓也有很多。他们当然不知道敬思王长成什么样，所以混迹在这些人中，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有种安逸的感觉。
周舜兴致很高，一直吵着要去河边放河灯。他平时待在别院，受制许多，难得出来玩一趟，周契也就答应了。
三个人买了河灯，来到了河边。这里在桥塌了后又修了一座石板桥，小荞拽了拽周契，贴在他耳边说：“我就是在这里，在这附近，被遗弃，然后又被跛子捡回去的。”
二十年前的冬天，一个趁着元宵节出来捡些残羹剩饭的乞丐延续了小荞的生命。虽然他没有让小荞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但却给了她生的希望。
跛子死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不曾拥有过什么，对跛子收留自己自然也没什么特别感激的。但时至今日，她成了敬思王的妾，有一个儿子，还在经营着几家面馆。这个时候再回过头去看二十年前，才发现正因为她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才能在后来遇见那么多人和事，感受到那么多的辛酸和苦乐。
周舜蹲在河岸，把河灯轻轻放在流动的水面。水流将河灯带走，周舜仰起头，问周契河灯最终会流向哪里。
“也许会流向亡故的亲人那里。”周契的目光顺着渐渐漂走的河灯看去，这条河蜿蜒到底，仿佛看不见尽头。
他的母亲，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今天属于他的美满，她是否又能够看见或知晓？躺在皇陵里的人早已被纷乱掩埋，留给后世的祥和，谁也未知。
放了河灯，三个人准备回去了。路上的行人有很多，而且也都是拖家带口，看起来其乐融融。小荞正和周契说话呢，没注意到是谁与自己擦身而过。
万家灯火，说不定庄乾正带着谢瑾儿还有自己的双胞胎女儿也在逛庙会呢。而小石榴是真的成为了一段过往，在后来的岁月里，极少被人再提及。
王妃在进府后的第五年的一个深秋没了。坊间纷纷猜测敬思王会不会借此让自己的爱妾登上王妃的宝座。然而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乃至半年过去，王妃之位依旧是闲置的。小荞没有成为王妃，周契似乎也没有打算让她成为王妃。
不过周珅立后一事很快转移了闲得没事干的百姓的注意力。周珅立后，立的不是他的结发之妻，而是他登基后才娶回来的仁妃。巧的是仁妃的哥哥与陈大将军是多年来的挚友，仁妃与已故的敬思王妃也是多年的闺蜜。于是就有人继续猜了，说正因为敬思王妃没了，周珅才不得不拉拢同样掌军数万的仁妃她哥。
但不管怎么说，敬思王府再没有除了小荞以外的别的女人。
对小荞而言，这些也都不重要了。在别院住久了，即便王妃已经不在府里，她也没有搬回去住。她想，她本来就是个妾，不需要履行那么多身为王妃才要履行的职责，住哪里不都一样么。周契也没有强迫她，任她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小荞和庄乾以及顾以息曾经住过的那个茅草屋，后来被庄乾由里到外的重新翻修了一遍，所有曾经漏风漏雨的地方全都被堵上，还在里头安了张床，小荞笑称要是以后她再离家出走，住茅草屋也可以有张舒适的床睡了。
庄乾听了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怪异。小荞疑惑的看过去，庄乾又别开了眼睛。他始终没有说什么，既没有评价小荞“再离家出走”这句话，也没有多说其他。
当然，小荞也确实没有再离家出走过。
某一天从外头回来，周契问小荞最近有没有见到顾以息。小荞一脸茫然，忙说都很长时间没和顾以息联系过了。他最近似乎很忙，每次小荞试图约他出来他都有各种理由拒绝。
“大概是娶了老婆就忘了我了吧。”对顾以息的反常，小荞没有继续探究。
但小荞不会知道，就在周契问小荞最近有没有见到顾以息的那日，他才刚和顾以息见过一面。
顾以息见周契不为别的，他说自己这几年也积累了一些财富，在梁城多少也有一些身份，算个人物了，之前他买的那个官虽然是个芝麻官，但好歹也是个官，现在王妃死了，以他拥有的财富和地位，小荞有没有机会被封为王妃。
周契听了后沉默了一会，突然发现简单的一句“机会不大”很难说出口。顾以息的出身太卑微，能拥有今日的成就于他而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所以他以为凭他的能耐，可以让小荞成为周契的平妻。
问小荞能不能成为王妃就跟问周契能不能成为皇帝一样，这一生能成的可能性是非常渺茫的。
周契看着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小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毕竟顾以息做这些，不都是为了她能有更好的人生么。
小荞不知道背后的故事，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顾以息不愿同她见面，怪他是因为觉得有了妻儿嫌自己是个麻烦。
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不图回报的对自己好？周契没有道出故事的始末，既然顾以息并不愿意小荞知道太多，那他也不必强行告诉她。
隔年，小荞又给周舜生了个妹妹，取名周宜。周珅倒是不止一次暗示周契应该再娶一任王妃，周契都以时机未到为由搪塞掉了。对他而言府里没必要一定要有个王妃，得妾一名，儿女双全，人生已经足矣。权利这种东西是没有止境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所以他宁愿拥有得不多，至少人不会因此变得更为贪婪。
庄乾也好，顾以息也好，小荞也好，当初他们从茅草屋一起走出来，一个做着旁门左道的营生，一个开起了钱庄，一个做了诸侯王的妾。他们一同把跛子埋在土下的时候，又是否想象过未来的自己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虽然三人都成了家，但庄乾并没有娶小石榴，顾以息倒是娶了从青楼走出来的流萤，小荞被周契赶出了王府，然后又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人生中似乎总是惊吓多于惊喜，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漫长的黑夜往往持续更久。原以为一定会走到的终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路就换了方向。
小荞和顾以息没再见过。只是流萤因为难产而死的那个冬天，梁城就再不见顾以息的踪影。他名下的海棠苑和斗鸡场都转给了庄乾。后来小荞试图派人去寻找过顾以息，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顾以息像是下定了决心要从众人面前消失，他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就连他最爱的银票和银锭子都寄放在了庄乾那里。
没人告诉小荞，顾以息去了哪里。
某个小雨淅淅沥沥的午后，城外云雾寺里坐着一位僧人。他的对面坐着庄乾，庄乾在品茶，而僧人却在敲打着木鱼。
“我还以为你在庙里待腻了就会想回去了。纸醉金迷，不是你最向往的生活么。”
僧人听了，放下了手里的木鱼，眼里有些看破了红尘后的释然，“我也一直以为纸醉金迷才是我最大的理想，后来才发现，出现在我梦里最多的，其实是十几岁时和你们一起在河里捉鱼的情景。”
唯有得到过才能有资格去说“不稀罕”，可等到终于明白何为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时，故人已不在眼前。
庄乾离去，独留僧人还在原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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