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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事不太合理吧 ...

  •   久见秋生头晕脑胀,直直地站起来,顶着一头有点乱,但又好像有点乖的黑色垂耳发。

      他看着西平喜二郎,西平喜二郎也看着他。然后西平喜二郎有点驼背,而且即使把驼着的背拉直,大约也才一米五多一点。但久见秋生身高一米七二。

      事态突然变成比烂。虽说一米七的身高在当代日轻里应该是不太能应聘得上主角一位,但在古代却好像又的确能唬到人。

      两人均有些畏惧彼此,就这么尴尬地在西平喜二郎刚刚升起的柴火堆边相对坐下。那火堆不慎旺,似乎还有些潮冷,汩汩流烟,恐怕是生火的人不善于此弄得不完全燃烧。久见秋生看了一眼衣着同样单薄的西平喜二郎,犹豫一下,从火堆里扯了一根树枝出来,慢慢拨弄。

      大眼瞪小眼苦熬到半夜,风愈发呜咽,直接将这野祠半边墙吹烂。好在原本这墙便也高不到哪里去,西平喜二郎去抱了些枯草薄泥来,将漏风大洞给勉强糊上。

      “灵河京那边是出什么事么?”
      好似共患难一回,话匣子就打开了似的。西平喜二郎已经端详了久见秋生好一阵子,他自恃见多识广,不料如今却不大看得出这少年的来历,只好做些似有似无的猜测:“也未曾听说今年有哪家豪强去‘拜谒’皇居。”

      这所谓的‘拜谒’哪里又是真的拜谒,须知见或不见的权利全然是不掌握在天皇自个儿手里的。这就譬如说去吉原‘拜谒’花魁,花魁难道真能想不见就能不见么?

      说到底,要是真有权臣摄政倒也还罢了,至少还算自个儿内斗,说不得能熬到‘还政’那天。偏是武家大兴,满朝公卿共天皇冕下一起受气。以前来‘拜谒’译作烧杀抢掠,把灵河京这座一百年内新迁的都城抢得一滴也不剩,如今再来‘拜谒’,图不到钱财只好图名,毕竟忠的、傲的、不入流的早被杀得人头滚滚,留下的可不个个祖上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西平喜二郎原本笃定地觉得久见秋生必是落难公卿之后,因为他看起来很小白脸,不像是在一年从头打到尾的各国里长出来的。可仔细看他举手投足,又完全不懂礼节,且好似又有点食人间烟火。

      ……他想不到穿越这回事。

      久见秋生也想不到。

      现在明明已经不流行身穿,偏偏这等美逝竟给他赶上。这穿越来了三天,他时间几乎全费在为求苟活于世而蹩脚荒野求生上,别说多半没阴谋,就算有阴谋,久见秋生也觉得如果阴谋再不来恐怕他自己就要先死一步了。

      西平喜二郎说起话来算是个聪明人。可惜再聪明也没辙。他那一番遮掩试探在久见秋生耳朵里听来就仿佛是一串“***出什么事了?也没听说***去***.”的谜语,不能说是一字不懂,只能说是字字都懂,但连起来什么都不懂。

      两人鸡同鸭讲一番,十分驴头不对马嘴,终于是叫久见秋生弄明白:
      这里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原本应该在俗称源平合战的治承寿永之乱中趁风云变幻登上历史舞台的镰仓幕府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别说维系两个世纪之久,仅支撑了不到二十年就轰然倒塌,害得紧随其后的南北并立和室町時代也胎死腹中,天下光景弯道飙车直奔武家各自为战钩心斗角的战国乱世而去,如今已经打了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了?

      “不是,它不合理啊!”

      穿越回古代搞出一番事业,这种幻想在和平年代会有市场十分正常。然而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是因为它正常来说没有可能发生。

      故而,一般小说中要是穿到日本战国时代,十有八九主角去早了乘风自己创业,去晚了投奔秀吉家康,最好还是不早不晚的时候,直奔尾张F10一键寻人野外抓捕一个相对用人不太在乎出身的织田信长。

      要是穿到平安末期呢?
      源平两家正在互打王八拳,谁落魄了就给谁送炭,努力一下总归还是能找到个坐垫。

      其他时候就不那么好出头。
      但也不是绝对没办法:有点本事傍身就搞出点俗名,实在百无一用也不是不能厚着脸皮当文抄公。一切战术转换家,遣唐使也好,听风暴令也好,去当大×的狗难道不也前途一片光明?吃饭睡觉的事不寒碜,人家有鸿胪寺和外宾待遇,投唐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当然,以上内容主要针对身穿。像魂穿的,指不定一觉醒来人在本能寺,没有起点,就在终点。这穿与穿之间不能一概而论,不能按废纸攻略,还得灵活变通……)

      总而言之,穿越其实很有搞头。

      然而,久见秋生此时此刻所直面的人生困境就好比:穿春秋战国秦皇掉线了,穿东汉找不到汉武卫青霍去病了;穿隋唐杨广带挂重生,穿两宋官家名讳赵构;穿明清?老家在扬州,人在嘉定。

      ……死吧!
      妈的活着也没什么价值了!

      ……
      ……

      可久见秋生说实在的又很有些怕疼。这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觉得自己才十六七岁,既没谈过恋爱也没和漂亮女孩牵小手,突然死了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三选一流程。而且国公立一般入试的结果也还没出,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万一成绩出来他考上东大了呢?

      这就让久见秋生很纠结。

      他在西平喜二郎疑惑的目光中用碎石片在地上画了个米老鼠,但令人失望的是迪士尼法务部没来。这个烂梗现在谁都不懂,不禁让久见秋生觉得很悲哀。

      要是想等到他们乘坐飞机赶来,恐怕得好好养生看看自己能不能活到一千年以后了。

      久见秋生这种近乎失去期待的忧郁真情实感,然而西平喜二郎瞧见这么个身型高挑(这着实是通过比烂对比出来)出身优渥(这也着实是通过比烂对比出来)的落魄公子(他完全搞错,但也没处纠正)在那里长吁短叹,反而暗暗发笑:这人世间活得比你更苦更痛的人尚且还未叹气呢!

      他这样揣测中不免带着些微妙的恶意,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正如先前所说,西平喜二郎是罕见有姓的人。平民有名有姓是在明治维新时期《平民苗字必称令》颁布推行后才成为常态,此前但凡一个人有姓,总能碰瓷一下名门之后。此间历史虽然弯道超车,然而无论是谁一时占据统治上风,可都没把这苗字令提前弄出来。

      从天上跌到烂泥里,这样的苦西平喜二郎自个儿已然咀嚼了一回;现在看到久见秋生恐怕也要受这样的罪,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可兀自乐完了,胸中忽生悲凉,心道:常说世事无常,可由他看来世事却常看常同。昨日是我,今日是他,焉知来日又是谁?竟生出超脱遁世之念。

      不幸此时僧侣并不是谁想当就能去当。首先,寺庙在知识方面具有一定的垄断能力,且作为社交场所自成圈子,格调不够就蒜挤进去也是橘外人;其次,彼时天下大乱,兵戈不休,战败了的名家自个儿逃不开一死,十五岁以上的子嗣也难活,幼子因为敌方要彰显仁慈往往能幸免于难,但把这幼儿放在城中当不知何时就会炸的雷肯定不成,所以多半最后被送去落发当僧侣——寺庙和神社其实某种意义上,该算是身份好的人用来避祸的固定地点。

      可这避祸的能耐,总不能靠的是口念南无阿弥陀佛罢。所以但凡能在这乱世里留存下去的寺庙神社无一不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重点便来了:
      这批武装力量再武装,到底还是得服顶头大名的管,该要打烂仗时还是得应征去打烂仗。唯一区别就是阵名跟的是寺庙神社的名,譬如石清水八幡宫,出了阵就叫石清水八幡宫奉行众。

      这不还是得打烂仗嘛?
      于是西平喜二郎短暂的超然物外很快就消失了。

      再说久见秋生这边。
      他的历史知识虽然并不仅限于教科书教的那些,但现在就算能将历史如数家珍也做不得数。没勇气一了百了,那就得继续生活,至于回现代……只能说活着还有希望,在希望到来前总得活着。

      可活着容易吗?

      随便从路边抓个六岁小孩来可能都比久见秋生会种地。打打杀杀更别提,反正一窍不通。正常来说穿越众总能按图索骥,去未来大佬面前或神棍或献策或鞍前马后赌个前程,然而现在历史车轮都不知飙到了哪里去,刻舟求剑缘木求鱼怎可取。

      就在这破野祠里,两人又捡着一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乱聊了半夜。久见秋生是精神高度紧张,睡也睡不着,而西平喜二郎则是怕自己睡过去就给冻死醒不过来。

      然而待到早上该日出的时候,情况没有好转,反而天却还阴着,眼见不日就要下雪。

      人快要被冻烂的久见秋生:
      大彻大悟!他何必想那么远?还是先管好眼前火烧眉毛的生死存亡的好。掰算一下,首先他得给自己寻个身份证明;其次得觅些吃喝穿用的钱款过冬,至少活到明天春天。

      按照西平喜二郎的说法,这种天气倘若还在这种地方待着,迟早变成冰雕,再者,天一下雪,烂仗便也打不起来,今年的兵灾总算是到头,也就不用再待在山里。

      他也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一味地哄久见秋生和他一起下山。久见秋生倒不是三岁小孩,可看出这一点也不明所以,对西平喜二郎这个在这新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他还有些雏鸟效应,况且就算出走也的确不知往何处去,未尝没有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的心理,于是应允。

      于是二人就说好,等雪下起来就一并去附近的琵琶城里找些谋生的门路。
      这座城池的名号久见秋生毫无疑问也闻所未闻。然而只要想开,主不在乎。他是打算将自己身上这件可怜的浴衣寻个地头给当了,虽说冬日里头当夏衣要被十足压价。西平喜二郎呢,则是很有商业头脑地认为雪天这种老鼠都窝在洞里的天气很促进他卖避火图的生意。

      大约是第二日正午时,果然开始下起雪,然而两人完美的计划却未能成行。久见秋生扯下祠里的神幔披在头上,冒着雪到外头笨手笨脚地生拉硬拽了一小把枯枝给火堆添料。回来时,他看见西平喜二郎手搭凉棚往远处山间眺望。

      “败了!败了!”
      这个长着一张穷酸丑脸的矮个子野杂郎大声说,盯着山间缓缓升起的那一缕灰黑色的青烟,颇有些焦虑地走来走去。

      “那我们现在下山吗?”
      久见秋生不明就里。

      烂仗打完后,有一方败了,这意味着什么?西平喜二郎恨铁不成钢地拿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好像他这辈子没有见过比久见秋生更愚蠢,更笨蛋的人。然后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算了,原计划作废,你就跟着我,看我带你去发一笔横财。”

      他背着他的避火图跑得很快。
      久见秋生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就好像慢点会错过什么大前程。

      他只好也跟着跑得快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这事不太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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