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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忠勤伯 ...

  •   太白楼

      说书先生说完定场诗,只听堂上惊堂木一响,便接着上回说了起来。

      “上回书说道,柔然越过边境,数次侵扰我大楚边境百姓……文德太子替父亲征,北上御敌……那一战打得一个昏天黑地、草木失色。只见一道白光,奉恩公世子一箭射下了那斛律重光的毡帽。斛律重光大惊失色,慌张之下,只得退兵……”

      说书先生正说得起劲。

      玉鞭金辔与白马,少年人肆意洒脱,纵马打街上过,停在太白楼的栓马柱前。

      南颖大着折扇,听着太白楼中传来的说书声,心道,这不还是在说文德太子北伐的事儿嘛!

      太白楼中聚集了大楚最优秀的一批文人墨客,这些人或是庶族出身,或是世家出身,一种聚集在此,竟让这小小太白楼成了中州的风向标。

      “姑……公子啊!”织星叫道,“说书人说的那些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说我是来听书的!”南颖笑了笑,道,“我啊,是来听风的!”

      南颖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得织星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

      “玉润公子来了啊!”老板见到南颖,堆起满脸笑意。

      这京中谁人不知,玉润公子虽是庶族,却是才名远播,被不少簪缨世家的郎君看重。

      且他又是齐云山、长明观陆天师陆崇宙的徒孙,大楚历代官家皆是信奉三清,那陆崇宙可是太初皇帝亲封的天师,地位卓然。

      “邱掌柜,这说书先生还在说文德太子的事儿呢?”南颖笑问道。

      邱掌柜看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笑道:“可不嘛!这两个月也不只讲了多少回了,楼中这些个文人竟也听不厌那些个打打杀杀。”

      “总说太初年间的事儿有什么意思,怎么不讲讲咱永和年间的事儿?”南颖不经意问道。

      邱掌柜热情却又不走心的笑脸上僵了僵,低声道:“那哪是一般人敢讲的呀。”

      “可我瞧着,就文德太子这事儿,也不是一般人敢讲的。”南颖挑眉望向邱掌柜,道。

      文德太子战死于北伐,其中一连串的世家大族,世家精英战死的战死、被贬的被贬。那些太初年间被贬的,换了官家,永和年间又被复用的人,可听不得这件事儿。

      邱掌柜打了个哈哈,南颖也不再多说什么。

      南颖进了二楼的雅间,隔着帘子,看着楼下。

      “公子,这说书先生还讲到博望公弃粮逃跑了!”织星有些惊讶,笑着对南颖道。

      南颖自然也是听到了,原来的博望公,现在的博望侯,不就是那个听不得这事儿的人嘛!

      细细听来,这说书先生也是有些本事,南颖心中都知道的事儿,却教他讲的活灵活现,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到关键处,底下说书先生骤然停了下来,细看之下,竟是摊子就叫人给砸了。

      南颖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就好像是吃到一样好吃的,结果吃到一半被人抢了去,叫人恼火得很!

      “给我狠狠地砸!”锦袍少年嚣张地指挥着家丁。自己上前一脚踹倒了说书先生,“先头不是警告过你这老东西,在让我听你讲文德太子北伐的事儿,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南颖上前看着少年郎嚣张的嘴脸,问道:“织星,你认识吗?这是谁家的小子呀?”

      织星上前辨认了一番道:“公子,你忘啦了?这是博望侯家的小公子。先头郗公子的诗会上,他还和你闹过不愉快呢!”

      南颖思索了一番,依旧是一脸疑惑,不过她笑了笑:“原来是齐轲啊!我怎么记得他不长这样啊?”

      织星亦是笑了笑。

      “邱掌柜,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还是我博望侯府近来落魄了?”齐轲满脸扭曲,抓着邱掌柜的衣襟,大声质问道。

      南颖看着楼下,挑了挑眉,起身向楼下走去。

      “公子这是做什么?”织星忙喊住南颖道。

      南颖回眸,对织星说道:“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织星撇了撇嘴,哎,她们这人单力薄的,对上齐小公子一众家丁仆人,拔什么刀啊!不过她还是跟上了南颖。

      “邱掌柜过得舒坦不舒坦我们倒是看不出来,但是啊……”南颖缓步走到齐轲面前,“齐公子要是在动手,怕是博望侯府要不舒坦了。”

      齐轲听罢一怔,狰狞的看向南颖:“我道是谁这么不长眼。原来是齐云山来的庶族。”

      南颖也不怒,合上扇子,目光凛冽地看向齐轲:“怎么,齐公子不同意我说的?”

      “姚玉润!我看你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一个白身平民,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你这是对我博望侯府的不敬!到时候通报了京兆衙门,有你好受的。”齐轲的话语如连珠炮似的冲着南颖去了。

      南颖皱了皱秀眉,她倒不是害怕齐轲真把她弄京兆衙门去了。只是她瞧着齐轲这般仗势欺人的样子,令人生厌。

      “文德太子亲征本便是大义之举,便是先帝也多加赞赏,先太子于征战中不幸为国战死,又有何不可说的。难不成在你博望侯府眼中,文德太子之义勇事迹还是说不得的?”南颖问道。

      太子为国本,本不应亲征,然当时太初皇帝重病载榻,为稳军心,文德太子才不得不亲征,是为大义之举。

      南颖这么说,便是连当今官家也不能多言什么,博望侯府自然也担不下这番论调。

      齐轲一愣,他明白南颖所言皆在理,此言若流传开去,博望侯府将无法承受朝中老臣的弹劾。齐轲冷笑,他底下的人也收了手。他虽明白,可到底年轻气盛,被他心中低看之人这般说道,不免想要给南颖些教训。

      南颖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她并不觉得齐轲真的能把她怎么样了。她身为陆崇宙的徒孙,真在京城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是一个博望侯府担待得起的。

      “公子,那毕竟是陆天师的嫡传,要真动了手,侯爷那儿也不好交代。”底下的小厮为难道。

      邱掌柜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这博望侯府真是欺人太甚!”太白楼中除了世家公子,还有些清流人家的子弟,这些人向来清高且多以十多年前国史案中因死谏触柱而亡的徐远山为表率,恨不得争相效仿。

      “这世道到底是贵族世家在把持,你也莫要太当真了。且你瞧着,这侯府的小公子不敢真伤了玉润公子。”出言相劝的乃是过道商人,他瞧得清世道的实质,方能审时度势,闷声发财。

      正当太白楼中吃茶人议论纷纷之际,二楼雅间又出来了一位公子。

      “你道她没资格。那你看看,我有没有资格?”

      南颖见来人,不禁笑了出来。

      “公子,是忠勤伯。”织星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当年博望公弃粮逃跑,可是直接害得奉恩公世子南亭万箭穿心而亡。而忠勤伯南鹤便是南亭独子。太初皇帝感念其忠烈,故封其子为忠勤伯,令忠勤伯所享俸禄与侯爵无异。

      南鹤形貌昳丽,颇有当日少年将军的风采,他嘴角带着轻笑,如朗月入怀。

      “说书先生所言皆属实,不曾有一星半点抹黑了你博望侯府,齐小公子这般咄咄逼人怕是落了下乘。”南鹤走到齐轲面前。
      “你若当真要挽回你先辈的脸面,便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日后领了差事,尽心尽力办着。而非此刻这般,胡搅蛮缠。”

      南鹤此人虽是武官,却是饱读诗书,博学多闻。世家子弟多瞠乎其后,且其谦和服众、守正凛然。不仅为世族儿郎推崇,且令清流之家信服。

      而其最令人不敢小瞧的便是,十六岁时远赴北境,谈笑之间于独石,歼灭三千柔然将士,其情状与柔然伏击其父南亭无二致。

      自此,忠勤伯南鹤之名便令柔然胆寒不已,也令京中无人敢小瞧孤儿寡母的忠勤伯府。

      南颖见过的那个杀得柔然片甲不留的人便是南鹤。

      博望侯府对上忠勤伯府,是天然的气短。齐轲面对南鹤,不敢多言,即便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压在心底。

      二楼东侧的雅间中,主位上的男子一身利索的骑装,静静地看完了一场闹剧。他望着方才分毫不退的南颖,眼神意味不明。

      南颖似有所感,环顾一周,且并未发现什么,也只当是自己多疑了。

      待人散去。

      南鹤才抓着想要偷偷溜走的南颖的后颈衣领道:“这是想往那儿去啊?”

      “回定方小筑。”南颖老老实实转过身,对南鹤恭敬道。旁人虽道她玉润公子,可南鹤眼中,她却是奉恩侯府的南五姑娘。

      南鹤瞧了她一眼,转身想二楼南颖先前的雅间走去,南颖懵了懵,待在原地不只是要跟着南鹤上楼还是如她自己所言回府中去。

      南鹤转身对着愣在原地的南颖道:“还不跟上。”

      南颖看着南鹤的背影,不禁撅了噘嘴,怕是又要冲她说教了。

      南颖看着坐在几案前,默默品茶、一言不发的南鹤,可怜巴巴地冲他求情道:“大哥,你就行行好,此事可莫要和我母亲说了。母亲若是知道了,定然跟我师父说。师父知道了……大哥,我这条腿会不保的!”

      “好了,你也是胡来,什么话都敢说。”南鹤抬眼好笑地看着眼前一身男装的小姑娘,心中不免软了几分,道。南颖方才所说虽不错,但当今官家若是听了可不见得好受。

      织星也道,她家姑娘先头还说不谈政事,转眼就大逆不道地说了不该说的。真是深得她小师叔真传!

      南颖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你也不要摆出这幅世人皆愚钝,唯有我辈清醒的模样。将来一有什么事儿,官家最先开涮的就是你这样的。”南鹤点着南颖的脑袋,道,“二婶婶与景度也真是将你当少年郎教养了。这般性子,日后如何嫁人?”

      南鹤担忧起来。而他口中的景度则是奉恩侯世子南襄的字。

      京中之人皆知奉恩侯府的五姑娘自幼被养在荥阳深闺,名不见经传。却不知,在京中行走、书画双绝的玉润公子便是这五姑娘。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像郗裕德那般,游历天下河川原野,记下所见所闻和心中所感所想。”南颖道。
      她自幼受的便不是三从四德的教诲。她自幼拜读的是先代史书、五经辞赋、天文算数,她自幼所学的是道家黄老之说。她并不认为这世间有哪家公子会娶一个不识《女诫》的女子。

      况且,南颖也并不认为这世上男子真有一人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你这说的是孩子话。这世间又有那个女子是不嫁人的?”南鹤无奈地笑了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会说出这般天真的言论。

      南颖不服气得看着南鹤:“怎么没有!我师父不就是吗?”

      南鹤闻言,一时无言以对。确实,幼彧真人身为女子却未曾嫁人。可是,那能一样吗?且不说幼彧真人天生受三清眷顾,在道学上天资卓然。

      更重要的是,幼彧真人孤身一人,无家族牵绊,故可随心而为。南颖与之不同,她可以说是奉恩侯府嫡出的姑娘,将来定是要嫁人的,且多半是要作为宗妇主母的。

      哪怕是把她当眼珠子疼爱的二婶也不会同意她这般幼稚的想法。

      “玉润,你须知,你身为世家嫡女,必定是要嫁入世族当宗妇的。你既受着家族的供养,又如何能不回报家族?”南鹤严肃地说道。

      南颖抿了抿嘴,她并非不知既在其位,便需尽其责的道理。可是她并不认为,世家女子尽责的方式便是通过联姻来回报家族。且不论是其嫡母奉恩侯夫人还是其师者幼彧真人,都曾在她面前对此深表不屑。

      南鹤深深叹了口气,观南颖未曾掩饰的表情,便知她不曾听进去。

      南颖只当不曾看见,坐在主位右侧的位子上,低头默默喝茶。

      “行了,别装哑巴了。我也不与你说道。我叫人送你回去。”南鹤瞟了一眼不说话的南颖,笑叹道。

      南颖乖乖点了点头。

      南鹤看着南颖离去的背影,起身去了东侧的雅间。

      “谢世子久等了。”南鹤冲着雅间主位上的男子行了一礼。

      男子便是暗暗观察南颖的人。北地谢王府的世子,谢昭。京中儿郎不自谦的多会以芝兰玉树自诩,可若他们见到谢昭,便会知道,何为真芝兰,何为真玉树。

      “伯瑾,坐吧。”谢昭语气清冷,称着南鹤的字。

      南鹤莞尔一笑:“先前与你相交,不知你是谢王世子,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南鹤此前曾驻守北地应州,驻防时与谢昭相识相交,而谢昭从未向他袒露身份。南鹤虽知其出生不俗,却未曾想到,他竟是北地谢家的嫡子。

      谢王乃大楚唯一的异姓王,虽未有封号,却有王爵,且世代不降爵。谢家在大楚的地位也非寻常世家所能企及。而现在谢王世子,更是被北地百姓传得神乎其神。

      柔然人身处荒蛮之地,啖肉饮血食腥膻,可谓全民皆兵,向来不畏惧大楚。但若要说大楚境内有谁能让柔然闻风丧胆的,除了南鹤,便是谢昭了。

      南鹤并不认为,谢昭此来京城与他坦白身份是看在过往两人相处甚欢的情分。

      谢昭微微皱了皱眉:“伯瑾,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生疏?”

      “载瑗,你我之间亦不必拐弯抹角。”南鹤道。

      谢昭薄唇轻勾,微微一笑,与不喜弯弯绕绕的聪明人打交道,确实可以少费许多口舌。

  • 作者有话要说:  南鹤,字伯瑾。南颖大堂兄。原奉恩公世子南亭独子。
    南襄,字景度。奉恩侯府嫡长子,南颖兄长。
    因为这篇文里边,基本上叫得出名号的男性角色都会有字,所以怕大家糊涂,会在最后给大家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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