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之末摘花传》万籁无因

44、别离之哀

　　春去秋来。

　　转眼间，东坂君离开京城已近一年了，源氏公子在这一年，频繁纠缠小姐，小姐不堪其扰，又属实别无他法。

　　公子立誓要得到小姐，他身居高位，并不劳形于公务，因此得以时常来府中拜访。

　　他二条院的妻妾，平日里相处也颇为和谐，她们对他常有怨恨呢，二条院中住着紫夫人、花散里和明石夫人，后来还迎进了做尼姑的空蝉。

　　源氏公子的情人们，尤其是紫夫人，即紫姬，都怨恨他的多情。公子对紫夫人的爱情，是别人远远比不上的，然而也始终不能钟情于她一人。

　　紫夫人常常怨恨公子的多情，不过在外人看来，这对夫妻恩爱十分，真是一对璧人。

　　紫夫人所抚养的明石姬女儿，相貌美丽，公子在心里想让她成为中宫，因此叮嘱紫夫人，一定要悉心抚养她。

　　荻光已经到了束发的年龄，剪去了长发，摸样更加清俊了。他被公子推荐，做了殿上童子，很得冷泉帝宠爱，想必之后前途无量。

　　荻光心思单纯，并不沉溺于情爱，连交往的情人也无一个。其品行常常为世人称赞。

　　红叶荻被养在深闺，态度天真烂漫了，这兄妹二人的性子，都不像小姐那般沉静，非常活泼乖巧，讨人喜爱。

　　公子尤其喜爱这两个孩子，心想：“如果这两个孩子是我亲生的，我该多么疼爱他们呐！”

　　小姐一如既往在香案前，为东坂君及儿女祈福。

　　东坂君离京一年，对小姐的思念亦与日俱增，他原本认为自己对小姐绝无爱情，直到上次与她互诉衷情之后，才觉悟过来，原来他早已不能与她分离了。

　　小姐时常寄信给他，东坂君身边有若梅相伴，他觉得对不起小姐，又无法辜负若梅，只好瞒着若梅给她回信，他心中颇为痛苦。

　　东坂君在任地上，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若梅亦是个贤内助，将府中诸事打理得仅仅有条。

　　任地上的百姓，无不称道东坂君的作为，东坂君广施钱财，修建寺庙粥所，接济贫苦百姓，政绩斐然。想来最多再过一两年，便有机会回到京城了。

　　一日，春光煦煦，东坂君时时想起小姐，于是在院中折取樱花枝，吩咐卫将替他写信，他亲手用熏香熏染信纸，信纸是精制的深红色陆奥纸。

　　卫将依照他的吩咐，在信上写：

　　“遥遥青山阻我归，
　　为君折取花枝看。

　　我希望能够早点回到京城，与你相聚，你思念我吗？”

　　小姐收到来信，读了无数遍，她在一张棠棣色的陆奥纸上写道：

　　“迢迢流水隔我身，
　　繁花落尽情却真。

　　荻光和红叶荻都想要早点见到您呢。”

　　她的笔迹异常优秀，可惜东坂君不能看到，真是遗憾。

　　小姐的信刚寄出不久，东坂君又派人送来了一封：

　　“思君憔悴如花枝，
　　枝枯花落正此时。”

　　小姐拿出插在瓶中的干枯花枝，轻轻抚摸枝杈，不由笑起来。

　　东坂君将自己比作枯萎的花枝，是思念她而憔悴的缘故，这个人真是了不起，只要他对一个女子上心，应该没人能够拒绝他吧。

　　东坂君年少时，是嫉恶如仇之人，与许多官员相处不善，然而他人品出众，才干卓越，人们都尊重他。

　　如今他经历尘世种种的磨练，处事更加周道起来，唯一的遗憾，便是他双目失明，无缘重要官职，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呢。

　　小姐听闻东坂君的事迹，更加倾慕于他，她对这个人的思念与日俱增，只愿生出双翼，飞到东坂君身边。

　　小姐寄给东坂君的信，东坂君一律瞒着若梅回信。他已经辜负了小姐，实在不愿再辜负若梅。

　　东坂君初到任地，一切从简，安排给他的住所，亦简陋非常。若梅呢，原本不是一个性情柔顺的女子，前些年过着悲苦的生涯，倒是更有主见了。

　　她不辞辛劳，与一同前来的仆从侍女，收拾整理，植树种花，府上终于焕然一新。

　　东坂君认为，若梅毕竟有可爱可怜之处，然而他对小姐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东坂君回忆与小姐的夫妻之情，又想起自己一双可爱的儿女，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不可原谅。

　　他与小姐的通信渐渐频繁，小姐为东坂君态度的转变感到欣喜，她将这些信件珍藏在箱中，当作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一年过去，那个出家当了尼姑的女子，又寄来一封信，连着一卷新的佛经，系在紫色的花藤上，样子十分雅致。

　　信上说：“一年过去，想必你听从我的嘱咐，日日抄写佛经吧。前不久，我又去拜访了那位僧人，他让你重新抄写下一卷佛经，这一卷要再抄写一年。另外，我最近研读了你寄给我的著作，觉得不低于当世杰出之辈，我的那位兄长，也觉得你的学问不低于他呢。”

　　小姐收到新的一卷佛经，心中虽有疑虑，但仍然一往无前地抄写下去。

　　她惦记远在千里的东坂君，心知东坂君在任地上，必定条件艰苦，恨不得以身替之。东坂君离京之后，小姐时常忧心他身边无人照顾，便让小君赶赴东坂君的任地。

　　此时府中的与小姐齐心的侍女仆从，再没有几个了，她时常感到孤独，这个人毕竟不是普通女子，通过修习书法、研习学问，来打发这寂寞无聊的光阴。

　　她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东坂君，与东坂君一同游历山川海景，她想等到红叶荻出嫁后，就离开京城，便不用担心源氏公子的纠缠了。

　　红叶荻今年十岁，过两年便到了出嫁的年岁。她天真烂漫，已经开始学习各种才艺。小姐将七弦琴的技艺传授给她，红叶荻天赋卓然，将来必定是一位弹琴的名手。

　　红叶荻相貌非常娇美，头发浓密乌黑，与小姐同出一辙，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小姐希望红叶荻能嫁给一个爱她的男子，她亦担心红叶荻太早与男子交往，未免太过轻浮。

　　小姐悉心为红叶荻打算，与王妃当时的心情相似，可见世间父母，总是顾念着自己的儿女，希望儿女能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