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东流》御茶之水

1、第 1 章

　　不周一折天西北，
　　地维四绝海东南。
　　剑峰戟岭劈洪战，
　　激江险壑破狂澜。
　　夏禹排浪锁蛟恶，
　　周处分波降龙难。
　　蜃阙磨珠焰千丈，
　　紫宸炼日九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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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故事发生在这些之前。
　　上古时代，世界四方分别由九位天帝和辅神掌控治理：
　　太阳神炎帝、火神祝融，共同治理天南一万二千里的地方；
　　少昊、水神共工，治理天西一万二千里的地方；
　　颛顼、冬神玄冥，治理天北一万二千里的地方；
　　青帝伏羲、九河神女华胥氏及春神句芒，治理天东一万二千里的地方。
　　如此，四海皆有神佑。
　　西海畔坐着少昊。宁静的他一直看着宁静的海，从古至今，未曾更改。
　　很多年以前，西方的少昊便是出生在这片海边，坐在这里看海。后来他接管了西神的职位，依然选择留在这片海边。安宁的少昊是不变的，他所管辖的地域也是不变的。他不喜欢改变，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的生活，不会改变。
　　成为西神的少昊仍旧坐在故地，只是身边多了辅神共工陪伴。少昊不理解为何共工会选择来此当他的辅神。这位人面蛇身红发的火神祝融之子，掌管着海洋、江湖、河泽、池沼等世界十分之七的领域，比他强势太多，完全可以去当正神。但是少昊还很满意，有这样一位强力的助手，每一天都安定平静，少昊不需要做些什么，于是安然看海。少昊很是满意于这种安宁，除了每日必有一场关于“便于不变”问题的争论。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存在的只有变化。
　　——不变自然存在。即使世间其他都在改变，我绝对不变，一如这西海一般。
　　——哦？那你说说，为何这西海从未改变？
　　——……反正，从我出生开始，它就没有改变，今后也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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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争论也成为少昊生活中不变的一部分。他与共工一起度过了很多很多年。少昊差一点就要相信，他们彼此会一直一起，永远不变。
　　可是共工不可能不变。在炎黄大战中，曾用水帮助他的祖上炎帝的共工，骁勇善战，充满力量，天生便是为改变世界的而存在。
　　共工终是离开，因为又起战乱。
　　炎黄大战之后，黄帝让他的曾孙——北神颛顼代行神权。颛顼任性而为，在他执掌神权期间，他派人断绝了人间和天界的通道，既不顾念人间的百姓苍生，又严酷压迫他所不满的其他天神。更为无理的是，颛顼把日月星辰全部都牢牢拴系在北方的天空上，固定在那里不许移动。这样，大地上有的地方永远明亮，有的地方永远黑暗，给人间各地带来了灾难。于是水神共工带头发难，起来推翻颛顼的统治，夺取天帝宝座。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四处都弥漫着战火硝烟，掠夺与杀戮无处不在，疆域与地界朝存夕改。九霄之下动荡不安，唯有西海一如既往地保持宁静，少昊坚持着不变。
　　少昊还记得共工在离开时与自己进行的最后的交谈。他们打了一个赌。
　　——因为颛顼的横行，我的祖上炎帝与父亲祝融所治理的西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所以我受命前往东方，讨伐颛顼。少昊，虽然你与颛顼同为黄帝之子，你还是不要插手战事为好。颛顼和你不同，他是个自大而贪婪的家伙，以为宇宙可以被独占，理应受到天谴。而且，正因你我同管西方，每人只负一半责任，所以我才能自由来去世间。如果你死了，我就会成为唯一的西方天神，会被誓约强制带回看守西海。没有取得胜利便离开战场是我的耻辱。
　　——我不会离开西海插手战乱，因为我不喜欢改变，我的生活也不会因为战乱而改变。
　　——呵……不会改变？至今你仍以为真的存在不变？
　　——即使世间其他都在改变，我也绝不会变，一如这宁静的西海。
　　——……我们来打个赌。如果西海不再宁静，你就放弃不变，来找我吧……希望……你真的可以如同西海……
　　共工说完便离开了。
　　少昊注视着那头如火焰般的红发在昏暗的西方天空下渐渐消失，心情平静并未泛起波澜，一如西海。
　　天色好象晚了一些……他当时只是这样想。
　　少昊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
　　直到很多年以后，少昊知道自己的安宁不能转化成西方苍生的安宁的时候；
　　直到很多年以后，少昊知道自己的不变不能代表了西方和平的不变的时候；
　　直到很多年以后，少昊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能成功使西方路迈向大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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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很多年以后，少昊经历了许多的时候才明白，当时消失的是光明，暖热，力量，支持，恒久……还有，温柔。
　　直到很多年以后，不周山被一头撞断。
　　颛顼与共工的战争实为黄炎战争之继续。此战十分激烈，他们从天上一直打到一座叫做“不周山”的山脚下。不周山地处西北方向，山形奇崛突兀，是擎天柱之一。双方于此鏖战不息，共工见一时不能取胜，陡然怒气万丈，猛地一头向不周山撞去，只听得哗喇喇一声巨响连天，刹那间共工把不周山拦腰撞断。
　　霎时间，整个宇宙再次发生了一场大变动，西北面的天空因为没有不周山的支撑，倾斜下来，日月星辰也不能再被固定于原位，于是白昼、黑夜每天交替一次。而东南面的大地受到山崩的剧烈震动，陷了下去，形成西高东低的地形。于是天下之水不由自主地朝东方流去。
　　西海同样开始流动了。
　　海水，卷起巨浪，汹涌波涛，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向东流去，再不回头。
　　西海，改变了。少昊茫然，讶异，恐惧……然后，心痛不能自已。
　　赌约，输了……自己最后的唯一的不变安宁也改变了……自己的力量原来真的太过渺小，连自己的唯一珍视的也失去……如果，自己有驾驭水的力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一时之间，少昊明白过来。他什么都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没有共工，他不能很好的完成使命；没有共工，他很难有心去担负职责；没有共工，久远时光中风雨潮汐不可能从未出现在西海……
　　即使喜欢不变的人再怎么希求，恒久的不变也无法自然存在。恒久的不变之所以存在了，是因为为他人呵护它的人存在。如今开始变化，是因为，那个人不再存在……
　　东流的海水向共工所在的远方涌去，少昊难以跟上它的速度，也永远不可能跟上。如今少昊已是唯一的西方天神，被誓约强制留在西方不可以离开。
　　时光，回忆，思念，遗憾……一切的一切都随东流水一起远去，留下来的只有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赌约，那是千古不变的伤心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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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世情无果，是因缘会。离合多少，毕竟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