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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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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瞥了一眼申屠渊搁在桌案上的玉杯,碧玉酒杯的边缘与少年太子的嘴唇一同在火光下闪着光。夏淳黑黝黝的眼睛闪过一道鸡贼的光,复又恢复了乖巧。她两手交叠平放在大腿上,眼观鼻,鼻观心。
耳边吵吵嚷嚷的寒暄与恭维,推杯换盏,好一番热闹。
难得少傅放松对少年太子的管制,申屠渊心中高兴,一时间犹如脱缰的野马,耍闹起来都受不住蹄子。
酒过三巡,少年们都有些吃的醉了。酒量浅的,早已经趴下了。只剩几个酒量不错的东倒西歪,扯着脖子瞎嚷嚷。
东倒西歪的少年郎,映照着篝火,瞧着一个个都格外粉嫩俊秀。
微醺之下,凑热闹不嫌事大。不知谁提了一句山谷东南边儿有个山道,特别适合跑马。这会儿天色虽晚,但也正巧考验了大家伙儿的马术。明媚的月光照着,趁夜色赛马别有一番滋味儿。谁若不去,谁就是胆小怕事。
这话一出,当即就更热闹了。
经不得激的年纪,吃了酒脑筋又不清醒。这群少年是一个举荐,一个应和。一唱一和的,立即就搞起了事儿。
申屠渊鼓着眼,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要亲自去瞧。今儿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叫蛮族小王知道,并非长在马背上就技高一筹,他申屠渊身为大康太子,自幼修习君子六艺,单单拎出骑射一门,也一样能压得住他!
赛马是务必要赛马的!
少年太子当即一挥袖,甩开宫人的搀扶便走下席位。
申屠渊起了身,其他人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吆喝着身边下人带路,摇摇晃晃地跟上。申屠皇室子弟们手中的酒杯都不曾放下,拿着边走边喝。
鄯单使臣就在科齐王子的不远处吃酒。
原本吃的高兴,再一抬头,主位那边人都起身,就只剩他们王子科齐一人还老神在在坐着不动,以申屠渊为首的那群大康龙子凤孙早已呼啦啦一群涌出去
他们少主别的都好,就是性子太狂妄!任意妄为!以往在鄯单,他身份尊贵地位超然,自然是什么都他说了算。但如今到了大康的地盘儿,情况不同必然要学会审时度势。尤其他们有求与人,自然更改夹着尾巴做人。可无论他与科齐强调多少遍讨好大康储君的重要性,王子就是学不会示弱。
不仅不收敛气焰,他时不时挑衅的行为,叫鄯单使臣很是为难。
捏捏额头,鄯单使臣已经不止是额头一抽一抽的疼,他心脏也疼。此时他顾不得尊卑有别,两三步上前抢过科齐手中的酒杯就将人一把拖拽起来。
两个鄯单的少年一左一右夹着科齐,立马跟上。
皇家猎场建在京郊,其实离京城很有些距离。刚好他们选得这块地儿,往年皇家不常来。所以除了早早来扫过地形的禁卫,他们还真有些陌生。
此地四面环山,四处茂林修竹,草木郁郁葱葱,很是幽静。一阵夜风从林间穿过,树叶晃动,但晚上的,很有几分渗人的味道。不过在座的大多都是热血少年,自诩胆大,拍着胸脯往前冲。
太子要赛马,下头人马不停蹄地准备。
事实上,皇家猎场在这片山谷的翻过两座山之外的山上。离得远,却又不是很远。一行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东边尽头的绕山路脚下。只见这条山路仿佛一条盘旋在山头的巨龙,从山脚一路蜿蜒盘旋而上,很有几分味道。
申屠渊眯着眼打了个酒嗝儿,似乎很满意。于是摆摆手,示意下头人赶紧准备准备,他们就那这处当做赛马的跑道使。
一群人浩浩汤汤晃悠到山脚,下面人早已布置好了。
皇子们兴致高昂,周卿玉全程没发一言。他不赛马,看了眼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申屠渊,抬腿走到一棵树下。耳边的山风阵阵,与他同行的禁卫军副统领霄云冲暗处的人摆了摆手,示意护卫们做好警戒。
都在等马儿,赛马如何能没有马?
不知过了多久,前去牵马的人都回来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其中首当其冲的是申屠渊的马童,只见他的身后,四个黑脸禁卫正合力抬着一匹马,哼哧哼哧地往这边搬。他们,真的将拉虚脱的追风给抬来了。
下午那匹高大健硕目中无人的枣红大马,此时正被绑在两根杆子上要死不活地喘息。嘶鸣一声声的,有气无力。
一路走,一路有半干半湿的东西流下来。
阵阵山风一过,那股马粪味儿铺天盖地。神色淡淡的周少傅什么都没说,表情自然地换了个棵树,走到了上风口去站着。
夏淳忽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很是欣赏。
众人:“……”
夏淳伸着脖子也看过去,老实巴交。
如丧考妣的马童煞白着一张脸,申屠渊还没开口呢,他扑通跪下就认罪。
追风其实没大事,就是吃坏了肚子。一下午拉稀,如今拉得走都走不动。这模样,有眼睛的都知道,根本不可能赛马了……
一阵山风吹过,场面鸦雀无声。方才还有几声嗡嗡议论,此时也全都安静了。
科齐嗤笑一声。
寂静的环境,他这声笑格外刺耳,惹得众人顿时怒目而视。
科齐王子却丝毫不觉,他甩开夹着他的鄯单少年,昂着下巴走到鄯单的马身边。一手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单手握着缰绳,骑着马原地转了几圈,远远冲难看的申屠渊咧嘴笑:“大康太子殿下,您的爱马不能跑不碍事。若不想扫兴,自然有别的法子替代。鄯单的马膘肥体壮,每一匹都是良驹。正巧臣此次出行,携了三匹鄯单最好的马,不若臣借一匹给您?”
“科齐王子此举怕是多此一举了!你鄯单马儿好,我大康也不差。我大康地大物博,良驹千千万,殿下何至于要你匀出一匹?”当即有申屠宗亲不乐意了,当即转身拱手道,“殿下,若是您不嫌弃,臣的乌金可供殿下一试。”
一人站出来,其他人纷纷响应:“殿下,臣的梅花也尚可,用臣的马。”
“还有臣……”
……
“比不比?”科齐眉梢一挑,满心就只关心这个。
申屠渊当即冷哼:“比!自然得比!牵马来!”
科齐身边的少年得了令,连忙退下去牵。
申屠渊见状不由表情更是傲慢,远远地斜睨了一眼众人,他迈开长腿,大步向科齐的方向走去。然而刚走两步,他脚下忽地一顿,停住了。
周卿玉一直注意着,表情很奇异。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都在举荐着自己的坐骑,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在太子跟前露脸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没人注意到太子的异样。
申屠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神采飞扬的背影这一瞬凝滞了。无人发觉,只有躲在周卿玉身后的夏淳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了脑袋去打量申屠渊。皎洁的月光下,消瘦的锦袍少年凝滞的表情闪过一丝惊悚。
夏淳扣了扣手指头,悄咪咪绕了一个圈儿,绕到了申屠渊正面斜侧方的石头后面,歪着脑袋看着背对着众人的人脸上精彩纷呈的变化。只见他的表情先是惊悚,惊悚之后转化成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渐渐扭曲,扭曲到羞耻,最后变成了麻木。
他默默岔开了两条腿站立,一动不动,呆滞得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人像。
夏淳无声地‘哇哦’了一声,拖长了嗓音三百六十度转动了下巴。
将一切纳入眼底的周卿玉:“……”
得益于山风的调皮,夏淳默默捂住了鼻子。
献殷勤的争论还在继续,随行人员叽叽喳喳的都在殷勤地表忠心。少年太子此时却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空洞的表情完美地诠释了何谓‘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那马儿已牵来。
“大康太子殿下?大康太子殿下?”科齐见他还杵着不动,催促道,“可还比?”
申屠渊:“……”
争执一静,议论声又起。
只见申屠渊不知又感受到了什么,麻木的表情渐渐碎裂,声音也跟着破碎了起来:“来、人!”夏淳眼睁睁看着他眼神闪烁,看向深夜未知的方向,嗓音忐忑不安的惊恐中夹杂一丝木已成舟的无助:“……孤身体不适,送孤回营帐!”
宫侍小碎步凑上去,注意到异常。清晰的味道传出来,近身侍人忙不迭将灵魂都要飞升的少年人给包围,慌不择路地就要簇拥着他回。
变故就是这一刻,霄云表情忽地一变,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举目四望。耳边草丛传来沙沙的声响,周卿玉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黑暗之中,山道的上方凭空冒出了一大群手持武器的黑衣人。
天色越发浓厚,初秋夜凉如水,阵阵山风从山谷中吹来,不远处半山腰上树影重重。这群蒙面黑衣人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在场所有人,手中的武器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仿佛林间悄无声息跟上来的狼群,虎视眈眈。
争执戛然而止,所有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噤若寒蝉。
“你们是何人!”禁卫军一马当先地档在人前,噌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剑,剑指前方。
然而他的问话无人回答。
阴森的山风,晃动的树影,这夜色的掩映下黑衣人身形快如鬼魅,他们仿佛没有感情的杀人兵器。不需要组织,不需要信号,突然就发动了攻击。
附近的禁卫军一拥而上。
周卿玉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突然道,“护住太子,撤!”
古代刺杀,遇见活的夏淳这一刻有种身处梦境的恍惚,恍惚中在推推搡搡之中,又夹杂了一丝丝的小兴奋。激动!赤鸡!
耳边蹭地一声兵器破空声,一道暗器从黑暗中擦着夏淳的发梢。直到感觉到自个儿鬓角的头发打着旋儿落下,夏淳摸了摸躲过一劫的耳朵尖,瞪大了眼睛。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他妈的这群黑衣人杀人不讲道理的!要命了!
黑暗中隐藏的狼群仿佛得到进食的暗号,层出不穷地从不知名的角落冒出来,狠厉地发动袭击。
耳边尖叫声与争执声一同响起,在座所有人争先恐后地逃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