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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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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儿没亮夏淳就被凌风凌云给叫起来,去刘嬷嬷处学规矩。
昨儿得了周卿玉吩咐,她想偷懒都偷懒不得。
刘嬷嬷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官,端看表情,很是严肃。她先是上下那么一打量夏淳,而后就端来了一盘衣裳。宫里头发衣裳是有讲究的。宫人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料子与色泽确实讲规矩按等级来。等级越高,料子越好,颜色也越艳。
夏淳这姑娘与一般宫女不同。她是周少傅从周家带来的,到也不必严苛按宫里这一套走。刘嬷嬷估摸着她这长相,活泼的色泽穿上身不仅不显,反而不伦不类,就特地给换了深色的料子。
这衣裙一换,夏淳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胆大妖娆瞧着就更得劲儿了。
此时夏淳一身簇新地立廊下,唇极艳,肤极白,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挤眉弄眼地冲刚开门的周卿玉眨眼。若非知此时已清晨非夜半,到像是哪个山中精魅晃荡至此。
周卿玉嘴角一抽,绷着脸就缓步离去。
夏淳嘿嘿一笑,揣着两只手,颠颠儿地就跟上去。周卿玉如今都被她折腾皮了,只要不太出格,他如今都视而不见。
转眼已到七月末,眼看着就快入秋。
草木苍翠依旧,花却换了一季。晨间的清露在草叶上滚动,顺着草尖儿低落,风渐凉。周卿玉一手提剑走在前方,步履从容。一身宽大的衣袍随他的走动而翻飞,周卿玉背脊笔直,单瞧背影,别有一番动静皆宜的味道。因着练完剑回去还得沐浴更衣,此时他并未束发,只用了一根红木簪子,半数墨发披肩上,姿态很是随意。
夏淳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腿没人家长,就倒腾得飞快。
一面跑,她一面还能一心二用。沿途遇上什么打眼儿的花儿,顺手薅一把。或是瞧见什么能吃进嘴里的果子,也顺手薅一把。这般一前一后无声地走,倒也算和谐。
周卿玉自然知道她跟上来了,不曾回头,专注地向前走。
草木尖儿的晨露沾湿了两人的衣摆,清脆的鸟鸣穿过竹林,空气中全是清新的雾气。
云鹤院的后院也种了大片的竹子。不知是讨好周卿玉所种,还是本身就有。夏淳跟着周卿玉进去,眼看着他在竹林中的空地停下脚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要开始练剑了。
夏淳左顾右盼,瞥见右手边一个凉亭。
小跑过去,忙将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上的包袱摘下来。夏淳翘着兰花指,有条不紊地摆上了茶具、茶饼、一小撮银霜炭,以及煮茶用的小炉子。虽然从未煮过茶,但夏淳坚信自己是个天才。天才的能力是不可预测的,况且她没吃过猪肉见过很多次猪跑。凭她的聪明才智,一出手肯定能煮出滋味儿最好的茶!
当然,她也不是无的放矢。出门之前,她有请教过专业人士刘嬷嬷。刘嬷嬷上下打量了她许久,给她说了一大通。
夏淳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仪式感。
首先,铺上一块方巾。翘着兰花指,夏淳自信满满地拨弄好炭火。银霜炭好像沾了露水,有点点不着。点半天,终于冒了烟。夏淳满意一笑,然后去备水。水是刘嬷嬷给她的,说是晨间的露水,煮茶最好。看颜色,她是看不出分别的,但,确实很清。再然后,取茶饼……每一个步骤,她严格按照刘嬷嬷指导过的去做。
一套程序操作完,夏淳翘着兰花指,觉得满竹林都是茶香。
亭外,周卿玉的舞剑,已然舞得风生水起。
夏淳忙碌之中,抽空瞄了一眼。只见周卿玉步伐轻盈,身姿矫健。脚尖轻点,翩跹得仿佛一只白鸟。夏淳作为一个现代人,看过武术表演,却从未真切地感受过古代剑法的恢弘凛冽。此时看着周卿玉,脑海不由冒出一段诗:‘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不是说好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个时辰就只是微微喘真的大丈夫?
茶早已煮好,在炉上温着。夏淳看他最后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利落地收了剑,连忙起身,抽出腰间的帕子小碎步递上去。
周卿玉眉眼还藏着未敛尽的凛冽。锐利的攻击性不躲不避,直击眉心。
夏淳抽了腰间的帕子,丝毫未觉地走过去。周卿玉鬓角发丝凌乱,稍有些不稳的气息吐纳之间已然平静,他接过帕子。
帕子浆洗得很干净,非绢非绸,而是白净的细棉布。上头除了淡淡的皂角味儿,没有令他不适的味道。不疾不徐地擦拭着额头,周卿玉长睫低垂,遮掩着眼中幽幽。
夏淳不知他平静的神情下心中鼓动,引着人进凉亭,殷切地自我推荐:“公子,舞了这么久剑,累不累?出了一身汗,是不是有些口渴?奴婢煮了茶,不若坐下饮一杯解解渴?公子您放心,奴婢自上回被您训斥后,每日三省吾身,深刻认识到自身的失职。这些时日潜心向慧茹嬷嬷讨教,勤加练习,如今茶已经煮得很好了,公子,来一杯不?”
熟悉的腔调,周卿玉瞥了她一眼。
小碎步跟进来。夏淳翘着兰花指,迈着小碎步矫揉造作地道:“请公子品茶。”
周卿玉:“……”
汉白玉的石桌石凳被夏淳细心地铺上了垫子。虽说如今还未入秋,但便是不凉屁股也硬。这般垫一下,至少不膈屁股。
周卿玉掀了下摆坐下,紫砂壶中茶香袅袅。还别说,确实有几分样子。
夏淳抱着剑绕到对面。剑身沉,剑刃又利,全然不似周卿玉舞剑之时恍若无物的轻巧。怕割着自个儿,夏淳小心翼翼地将这玩意儿搁到一旁石凳上。周卿玉一手拨了拨落于胸前的发丝,平稳得仿佛已经在此久坐。
夏淳吐出一口气,一手扶袖一手勾着茶壶的耳拎起茶壶。姿态尽量优雅地斟满一杯,而后缓缓推至周卿玉跟前。
做作的姿态叫周卿玉没忍住抬眸扫了她一眼。不过见夏淳一脸认真,他便也没说什么。只抬手端起杯子放鼻尖,轻轻一嗅,复又浅尝一口。唔,味道马马虎虎。不至于茶香四溢,唇齿回甘,但也尚可入口。
夏淳眼见着他喝下去,眼睛都快瞪圆了:“公子,如何?是不是滋味儿不错?”
“尚可。”
瞪圆的桃花眼因这两个字一瞬间锃亮,而后迅速完成月牙状。虽没出口说什么惊悚的话,但那表情,满脸写着‘不愧是我’。
周卿玉:“……”如此直白的喜悦都叫人说不出贬损的话来。
眉头一挑,周卿玉忽地轻笑一声。
只是这股笑意在夏淳打了鸡血般地紧盯着他,并且为他斟了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连续灌他五杯之后,渐渐变成了僵硬。周少傅轻嗤了一声,抿直了唇角,面无表情。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这就是个孺子不可教的蠢材!
……
蠢材夏淳抱着剑背着小包袱特别的委屈,明明气氛好好儿的,突然就不高兴了。放下杯子起身就走,男人,你的名字叫善变!
善变的男人走得飞快,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转眼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夏淳背着她的小包裹觉得特别的吃力,小跑着追了两步,索性就不跟了。这片林子她还没逛过,夏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在一个拐角窜开了。
等她回到云鹤院,已经是辰时。正屋的门紧闭,周想必周卿玉已经回来人在沐浴。夏淳于是抱着刚才在林子里找到的好东西,贼兮兮地回了自己屋。刘嬷嬷指派伺候她的小宫女见人回来,麻溜地上前接过包袱,颠颠儿地去后厨取吃食。
昨夜没睡好,今儿一大早又追着周卿玉来回跑这么一遭,她确实饿了。夏淳嘱咐了小宫女一句多弄点儿吃得,进去洗漱便歪在榻上等。
小厨房很照顾夏淳,做吃食一向经心。小宫女拎了一叠水晶蒸饺,两碗鸡丝儿粥并一叠小菜。夏淳没一会儿都吃干净了。
那小宫女人小鬼大,见夏淳吃得欢就忍不住秃噜嘴感慨一句:“奴婢娘说过,姑娘家吃得多才回长得好。长得好,福气就大。咱们姑娘这般有福气,必定能在大人的正头夫人进门前就一举得男!”
夏淳漱着口,差点没一口茶呛死!她虽然觊觎周卿玉的美色,但却没打算当一辈子妾室或者通房丫鬟啊!玩乐归玩乐,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捞笔遣散费和卖身契,但给人家生了孩子这事儿就大发了!
茶水呛进了气管,夏淳涨红着脸,一手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
小宫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害得夏淳这么大反应,手足无措地四处找东西替夏淳擦嘴。找半天没找到趁手的,就拿自个儿袖子替夏淳那么一抹嘴,扑过来,小心地替她拍起了后背。
夏淳咳嗽了老半天,才终于把这口气给咳顺了。
扭头幽怨地看了一眼惶惶的小宫女,拍拍这坑货的肩膀,欲言又止。嗯,主要没脸将自己渣过就甩的理论宣之于口,只能深沉地叹气:“下次你家姑娘我喝茶喝水或者吃东西的时候,请你不要说话好吗?我怕我会猝死。”
小宫女被她这么恶毒的诅咒给吓到了,慌张地点头:“哦。”
……
洗尘宴设在酉时,太和宫。
东宫离得近,可以不必太早。但太子身为一国储君需要早点到,这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周卿玉可以晚个把时辰,但也不能去的太晚。
申时,凌云敲响了耳房的门,叫夏淳准备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