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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几场春雨过后,蝉鸣声儿一夕之间随风起。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周家南苑在这正午灼灼的高温炙烤之下,烫得跟露天火炉似的,恼人的蚊蝇都懒得出来张罗。四四方方的院儿,一个足球场大。廊下挂了灯笼,半旧不新的。四下里静悄悄,一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院墙便贴墙的梨树早已换了翠绿,树影只有猫儿大小一团。
      三两只蝇虫在庭中嗡鸣,这儿落落,那儿沾沾。似是也受不了夏季炎热的天气,懒洋洋打不起精神。嗡嗡声时有时无,凭地恼人。

      烈日炎炎,周家南苑庭院里,一个腰间扎着衣裳裙摆浑身上下包裹得只剩两只眼睛的小身影蹲那儿哼哧哼哧刷恭桶。十来个恭桶排一排,身旁是一大水缸,一个盆,一块抹布。小姑娘撅着屁股半坐木凳上,整个人用力到变形。

      十来个雕花镶金的恭桶排成一排,做工比那现代古董还精湛。桶盖上繁复的兽首花纹,桶身通体也贴好金箔。正午的烈日下反射着金箔金光灿灿地差点没闪瞎人眼。夏淳呼吸着酸爽滋味儿的空气,痛哭流涕。
      到底是多背的运气才让她一个花钱如流水的人间废物改演古代奴隶剧?还是说老天爷观世音如来佛祖耶稣圣母玛利亚终于受不了她占用社会资源不上进,打发她到这鬼地方来尝一尝人间疾苦?

      做人太废柴确实不好,她承认。但一来就拿丫鬟爬床失败剧本未免也过分!

      “发什么呆!这些恭桶都是主子屋里要用的,手脚麻利点儿,天黑之前刷不出来,晚上就没你的饭!”看守的肥老婆子抓起手边的鞭子,闭着眼睛就狠狠抽过来一鞭,脸上横肉直颤,“死丫头偷什么懒!再懒仔细你的皮!!”

      夏淳屁股一扭,麻溜地躲水缸后头。

      “嘿!敢躲?”

      苍蝇从刷好的恭桶上嗡一下飞到芭蕉树下,绕着芭蕉树的根飞了几圈,被那肥婆子耷拉的肿眼皮,一个刺溜爬起来:“我看你这贱皮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教训你,你居然敢躲?如花,我瞧你是日子太舒坦了,不晓得林妈妈我的厉害!”

      婆子龇牙咧嘴,甩着鞭子一顿一顿地走过来。鞭子在地上啪啪地拍打着,她肿眼泡里冒着光:“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林妈妈是谁!今儿就叫你尝尝我鞭子的滋味儿!”

      夏淳猫在水缸后头,包的严严实实的脸露出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瞄着来人。

      蝉鸣声儿越发的尖锐,夏淳快被热气蒸熟了。汗水从眼睫毛上落下来,咸得她眼睛疼。手里还握着刷子,想擦又嫌手脏,不停地眨眼。

      “贱皮子!不就是仗着生了长好皮?都落到南苑来还不老实?”那婆子一瞧夏淳这双眼睛就来火,水灵灵的,湿漉漉,跟那话本子里头的狐狸精似的勾人。怪不得表姑娘打了招呼别叫这丫头好过,这要是放出去,还不知道会祸害了谁!

      林妈妈嘬了嘬牙,呸地将牙缝里嵌的肉丝儿一口啐地上,“冲老婆子眨什么眼睛?怎地?指望我一个老婆子心疼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贱皮子要有贱皮子的样子,今儿我就教教你,省得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个儿几斤几两!!”

      说着,上来就一鞭子甩过来。

      夏淳警惕地看着林妈妈,余光瞥到她刚一抬手,立即就窜开。林妈妈的那一鞭子啪一声敲恭桶上,震得林婆子手麻。

      天气炎热,林婆子见状,心头的那点火气噌一下就着了。

      夏淳扭头一看林妈妈那脸色,手脚快于脑子,于是她转身拔腿就跑!

      林妈妈挥着鞭子就追。

      正是大中午的时候,南苑这会儿没人,没人拦着。夏淳窜得飞快,一溜烟就窜上长廊,溜着林婆子满院子绕圈儿。

      林婆子暴怒,跟在求生欲望促使夏淳屁股后头就一通追。

      夏淳这里窜到那里,身轻脚快,滑溜得像个泥鳅。林婆子上了年纪又生得痴肥,上个台阶没踩稳,一个愣子栽下去磕台阶上,差点没把门牙给磕掉。一抹鼻子爬起来,她心里那团火从喉咙一下子烧到了眉毛。

      原本打算教训教训夏淳就算了,这会儿恨不得打死夏淳!

      “来人!来人!”扯开嗓子,林婆子大喊,“如花这贱皮子又想跑了,快来人,给老娘堵上!”

      她这一通嚷嚷,角落里立即就窜出来三四个人。夏淳扭头一看,都是年轻力壮的姑娘。四个人四个方向,追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就林妈妈脸黑如锅底,干脆叉腰在正前头堵着。夏淳东窜西窜,还是被堵到了死胡同。

      夏淳:“……”草他妈的!

      僵硬地转过身,东西左右,一边一张不怀好意的脸。林婆子冷捂着腹部咻咻地喘气:“躲?你还敢躲?我倒要瞧瞧,你能躲到哪儿去!”

      烈日就这么照着,晒得人睁不开眼。
      林婆子终于喘够气儿,抖抖肥敦敦的屁股肉,一扭一扭绕过来。抬腿一脚蹬夏淳后背上,“贱丫头!还以为你是二等丫鬟呢?敢打大公子的主意,没发卖了你就是表姑娘仁慈!再敢偷奸耍滑,看我不扒了你这身贱皮子!”

      夏淳暗中一个运气,扎稳马步没倒。

      林婆子愣了一下,又来一脚。

      最后,硬气的夏淳自然是挨了一顿鞭子。

      “贱丫头!实话跟你说了,表姑娘就没打算叫你齐齐整整出去。”往日的身份体面都是空,落到南苑来,就是她手底下的一条虫!林婆子折了折鞭子狞笑,“有的人命好,但经不得她作啊。如花姑娘大好的前程不去享,非得作死得去碰主子的禁忌。救你这样的玩意儿,还妄想成为大公子屋里第一人?美得你!”

      他们大公子是何人?三朝元老今朝帝师的嫡长孙,周家的未来家主,当朝太子少傅,京城四绝之首。京中贵女趋之若鹜求而不得的人物,连表姑娘自个儿都不敢肖想,这贱人竟然敢爬大公子的床,也不撒泡尿照照!!

      不过好险大公子醉的不轻,且被表姑娘抓个正着,否则指不定就被这丫头得逞了!

      那排恭桶还要有人刷,林婆子倒也没把人打死。给了夏淳一顿鞭子,绕着人耀武扬威地走两圈,又踹几脚,林婆子啐了一口,扭腰去树下躲阴凉去了。

      夏淳爬起来,摸了一下脸,疼的直抽抽。

      还好她包得严实,否则铁定破相!心中庆幸自个儿优先见之明,夏淳一瘸一拐地走回原地蹲下,扭头忍不住扫了一眼树下。

      那边的林婆子威胁似的扬扬手里的鞭子,夏淳一哆嗦,低头用力地刷洗起来。

      十几个恭桶刷完天都黑了。林婆子早就不在一旁,夏淳将水盆丢回杂物间,揉着酸疼的肩膀回到她那破屋子。虫鸣声起,周府已亮起了灯。

      南苑是个四四方方的四合院儿,宽敞的天井,四面全是屋。

      院子大,虽是下人住处,却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南厢屋子好,方位好,住得是南苑的管事。其他东厢西厢,不好不坏,自然是跟管事有点儿交情或是有点关系的。最后北边儿这一排,是南苑里头最低等的和犯了大错的。
      夏淳自然住北边儿,且是北边最差的一排屋的最后头一个,一个人一间。

      周家的下人多,按理说不该她一人一个屋的。但夏淳这狗胆包天的,是犯了唐突金尊玉贵的未来家主的大错且明明白白惹了表姑娘记恨的下人,旁人谁都不乐意跟她沾上边儿,于是正好就便宜了她。

      简单地擦擦,衣裳都没换,她就赶紧去后厨。

      下人院子就是这点不好,开饭都是定点。过了时辰就没了。因着夏淳是犯了大错,这里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去玩了,连个窝窝头都不给她剩。

      夏淳赶过去刚好赶上烧火的婆子熄火,那人一见夏淳,板着晚娘脸就丢下一句话吃得在灶上。屁股一扭就躲一边跟人唠嗑去。
      夏淳胡乱往嘴里塞了两个馒头,灌了一肚子冷水,填饱了五脏庙。

      穿到这破地方快半个月的夏淳,经过切身体验,了解了一个事实。逃是逃不掉的,古代不像现代。她现在是属于私产,卖身契捏人家手里,到哪儿都逃不掉。不过逃不掉不代表认命,虽然成了如花,但她夏淳是那么容易被人搞死的?

      伸头往外头躲廊下碎嘴的两婆子瞧一眼,两婆子不晓得说了什么,笑得跟打鸣儿的母鸡,浑然忘我。她扭头回来,摸了被丢柴火堆旁边儿的火折子就抄手跑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便是下人,也都歇了。

      夏淳从后厨跑回来,夜色更沉了。她一路走一路遇到的都是下了职洗漱好的下人。三三两两抱着盆的,说笑着洗漱回屋。夏淳摸摸后背的伤,这会儿被汗水一浸都火辣辣的疼。不过自小到大挨过她精英老爸不少打,夏淳龇牙咧嘴的,也过得去。

      院里有一个水井。南苑下人们梳洗,就紧着这一口井。

      夏淳忙了一天没洗漱,这会儿吃饱了就端了个盆去井边打水。皎洁的月光照进水盆,水盆里水光霖霖地映出一张芙蓉面。桃花眼,高挺的琼鼻,一张泛白起皮却形状姣好的唇。夏淳拧了一把湿帕子,仔仔细细擦了脸和脖子,又拎了一桶水回屋。

      身上的伤没流血,却也都是红印子。夏淳龇牙咧嘴地擦洗,从头到脚,一根一根手指头的擦。等忙完,外头一点儿动静就都没了。

      夏淳蹲墙角,敲敲打打,寻到一块松了的地砖。小心地撬开,哼哧哼哧地撤出里头一个大黑包裹。拆开,里头装了一身红红白白的破烂衣裳,一张鬼面具,和一些胭脂水粉。就着水桶,夏淳给自己画了个妆,将剩下的东西抱起来,背着这包裹扭头出去。

      南厢北厢离得远,走过来约莫两炷香。夏淳绕到后院,将这一坨东西藏到起来。

      院子都熄了灯,除了虫鸣和此起彼伏的鼾声,四下里静悄悄。夏淳揣着火折子,确定院里的人都睡了,扭头往南厢去了。南厢歇得更早,这会儿全睡沉了。夏淳眨眨眼,弯腰从南边儿一间一间地数过去。

      数到第五个屋,她放轻了呼吸趴门上,小心地听里头的动静。

      屋里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一声要卡一下,再接一声。学着电视里小偷戳窗户,夏淳手指放嘴里嘬湿,小心地在纱窗上戳了个洞。睁着一只眼往里头瞧,床榻上的人睡得死沉。

      她想想,脱了鞋,伸手去摸那个门。

      周家的规矩极严,为了以备随时传唤,下人们夜里睡觉一般不落锁。但南厢这些管事屋子好,一人一间倒是有别的规矩。夏淳猫着腰去捅门栓,一下一下的小心地开了门。

      屋里黑乎乎的,摆设不多,但对比别的下人房就显得体面的多。

      夏淳垫着脚,跟猫儿似的落地无声,一小溜地就挪到床榻边。榻上装了蚊帐,里头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七仰八叉。夏淳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找到了林婆子的头发。古代人头发长,都是团成一坨堆头上。这会儿睡觉拆了。

      夏淳探手去摸了一把,尽是头油。嫌恶地甩甩手,夏淳缩在角落里,将那油不拉几的头发扯出来,照着这头油腻腻的发点。

      嗯,她兔子似的,点了就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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