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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豆儿(一) ...

  •   白芷昀第一次见到豆儿,是在一片火把映耀的无月黑夜里。

      下人们拥着几个疲倦羸弱的少年穿过条条宽大的巷子,停在气派宏伟的白府门前。

      此时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城内老少皆出门看灯,据说大街上还有当红的歌姬献喉载舞。所有人锦衣华服,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日子里看见衣着褴褛的难民。

      晦气啊,有的说。路过繁华的街道时,便纷纷散开,侧目于白家的势力,心有不愿,却不敢吱声。待走远了才敢指指点点。

      白少爷看着长长的家从队伍,想要跨出去的脚犹豫了会儿。

      那满眼飞舞的孔明灯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他的视线,可心里又有些痒痒的,十分好奇来人的缘由。

      扫了眼纸片似的垂丧着脑袋的陌生家伙们,一个个子稍高,浑身抖如筛糠的家伙入了白芷昀的眼。

      倒楣相。多看两眼就让人直呼“晦气”。白芷昀情不自禁地取出手帕擦擦手,仿佛那几个丧家伙弄脏了他的皮肤,“你是谁?”便指着少年,质问道。

      “我,我叫豆儿。”那孩子吓了一跳,很快求生的欲望让他小声地应了句。相对于其他人而言,已经是镇定多了。腰板也尽可能地挺直,虽然浑身上下透露着穷酸和卑微。

      “豆儿。”没有得体的名字么?白芷昀皱眉,“低贱。”他嘟囔道。又看向当家侍卫,问,“夏晨,他们是什么人?”

      被点名的侍卫是个心气高傲的男人。听到少爷问话,缓缓抬起头,半张脸从阴影中露出来,面色稍白,眼下隐隐有些未消的黑色,他年纪不大,脸颊边两道狰狞的疤痕,将如此芳华的年岁衬托得了无生气。这附近的姑娘都怕他,人未走来便纷纷躲开。

      看见这副戾气的脸,白少爷眉头忍不住紧缩起来。

      听父亲说这人上过战场,本是农民的儿子,却因极其具备军事天赋,在各种战役中表现出色。

      同期人还在底层训练时,便已拿下皇帝的赞赏,若不是因为一次落马摔残了右脚,现在应该名威天下了。

      闻者哀叹,如果这样的功绩再坚持几年,必然能混个将军当当,即便因伤隐退,也不至于被发落到白家做仆人。

      那夏晨,必定是不甘的。以至于除了白家老爷,宅子里几乎没人镇得住他。人横着走,手底下那群武夫侍卫自然也有样学样。

      孽障。白少爷心里不太爽妙,他现在穿着深蓝色的鹅绒绸缎,腰上挂着一会游玩要戴的木质鬼怪面具,漆亮的质感在火光下微微闪光,手上的扇子捏得嘎吱响。

      那年轻的当家侍卫“切”地一笑,根本不把白芷昀放在眼里,“是老爷要的人。前两天从别处拉来的难民,挑了些水灵的,准备放进白家使唤,”他撇了旁边的女孩一眼,“也算救了他们。不然迟早得在外头饿死。”

      “胡闹,家里并不缺人,唐突地塞这些来做什么。”白少爷皱眉。

      “老爷原本是犹豫的,但大少爷说自己心里喜欢这几个毛孩子,老爷便拿下来,让我们送到白府。”侍卫说。

      “瘦骨嶙峋的,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白芷昀厌恶道。隐约猜到是用来做那种事。心里唾弃一声,不想惨杂这些污秽事,正要去看花灯。“慢着。”他把抬起来的脚收回来,一把拦住光明正大地从自己身边过去的男子,“你什么意思?”

      “二少爷是什么意思?”当家侍卫冷笑道。整张脸都映出来,下巴尖长,脸颊削瘦,尽管这些年瀑布般一坠而下的命运让整个人都颓废不少,一双眸子还是黑精黑亮的。男人居高地打量白芷昀,浓郁的杀气扑面而来。

      不愧是历经沙场的少将。

      白少爷的仆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甚至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你不懂家规么?”白芷昀也冷冷地回道。脖子微仰地跟男人对视。气势上并不示弱。“这门,不许走。你是下人,得从后门进。”

      即便是曾经万兽之王,现在不也是个平阳之虎?是白家的走狗,难不成连狗都怕?

      那男子身上一僵,怒火转瞬即逝,忽而眼珠转转露出玩味的表情,“少爷是指哪里的后门?”言毕,底下的下人纷纷大笑起来。

      白芷昀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举起手教训这不知规矩的猴子。

      那侍卫却先他一步下来了,随意摆摆袖子算是行礼,“少爷,小的这就从后门进去。”说完,嬉笑着便领着一班手足离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烈酒味。

      白少爷嫌恶地挥挥袖子,“耗子。”他狠狠地暗自骂道。

      “二少爷,别动气。”身后的丫鬟劝他说,“那些人从来不讲理,要不是兵家出身,能防些盗贼,老爷也不会收留他们。任他们在外面饿死,冷死,也没人可怜!呸!”小姑娘气的跺脚,朝空气挥挥拳头。

      “罢了,你别招惹那些匪徒,免得给我沾上麻烦事!”白二少爷囔囔道,又狠狠地瞪了眼侍从头子的方向,这才慢悠悠地朝灯市走去。

      今年的灯市空前盛大,自从去年加大与西域的通商,便有不少新奇玩意流入这里。

      大街上叫卖的大胡子商人,以及妖魅纤细的舞女,将隐藏在面具底下的人挑拨得忘形游离。

      几乎是浸泡在迷乱的乐声里几个时辰,忽而响起白府门禁到了,这才不舍地从灯市里抽身出来。拐了几个胡同,嬉戏声逐渐减弱,女人们身上的香气还清晰地满布在鼻腔内。

      “香啊。”白芷昀忍不住道。那丝丝勾魂的花香逐渐攀上他倦累的大脑,没走几步心里深处某样东西突然被挠了一下。紧接着某个最敏感的东西也逐渐嚣张起来。

      白少爷走向白府的脚步突然歪了。“今晚不回去了。”他吩咐道。

      翌日,天色微亮。贴身的几个仆从慌慌忙忙地将白芷昀从香软的颈湾中叫起来。

      白二少爷迷迷糊糊地松开紧搂的男子,睁开眼,就看见边上站着几名仆人。

      “滚开!”白少爷的起床气无端端就冒上火来。

      “少爷可要早些回去。老爷又因为少爷不回府过夜大发脾气,今日的寿宴绝不能迟到。”桃花轻轻地将衣服套上去,并不敢看一眼床上的另一副雪肌。

      “这么早就走了么?”轻柔的手臂从后面搂住白芷昀,男人攀过来嬉笑道。脖子和前胸上都是暗红的痕迹,只看一眼都会让人口舌干燥。

      这少年眉目清秀,鼻直唇红,虽然才刚刚睡醒,头发却能保持着乖巧顺滑的状态。慵懒得像一只猫。

      白芷昀光是听声音就醉了几分。

      但是彻底清醒的精神却告诉他今天绝不能迟到。

      白家大少爷的寿宴,是每一个白家人都不能缺席的大事。那白芷文是皇帝都忍不住宠爱的家伙。全凭一张狡猾的嘴,天底下都偏向他。

      白芷昀恨得发抖。却不敢违背老爷子的命令。

      他是三妾所生,自然比不过正房的长子。那人是老爷子的逆鳞,没人敢说一句不是。白芷昀的翅膀还没长硬,如果现在敢正面对抗白芷文,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罢。起来吧。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身后的龙阳。匆匆把衣服穿好。回头看了眼重新倒回床上的人儿,那截露出来的白胳膊,叹了口气,他有些恋恋不舍地道,“等我有朝一日从白家脱离出来,便接你过去。”

      屋外的鸟声时不时传进来,混着风声,把阴天衬得让人打不起精神。

      那男子笑一声,仿佛没往心里去。“有那一天么?”不等白芷昀回答,又说道,“白公子贪图我的美貌,可是我终究会老去,不出几年,您就不会再来找我了。”他背对着白芷昀,一头黑发散落在枕头和被窝的交界处。

      虽然看不见男子笑起来的模样,白芷昀在心里也逐渐浮现出那温柔的笑容。以及绸缎般的雪肌和令人安心的体温。

      从男馆出来,直到回白府,白二少一直在想男子的话。他看着轿子的窗外,看着来往吃早餐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正是男子说的那样,贪图美貌罢了。

      似乎是从三年前开始,一旦在府里遇到和白芷文不愉快的事,他会跑出来,缩进男馆里。

      只敢呵斥这些听话的家伙,甚至在醉酒时把他们想象成白芷文,折磨得人接连求情。

      无数个日夜,在形形色色的男人臂弯里睡了几觉,突然遇上这个让人眼前为之一震的漂亮男人。

      论美貌,其真的是男馆里最上乘的姿色。不论是这里,还是其他地方的。

      说来也巧,那男人刚入馆时便被安排来给白芷昀陪酒。

      一个连喝酒都不会讨好人的家伙,按理说没做多久一定会被暴脾气的客人打断手脚。可白芷昀偏偏就吃他的脸。也就是那一夜开始,往后的三年白芷昀几乎没点过其他人。

      “哎哟。”

      苦苦思索着,白芷昀直到走进府里,被人一头撞得跌倒在台阶上,摔得屁股差点开花,才从苦恼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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