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歌倾红尘》日飞与树

3、二

　　从何处而来？罗衣暗暗想，即使告诉了她自己从未来而来，她又能理解多少呢？
　　摇摇头，叹道：“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是很远，远的时空阻隔了千百年。
　　果然，盛天云一脸茫然的瞧着她，罗衣再次摇摇头，在边上那个装着她衣物的包裹里摸索一翻，拿出一包中华牌香烟以及一只打火机。
　　幸好，还有香烟。
　　“这是什么？”盛天云和两个侍女一起用疑惑的眼光瞧着罗衣的火机和香烟。
　　罗衣懒得解释，拿着打火机，轻轻一滑，一簇火苗立刻串了出来。
　　“啊！”三个女子发出惊呼：“火！”
　　罗衣手一放，火苗又立刻消失在了空气里，无影无踪。
　　“好神奇！”盛天云拍手道：“罗姐姐，能不能让我也玩玩？”
　　罗衣把打火机抛给她，懒懒道：“小心烧着手。”
　　盛天云拿着火机比画了半天，依旧还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弄出火花，只能颓然的把它还给罗衣。
　　罗衣收起打火机，在身上摸索半天，却发现这一身锦衣华服居然是没有口袋的，不由在心中暗骂一通。
　　盛天云看着她多变的表情，笑道：“姐姐，放在这里。”她比比衣袖。
　　罗衣把打火机放在衣袖之中，盛天云拉着她的手道：“罗姐姐，我带你出府中逛逛吧。”
　　罗衣点点头，也好，出去逛总比在房间里闷死来的好。

　　在弯弯曲曲的长廊中绕了半天，见识了各种各样精致的庭台楼阁，盛天云一一的为罗衣介绍着每一栋建筑的名字和作用，罗衣却终于放弃去记住每个建筑名字的念头。
　　“妈的，什么破府，那么大。”她低咒。
　　“啊？”盛天云不解的看着她。
　　罗衣暗自叹气，在这个年代，女人应该是不能骂人的吧。硬生生的收回心中的不满，指着远处一群围在石桌边上的人，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呀——”盛天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答道：“他们都是哥哥的门客呢，闲暇无事的时候，都在哪儿下棋聊天，这会儿一定是古先生和邵先生又在对弈了吧，走，姐姐，咱们也去瞧瞧。”说完拉着罗衣朝石桌的方向跑去。
　　罗衣被她拉着一路小跑，绣花鞋套在脚上，狭小的群摆让她几次差点跌倒。
　　刚到石桌前，那些人一看盛天云立即恭敬道：“二小姐好。”
　　盛天云笑着点头，一一招呼。
　　众人见到罗衣，眼中纷纷流露出惊叹之色，有大胆者当下便询问道：“二小姐，这位姑娘是？”
　　盛天云亲切的拉过罗衣道：“这位姐姐姓罗名衣，是哥哥的客人。”
　　“好漂亮的小姑娘。”众人之中，有好色者，当下欲伸手抚摩罗衣的脸庞。
　　罗衣看着伸向自己而来的那只手，还未来得及拍开，另一只手却先替她档开了那只咸猪手。
　　“朱先生，你的手也未免太长了吧。”替罗衣挡去那手的人道，口气虽极为轻松，但却有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力量。
　　罗衣打量着他，后者一身白衣，生的极为漂亮，一张白皙的脸庞上既有着读书人的斯文儒雅，又有着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使得他看起来颇为吸引人。
　　被拍去手的朱有为听闻此言，嬉皮笑脸道：“容先生，你管的也未免太多了吧。”
　　这朱有为的言语里满是油嘴滑舌之味，一双黄豆般大小的眼睛，还不时在罗以身上打量，猥琐之感让罗衣心中一阵不快。
　　观棋的众人立即将目光从对弈之中转到朱先生和容先生身上，就连罗衣都抱臂观看，仿佛事不关己。
　　生活太无趣，需要些明争暗斗来调剂。
　　容先生微微一笑，不接口他的话，却是转身朝罗衣，眉眼之间全是笑意，道：“在下容询，有幸见过罗姑娘。”
　　罗衣看着他，心中却想，这翩翩佳公子虽替她解围，但不过也只因为是想在美丽的女子面前突显自己罢了，然而脸上却一直挂着娇笑：“见过容公子。”
　　朱有为见此一幕，哈哈大笑道：“容先生不愧为容先生，生的俊俏就是讨好，出手从未失手啊。”
　　容询摸摸鼻子道：“容某既未出手，何来失手？”
　　气氛一时颇为尴尬。
　　盛天云适时插话道：“古先生和邵先生这局下的如何了？”
　　一句话把众人从看好戏的情绪中带回。
　　“啊——又是平局？”盛天云看着棋局，赞叹道：“古先生和邵先生棋技之高，每次都难分伯仲，让人好生佩服！”
　　被称为是古先生的中年男子，对盛天云回一礼，摸着山羊胡须道：“棋局若战局，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不可错一步，若一步错，则可能步步错，古某和邵先生势均力敌，与其冒险越雷池一步，倒不如先固守营地，静观其变，再量力而行。”说完朝邵先生作揖。
　　邵先生也笑道：“古先生所言极是，楚河汉界，一步也越不得，这倒是和现下四国的情势颇为相象。”
　　罗衣听的茫然，却见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想其必在谈论政事。
　　盛天云本想参与他们的讨论，但瞧见罗衣一人站在边上，无所事事，颇为无聊，于是便拉着罗衣道：“罗姐姐，我们去边处看看吧。”
　　她拉着罗衣，与众人告别，继续在府中闲逛。
　　“二小姐。”罗衣转头对盛天云道：“那些人都是府上的门客？”
　　盛天云点点头，同时笑道：“莫要再叫我二小姐，叫我天云就可以啦。”
　　罗衣一向不习惯呼人小名，但见她一脸诚恳，也不好推却，道：“有时候，我真搞不动你们这些古人，什么孟尝君食客三千，没事养那么多门客做什么呢？钱多？饭多？智者有两三个便足够了，人多了反而口杂不是么？”
　　盛天云看她片刻，叹口气道：“哥哥养门客不是为了向人炫耀，也不是为了和别人一争高下，而是为了招纳真正的贤人。人多，虽然会口杂，但也可以广听不同意见。每日，都有许多的先生上门来自荐的，哥哥喜欢广招贤士，对上门的客人自然不会推却，但是却也不是无条件的接纳的，他会给他们每人出一道谜题，能解答的便有资格留下。所以现在留在府中的先生，个个都有其过人之处。”
　　“贤士？”罗衣想起那个向自己伸出咸猪手的朱有为，不禁嘲弄的一撇嘴。
　　盛天云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笑道：“姐姐，人不可貌相啊。朱先生平日里虽然油嘴滑舌了些，且有些好女色，但他可是哥哥的得力参谋啊，他对天文极其精通，那年月影国与槐国一战，皆因朱先生根据星象位置之变幻，推测出槐国内部必有内乱，月影国趁其局势动荡之际，一举进攻，顺利拿下槐国，朱先生功不可没啊。”
　　“哦？”罗衣挑眉反问，她倒是没想到这个朱先生还精通这个：“那么那个容先生呢？”
　　“容先生啊——”说到容询，盛天云突然脸上一红：“容先生他更加了得，五行八卦，无所不通，布阵用兵之计常让哥哥都赞叹不已呢！”
　　罗衣见她说起政事如此滔滔不决，笑了起来，道：“天云相必也有过人之处哦。”
　　盛天云脸上一红，道：“姐姐莫要寻我开心，天云只会给哥哥出些小点子，哪有什么过人之处呀！”
　　罗衣不再说话，跟着她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柴房的方向，只听柴房里传来阵阵砍柴之声。
　　盛天云掩面笑道：“一定是秦先生又在砍柴了，哥哥出给他的迷题真是难住他了呢！”
　　说话之间，走进柴房，只见一白衣男子正背朝她们而站，奋力的砍柴，手臂每挥动一下，便洒下一片汗水。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罗衣看见他有一张刚毅的脸，脸部的轮廓分明而硬朗，看起来颇为严肃而不苟言笑，但当他看见盛天云之时，随即浮现出一抹笑容，道：“二小姐，你来啦。”
　　他笑起来温柔而动人，和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一扫刚才的严肃，仿佛冬日融化了的冰雪。
　　“秦先生，我带哥哥的客人在府中逛逛。”盛天云从一袖中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他道：“先生满头大汗的，快擦一擦吧。”
　　秦先生秦少阳接到手绢，脸上微微浮起一阵红晕，握紧手绢，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罗衣看着他，突然有些想笑，这个刚毅的男人只怕是早已喜欢上了盛天云，但盛天云却不知他的心思，对他以朋友相待，并不拘谨于男人之事，才叫他颇为尴尬的吧。
　　秦少阳看见罗衣，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严肃，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叫罗衣。”罗衣答道。
　　秦少阳点点头，不再多言没，把手绢小心翼翼的收好，便继续砍柴。
　　“秦先生对吧？”罗衣走到他身边，道：“你不是门客么？怎么在这里砍柴呢？”
　　“我还并为真正成为门客。”他冷冷道。
　　“恩，是这样的——”盛天云替他答道：“哥哥给秦先生出了谜题，秦先生却还未给出答案。”
　　“什么问题那么难？”罗衣挑眉问，这个秦先生看起来倒不像是笨人，倒不知道什么问题会难到他呢？
　　秦少阳抹去头上的汗水，见罗衣那双清澈的双眸直直的盯着自己，不由答道：“盛公子让在下将一根木柴分成大小相同一模一样的8块。”
　　罗衣看着他之前所砍的柴，虽然看起来都差不多大小，仔细一看却总还是有差异的，古代人到底是比较迂腐的。
　　她再次挑眉道：“这有何难？”
　　秦少阳和盛天云诧异的看着她，盛天问道：“罗姐姐，你会？”
　　罗衣拿过斧子，把柴竖起，又从衣袖中掏出一支眉笔，在木柴的侧面的圆截面上画了一个十字，又比划测量了一番，算准了一个角度，再画了一个十字，四条线，交错过圆心，把一个平面分割成了大小形状相同的八块。
　　秦少阳端详了半天，突然一拍脑门说：“妙级！妙级！秦某只想把它砍成八段，却没想到从侧面去划分，姑娘的主意真是妙！”
　　罗衣看着木柴，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边说边抓回木柴，拿起斧头，胡乱的把木柴劈成一小块一小块。
　　“姑娘，你这是？”
　　“别吵。”罗衣挥挥手，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眼看着柴被分成无数个小块，罗衣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把碎柴都堆在一起，从衣袖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们。
　　火苗一下子串起，从小到大，逐渐的燃烧了整堆柴堆，越烧越旺。
　　两人呆呆的看着她。
　　片刻之后，火势减小，直到熄灭，碎柴已经全部化为灰烬，黑糊糊的散在地上。
　　“这——”秦少阳望着她，问道：“姑娘为何要这样做？”
　　“拿秤来。”罗衣道：“把这些灰烬用秤分成8堆一样重量的。”
　　“啊？”秦少阳惊道：“姑娘这样烧光了柴，便等于毁了原形，如此一来，形之不存，即使再分成八堆又有何用？”
　　死脑筋！罗衣在心中暗骂，答道：“要形有何用？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相同的两种事物，你所看到的完全相同也也是你的肉眼所见而已，即使你把木柴砍成看似完全相同的八快，但总是有着或大或小的差异，与其这样，不如化形为神，除去掩人耳目的外在，展现它的实质，才能真正作到如此。”
　　“化形为神，化形为神——”秦少阳喃喃道，盛天云也在暗自思量。
　　罗衣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走出柴房。

　　天色已经暗了。
　　月光柔和的照耀在奇凌府中，远处传来门客们对酒当歌的声音，歌舞乐声也隐隐传来。
　　罗衣靠在长廊一端，低头看自己的衣裙。
　　绿衣翩翩，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仿佛一场梦。
　　她叹了口气，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从衣袖中拿出香烟，点上，一口一口的抽了起来。
　　一场莫名的劫难把她带回了这个千百年前的世界。
　　还有一个奇怪的女人告诉她，她能回来改变她的命运。
　　祸水倾城，她是这样告诉她的。
　　罗衣苦笑了起来，红颜活水，一笑倾城，可是——她配么？
　　她不过是酒吧里的三流歌手，即使穿上了龙袍，也绝对不像太子。谈何祸水，谈何倾城？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个女人说，这是她13世的前身生活的世界，罗衣本来是不相信这些的，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相信，她真切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感受这个时代的人们呼吸的空气，穿着累赘的衣服，不能骂人，不能大声话，不能穿10CM的高跟鞋，不能听CD。
　　妈的！
　　她张开嘴，大声的骂着，什么不能？哪有那么多的不能？不能做的事她偏要做！站起身，脱掉绣花鞋，卷起衣袖，对着花花草草猛踩一通。
　　发泄过后，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却发现心中并不如何害怕或沮丧，也并未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而恐惧，反倒是有一种解脱之感。在21世纪的生活也是无所牵挂，她一直是孤独的一个人的，在哪里都是一样。
　　只有——只有乐队的那群家伙，她在那个世界唯一的一群朋友。
　　想到他们，顿时觉得心中一热，摸了摸耳垂，8个耳钉，8个追踪器，不由暗笑出声，莫何那个家伙，还真够变态的，不过只怕现在，他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到自己了吧。想到小莫，又不由想起那个晚上在酒吧SALLY似乎也刺伤了他，不知他现在可好？

　　夜晚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她伸出手，拿掉发簪，顿时一头乌黑的长卷发一泻而下，披散在肩上，随着风，狂乱的飞舞。
　　“你在做什么？”黑暗中，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毫无预兆的自身后响起。
　　罗衣未料到身后有人，心中一惊，转过头，却见一肤白如雪的男子身着红衣，轩然而立，笑如春风。
　　仿若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