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沙瓶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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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打个赌吧。你猜，韩星来了会坐到哪一边？”
“这个么，小鸾……”
陆云旗没有正面回答餐桌对面老同学漫不经心的提问，眼神却透过火锅的蒸汽，飘过她的喇叭似的袖子、摩登的米色肩包和她眼前玻璃杯上模糊的口红印。
这一刻，他心中的陌生感达到了巅峰。
啊，一年零六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真不短。
高中时他们三个合伙办学校第一家推理社团的事情明明历历在目。但他认识的赵小鸾向来只穿运动衫。
就连约饭的店铺，都从麦当劳变成了贵一点的火锅店。再过几年，说不定都要变成海底捞了。
面对赵小鸾抛给他的问题，高中时代的他，赌上推理社一社之长的尊严，会毫不犹豫回答：“韩星当然会坐我这边。”
他的理由有两个。第一，桌上仅剩的餐具摆在他这一侧，以韩星的眼力肯定会发现。第二，他可太了解韩星有多懒了，他这一侧更靠近门口，韩星才不会多走两步坐到小鸾那边。
当然，还有第三个理由。
从前每次三人聚餐，韩星都是跟他坐一起的。
高中时他和韩星是室友，大概又是班上唯二的推理爱好者，熄灯时背着宿管聊过的脑洞能写满一整册32开笔记本。而他和小鸾则是从小认识。是他居中牵线，他们才成了一拍即合的三人团队。从任何角度来说，他和韩星原本都是更熟悉的。
可谁让现在韩星和小鸾才在同一所大学呢？
望着小鸾胸有成竹到有点刺眼的眼神，陆云旗实在有点觉得答案不好说了。
“韩星应该还是会坐到我这一边的。”
压不住面子，陆云旗终于还是慢吞吞说出自己的答案，并阐述了前两条理由，当然他选择性暂时略去了第三条，理由是掺杂过多感性因素。
对面许小鸾听了，却露出了一个过于自信的笑：“你错定了，韩星今天一定会坐我这边。”
陆云旗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她会这么讲。
可他藏在桌面之下的手指还是在那一刹那不自然地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
在那里，他通过朋友圈，可能存了半个相册的韩星和小鸾在大学中的各色合照。
接下来的时段，他和许小鸾无话可谈，赌气似的等着姗姗来迟的那一位。
终于，小鸾在他眼前猛地伸高手臂。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双肩包擦过他的袖口，他转过头，昂起首，正好对上好友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从他眼前若无其事地擦过。在桌对面，韩星把背包放下，极其自然地坐到了小鸾身边。
一切正如小鸾的预测。他果然还是判断错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幸，能像过去那样，因为自己的大意请他们在美食广场一人吃一杯巧克力冰淇淋。
虽然读大学后没能再见面，只凭借社交网络上零零散散的讯息交流，可终于能够拉群约饭的时候，陆云旗也想不到自己除了兴奋竟会慌张。
不是不想见面，只是发现，那些曾经被他们捧作世界中心的爱好与共同语言，就在更广阔的道路之前，似乎渐渐成了失去它的唯一性。
他看着学了法律的韩星一天到晚的思索着如何才能考试及格的问题，看着进了历史学院的小鸾把大学所在地的文物古迹一个个考察了个遍。而他则忙着做他的志愿活动，不论是他，还是韩星和小鸾，他们现在都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全然不同的经历。
而他有时会有点不舒服地发觉，高中三年间他们分享过的成功与谜团，快乐与愚蠢，突然变得如同细心装进玻璃瓶子并加上胶塞子制作成沙瓶画的彩色沙砾，被他放在显眼的架子上，虽然仍不时取出来观赏与回味，可却已经无法再打开木塞倾洒出来了。
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年半而已。
可高中生和大学生是多么不同啊。
至于这次推理失败……
只不过是隐隐的预感应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云旗在心中劝告自己。耳边，小鸾的声音却不依不饶：
“知道你为什么猜错吗？”
他张了张口，望着桌对面两个人显然的亲密态度，另一个猜想已经在他的头脑中成形，他却一时没出得了声。
因为这猜想只会让他更像一个外人乃至干扰因素。
他明显需要更多时间来适应这一点。
“你们怎么了？”韩星问。
“我们在刚刚打赌你过来之后坐谁旁边。”
小鸾替突然百无意续的他回答了韩星的问题：“为了证明你会坐他那边，他可列举了两条理由。”
“赵小鸾，结果还是你赢了？”
“当然，因为一条理由就够了。”
在小鸾胜利的微笑下，陆云旗掩饰着内心的莫名的怅惘和失落，抬起脸等着那条基本已在意料之中的重磅新闻。
“坐在这一侧，你才能一直看着他嘛，多简单，就他总想那么多。一年见不到面，谁还不想多看看你了啊，小陆。”
桌对面女孩脸上那胜利的笑容，终于咧成一个十分眼熟的大笑。
而男孩耳垂上色的全过程随之撞进他明察秋毫的双眼。
仿佛两颗经过雕琢却依然倔强的火山岩，越过时光，将他的沙瓶画的瓶壁猛然击碎。
时隔一年零六个月，彩色的砂砾，在成年人的世界重新开始流洒。
陆云旗觉得呼吸一下子顺畅了不少，他在桌子下面快乐地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好吧，我输了。一会儿请吃冰淇淋。”
在不沮丧了的时刻，他终于可以自如地做出百般沮丧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沙瓶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