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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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沉静下来，往事种种尽数回忆起来，千思万绪纠缠不休，欲理还乱。
荆雷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架秋千上坐了多久，这是他童年时最喜欢的地方，每当被妈妈责罚，他就会悄悄溜到这个小公园里坐在秋千上沉思，身体无意识地轻轻荡着秋千，一直从黄昏坐到黎明，从清风明月坐到大雨倾盆。直到身体无法支持了他才会回家，每次他都在想，为什么妈妈不来找他回去呢？
无论他去哪里，无论他离开多久，妈妈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在她眼前出现，她就给他一口吃的，他不在，她会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小时候这个问题很让荆雷苦恼，他想不通为什么妈妈很少拥抱自己，为什么妈妈几乎从不关心他的生活……慢慢的，他不再思索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默默接受了妈妈或许并不爱他的事实。
荆雷抬起头，天空湛蓝，阳光从透澈的天幕上洒下来，暖洋洋的，就像……沈衣的拥抱。他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里真好，那么安静，境随心转千变万化，让他舍不得离开。
离开……一想到这两个字，他就一阵头痛，心底窜出一股恐惧。
不，他不想再经历那些绝望哀伤的情景，他不想再被最亲的人背叛。
“做妖怪吧，成为强大的妖怪，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荆雷捂住耳朵，却发现这声音无处不在，温柔而坚定地劝说着：“只要你妥协，他们就可以改变你的生命，成为一个寿命长久法力强大的妖怪。到时候，小小的人类算什么？妈妈……又算什么？你不会再受伤，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背叛你，你只需动动手指，就能惩罚他们。”
“不！我是人，不是妖怪！”荆雷叫了起来，坐在秋千上的身体不住颤抖。
“傻瓜，你没听他们说你身体里有妖怪的基因吗？如果你是人，又怎么会有妖怪的基因？你的一部分早就已经是妖怪了，轻松一点，不要再抵抗了。难道你不想变得强大吗？”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我想要强大，有能力获得自己应得的一切，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我想要强大得不会再受伤害，我想要强大得不会再为任何背叛而痛苦，我想要……可是，我只想做为一个人而强大，不是做为妖怪。”
“没有区别的，目的只有一个，途径并不重要。你一向都不计较手段的，这次又何必坚持？其实你的内心有那么多的黑暗面，和妖怪也没什么分别。只是换一种身份，让身体做一个改变——就当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
“如果要我做妖怪，那我做为人存在的这十几年又算什么？”
“……可是做妖怪有什么不好？你看陆明，他也是妖怪，照样在人类当中活得自在。”
“陆老师……”
“睁开你的眼睛，告诉他们，你愿意做妖怪。”
“不。”
“你不是忘记不了雷媚是怎么出卖你的吗？”
“我妈妈……沈衣说她有人格分裂，我不怪她。”
“别欺骗自己了，你恨死她了，她从来没有给过你温暖，不是吗？相处十几年，就是陌生人也会有感情，可是她居然把你卖给器官贩子，想让你活生生的被摘取内脏。这是一个妈妈会做的事吗？人格分裂，那不过是欺人的谎言，那只不过是人类想以多种方式生存随意处事，所以找的借口。”
“你胡说。”
“是你自己在骗自己。”
“你到底是谁？”荆雷寻找声音的来处。
“我就是你，我在你的潜意识里，是你最忠实的镜子。”那声音轻轻笑了起来，“如果你想找到我，就来你意识世界最深处吧。只不过，你可能就像那些植物人，陷入自己意识深处，永远也不能再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个慢慢扩张的空气漩涡，黑洞洞的向荆雷张开嘴，邀请他的进入。
荆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不，我答应过沈衣，我只是要理清思路，然后我就会醒来，一切都会和从前……”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你知道的。”那声音幽幽地道。
漩涡继续扩张，荆雷已经看到那一片黑暗的深处似乎有隐约的光芒，那微弱的光芒散发出强烈的吸引力，荆雷咬了咬嘴唇，举步迈了进去。
结束了期末考试，学校正式放假了。
这些日子以来，沈衣每天都早早入睡，期望荆雷会再一次带她去他的意识中。可是，在梦里她只能看到远古洪荒的苍凉和那些神情肃杀的少女，召唤她去某处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充满了急切的渴盼。
有一次，她无意识地听从那声音，徒步走到了郊外，直到被追来的沈焰拥入怀里，她才清醒过来。
此后沈焰更是片刻不敢离开，每发现她失神，便不住声地唤她。而沈衣也发现，只要焰在身边，那声音似乎就减弱了，有时候好久都不会响起。
某天，和沈焰去市场买菜回来，一进家门就发现葡萄正坐在沙发上逗弄一只小贵妇犬，而小吉趴在沙发靠背上对那只小狗虎视眈眈。
“哪来的？”沈焰问。
“偷的。”葡萄答得爽快。
沈焰皱眉，道：“你偷只狗干什么？”见那只小狗已经被小吉的妖气吓得动都不敢动了，还要被葡萄摆弄来摆弄去，也实在是可怜。
葡萄道：“这可不是狗，是人家的儿子。”
沈衣失笑道：“什么？”
葡萄道：“我在街上看见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它，有个小孩说了句：‘这小狗真可爱。’然后被那对夫妻痛骂了一顿，他们说这不是狗，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儿子，那小孩居然说它是狗，明明是在侮辱他们的儿子，还要那个小孩道歉。”
沈焰道：“于是你就看不过去，把它偷回来了？”
葡萄笑道：“宝贝儿子被人偷走了，我想他们大概在哭吧。”
沈衣随口道：“何必呢，你不是也被人偷走了儿子，那种痛苦何苦也让别人来品尝？”
葡萄一怔，看着小狗的眼神立时变得古怪起来。
沈焰不满地道：“姐姐，不要把我和狗相提并论。”
沈衣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去做饭。”闪身进了厨房。
沈焰见葡萄抱着小狗发呆，便道：“别想了，明天给人家送回去就是了。”
葡萄看着他，认真地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两个人把你偷走的，害得我孤独惨死，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安排我偷走他们的儿子，让他们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沈焰冷冷地道：“原来在你心里，你的儿子也不过和别人家的宠物狗是一个份量的。”不等葡萄说话，便走进厨房去帮沈衣的忙。
葡萄愣了半天，把小狗举到眼前，看着它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道：“他生什么气？刚才沈衣也把他和你相提并论，他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小吉用舌头舔舔嘴唇，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趁半夜没人知道的时候，吃了这个小东西尝尝鲜？
仿佛感受到了危险，小狗呜呜地哭了起来，葡萄把它抱在怀里，哄道：“哦，小宝贝，想你妈妈了？你乖乖的听话，我做你妈妈吧，好不好？嗯？”
小吉打了个呵欠，真无聊，这小东西只会哭，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它有点思念起那只孟极了，那种强大的猎物吃起来才过瘾啊。
第二天葡萄还是听沈衣的话，把小狗送了回去，只不过又顺手把那家人的珠宝首饰、银行存款拿了个一干二净，潇潇洒洒地去逛商场，准备给沈衣沈焰买几件礼物。
“七叶……”一个久违了的熟悉的声音在葡萄身后轻唤。
葡萄猛然转头，一迎上那深情的目光，她便呆住了，周围的人潮喧哗尽数远去，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那个人。
沈衣打开门，便看到神情略有些紧张的雷霆钧和一位身材小巧发丝银白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她怔了怔，道：“表哥？”
雷霆钧向老太太微微躬身，道：“姑婆，她就是小衣。”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沈衣几眼，满是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我是你外婆。”
“哦，外婆。”沈衣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随后才意识到什么，吃惊地看着这个一身威严的老太太，叫道：“外婆？”虽然六岁的时候曾见过一面，但多年不见她早已记不清外婆的相貌了。童年时她曾觉得抱走焰的外婆是很高大的，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错觉，但是外婆虽然并不如她印象中的身材高大，可行动举止间却是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得就胆怯起来。
将二人让进屋内，端上来两杯水，沈衣不安地道：“对不起，家里没有茶。”像外婆这样的老派人物自然是该喝茶的吧。
雷老太太端坐在沙发上，道：“不要紧，我平时也喝可乐的。”
沈衣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忙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可乐来。
雷老太太道：“小焰呢？”
沈衣道：“他有事出去了。”这些日子沈焰都片刻不离她身边，但今天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出去了。她本来想在雷老太太对面搬把椅子坐，但是见雷霆钧默然侍立在一旁，她便也不敢坐了。
雷老太太道：“听樱渊说，小焰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就搬出来了？”
沈衣道：“不是吵架，焰只是……觉得出来住会好一些。”
雷老太太道：“这孩子总是自作主张，从来都不听大人的话。”
沈衣沉默不语，在雷老太太的注视下觉得自己手脚长出来都是多余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瞥了雷霆钧一眼，雷霆钧报以一个同情且了然的微笑。
似乎也没指望沈衣作出回答，雷老太太继续道：“我这次来，一是为了雷家失窃的事；二是为了叫你们俩回家去住。小衣，你是当姐姐的，难道也不知道管教小焰么？你们这样搬出来，樱渊和般山心里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百善孝为先，做子女的不能在父母膝前尽孝，却这样耍小孩子脾气，像什么话。一会儿小焰回来，你们收拾一下，今天就搬回去。”
沈衣张了张嘴，却在雷老太太的逼人的气势前什么也不敢说。
“喵——”睡醒了的小吉从卧室里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来，贴近沈衣蹭着她的腿要吃的。
雷老太太眉头一皱，道：“我说怎么一进来就觉得有妖气，原来有这么个妖物。”
小吉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心想：这老太婆怎么一下就知道我是妖怪？它也不在意，继续向沈衣撒娇。
雷老太太喝道：“霆钧！”
雷霆钧应道：“是。”上前一步，左手一托右肘，右手捏一个法诀，向小吉一指，一道电光射了出去。
沈衣大吃一惊，只见小吉向旁一纵，避开了那一击。小吉弓起了背，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向雷霆钧愤怒地大叫着。雷霆钧再一指，小吉险险避开，身子在地上一滚，怒道：“他妈的，要和老子单挑吗？”
雷老太太闲闲地喝了一口可乐，道：“霆钧，你连一只小小的猫妖也收拾不了么？”
雷霆钧脸上一红，双手互握，口中喃喃念动咒语，从他背后窜出一只黑犬，向小吉直扑过来。
黑犬仗着身形比小吉大了许多倍，向小吉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了下去。小吉冷笑一声，突然跳起来一爪击在黑犬颊上，黑犬呜咽一声，半张脸立时血淋淋。小吉稳稳地落在地上，向黑犬大吼一声，黑犬浑身一哆嗦，竟然很没用地向雷霆钧跑了回去，化成一股黑烟缩回了雷霆钧的衣服里。
小吉哈哈大笑，道：“弄一只鬼犬就想和我斗？瞎了你的狗眼，你猫爷爷是好欺负的吗？”
雷老太太皱眉道：“小小猫妖也敢猖狂。”也不见她如何动作，桌上水杯里的水突然化成一股水箭向小吉射了过去，将到近前水箭又分成数支，从各种不同的角度阻挡了小吉的躲闪。
小吉纵身一跃，那些水箭也随之改变了高度，依然对准了小吉身体各个要害部位。小吉的身体在半空中突然化成人形，灵巧无比地向一旁侧翻过去，水箭有的射空，有的射中了他的左腿。
小吉落到地上，左腿上已经多了几个血洞，他痛得咧了咧嘴，道：“看来你才是高手。”一双碧绿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好斗的神情，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雷老太太道：“已经能修成人身了，你的修为也不浅哪。”她的眼中精光四射，慢慢站了起来。
小吉沾着血的手指举到眼前，指甲突然暴长数倍，锐利如刃，他已蓄势待发。突然面前挡了一个人，他怔了怔，轻声道：“主人……”
沈衣挡在小吉面前，向雷老太太道：“住、住手。”
雷老太太微微一怔，道：“让开。”
沈衣道：“小吉是我的宠物，你不能伤害它。”
雷老太太脸色一沉，道：“你居然养只妖怪当宠物？”
沈衣道：“开始收养它的时候并不知道它是妖怪，后来才知道的。”
雷老太太道：“既然知道了，还不让开，让我收了它。”
沈衣道：“不行！”觑见雷老太太的脸色，她畏缩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道：“小吉只是个贪吃贪玩贪睡的小猫，就算它是妖怪，可它也没有威胁到人类。它是好妖怪。外婆，你放过它吧。”小吉脸上红了一红。
雷老太太怒道：“胡说八道！妖怪哪里有好的？妖怪本是邪魔外道，与我雷家水火不融。我雷家世代以除妖伏魔为己任，岂容你为一只妖怪求情？”
沈衣大声道：“谁说妖怪都是坏的？白娘子不就是好妖怪吗？她还和许仙生了孩子呢。”
雷老太太被气得笑了起来，道：“那是传说，瞎编的。”
沈衣迟疑一下，道：“那应龙呢？帮助黄帝征讨蚩尤的应龙，帮大禹治水患，为人类牵云布雨，它总不是坏妖怪吧？”
雷老太太眉头一皱，道：“你看神话故事看太多了。”
沈衣急道：“这不是神话，我认识应龙的，他在我们学校做老师。”
雷老太太道：“胡说！”手一挥，一股劲风把沈衣推向一边，小吉忙纵身过去扶住险些跌倒的沈衣。
“你干什么？”沈焰回来正看到这一幕，忙奔到沈衣身前，向雷老太太怒目而视。
雷霆钧道：“小焰，姑婆是要收了这只妖怪，但是小衣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拦着不让姑婆出手。”
沈焰斜了小吉一眼，道：“牛奶猫是姐姐的宠物嘛，我凶它姐姐都舍不得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雷老太太坐下来，道：“原来你早知道小衣养了个妖怪，居然一直没有动手收了它。难道你忘记雷家的祖训了吗？”
沈焰淡淡地道：“您来这里不是为了收妖怪吧？”
雷老太太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从家里搬出来？”
沈焰扶沈衣坐下，道：“我想独立。”
雷老太太道：“前几天霆钧来找你，你为什么不听话？”
沈焰道：“我现在已经不算是雷家的人，雷家有任何事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所以，雷家丢不丢东西，我也没有必要去理会。”
雷老太太道：“这次雷家丢的东西很重要，如果被人滥用，可能会导致一场大灾难。”
沈衣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沈焰，道：“可是您找焰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警察。”
雷老太太没有看她，只对沈焰道：“你是雷家近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身上有雷家的血脉，你就是雷家的人。你应该还记得供奉在嫘祖祠里的金刚轮宝吧？”
沈焰神色一动，小吉已经失声道：“金刚轮宝？人间真的有这种宝物？居然就在你们雷家？”
沈衣奇道：“金刚轮宝是什么？”
小吉道：“传说忉利天主帝释天有一种宝物叫‘金刚’，坚利无比，用它与阿修罗做战，战无不胜。后来用金刚炼成了金刚轮宝，色泽如同紫水晶，透彻眩目，舞动间有七色光芒闪耀。传说金刚轮宝落入凡间，拥有它就可降伏一切神魔。但是一般人是用不了这等神器的。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想不到真的会有金刚轮宝。”
雷老太太点头道：“小猫妖还有些见识。不错，金刚轮宝一直都在雷家。除了雷家历代掌门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当初我也是以为小焰能继承掌门之位，才让他看了看金刚轮宝。”她瞥了沈焰一眼，沈焰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二人对视半晌，雷老太太才叹了口气，继续道：“能使用金刚轮宝的人少之又少，雷家世代相传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二百年前雷家曾出了一位奇人，十二岁就能使用金刚轮宝，降伏妖魔无数。可惜这位先祖英年早逝，十八岁时就去世了。但是他的尸身一直没有腐化，栩栩如生，就和金刚轮宝一起封在雷家的嫘祖祠。”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些犹疑：“可是，不久之前，这位先祖的尸身和金刚轮宝一起失窃了。”
小吉挠头道：“要说偷金刚轮宝也就罢了，偷具二百年前的尸体有什么用啊？”他这会儿完全忘记了刚才与雷老太太的不快，连腿上的伤也并不在意，倒是沈衣看着心疼，取来绷带给小吉包扎伤口。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