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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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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远山蹙眉,恨不能把牙都咬碎。
“阿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奴真的莫名其妙。
“回门主。”她咽咽口水,实话招来,“阿奴本意是想在桌上偷两个鸡腿来着,但是一直忙着回话,真的只是想一想,没动手。什么什么猪,我没吃着,更不会偷来藏在身上。”
诚心诚意地回话,却换来老门主更上一层的愤怒。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欠教训!”墨远山说着便回身去取挂在墙上的那把黑龙骨鞭。
阿奴吓得腿都发软。
这玩意儿她可是见识过厉害的。
这鞭子是墨远山趁手的兵器之一,出招狠毒,轻易不祭出来。鞭梢特意打磨得毛糙,拖拽便扯开伤处更多血肉,重者波及筋脉,抽打在身上,一下就是皮开肉绽,极难治愈。哪怕侥幸伤愈,也会留下丑陋无比的疤痕。
记忆里如何受伤她早记不清。
只听说是咬了重阳,惹恼了老门主才被赏了几鞭子。
可她胸前、肩膀,至今还留着四道鞭痕,狰狞可怕得很。过往桃花帮着小时候的阿奴洗澡,每每都不忍直视,无论几次都只能偏开眼去;而她自己,偶尔搓澡触碰也依旧能隔着那结痂了的皮肤重温曾经刻骨铭心的剧痛……
阿奴不傻,阿奴不想被打。
可她真的不知道门主问的那个猪是什么啊。
于是就顺势跪了下来,双手捧着脑袋,伏在地上苦苦求饶,直道:
“门主息怒,阿奴知错,您不要责罚阿奴好不好?阿奴真的什么都没做,阿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墨远山怒火不熄,只扯鞭子大力甩着绕过桌案向阿奴走来。
她趴在地上,听那脚步声与鞭响越来越近,心里越发害怕,瑟瑟发抖,心里想着的却是可不能被抽到头或脸,自己已经这般难看,再添一道疤还怎么再见叶门主。
想着绝对没有转机,阿奴怕得要哭,只听那鞭子带了风声呼啸而来,却在自己头顶一寸之处停住。
她等了一刻,才小心翼翼抬起脸来,却被一滴湿热液体落到颊上。
定睛看,居然是重阳。
重阳空手接了那一鞭,正咬了牙,倒抽冷气,拦在自己身前。
鞭子无眼,纵然操鞭之人是重阳他爹也不可能在甩出手后控住力道。
阿奴看着重阳那依旧死死拽着鞭梢的右手掌心正汩汩往下滴血,一下子着了慌,忙跌爬起来,握了他的腕子,急得真的落了泪:
“重阳,重阳你受伤了!你快撒手!我们回别院擦药疗伤!”
重阳却不动。
他只是定定地望向墨远山。
眼神里满是不解与……
敌对。
墨远山显然没想到他会杀出来,更料不到他会与自己这般针锋相对。
想扯鞭子,倒也还顾念那鞭尾还在重阳掌心,若强行撤回,恐将他右手直接废了。
眼中染上墨色,老门主虚了虚眸,却换了一副心疼与焦急的模样,丢了手中骨鞭,大步走近关切道:“快给为父看看!”
重阳抿了抿嘴,任由墨远山抓起自己的手掌检查伤势,只定定望着父亲,冷淡的目色根本就是在审视他。
阿奴反是真正最关心重阳手伤的那个。
她急急连问墨远山:“门主,重阳的手没事吧?他一定能好透的吧?不影响他以后练剑、施法吧?”根本不记得方才这人气势汹汹的架势简直要杀了自己。
重阳看她焦急、全不记事的模样,低低叹,却咬了牙硬强忍着刻骨之痛,颤声答:“我没事。”
墨远山听了冷哼一声,道:
“阿奴,该是时候好好掂量掂量,对我云堂忠心几何?可值得少主为你如此?若是个识得大体、知恩图报的,就不该存有异心,万事皆以云堂大局为重才是。”
他又转脸对着墨重阳笑:“你这孩子,我只是教训教训她,不要被沧澜门的妖孽迷了心窍,坏了云堂规矩。执鞭不过吓唬罢了,你却用了十二分的心,凭白挨了一鞭子,又是何必?”
墨远山说完,摇摇头,似是无奈,还长叹一口气,才背着手走了,留下一个哭得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的阿奴和一个掌心伤口深可见骨、依旧血流不止的墨重阳。
“怎、怎么办?”
血还在淌,没有半点要停的迹象。
重阳用完好的左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脸都苍白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好声安慰:“我当真没事,阿奴莫哭。哭得我心都乱了,还怎么运力疗伤?”
阿奴便憋住泪,梗着脖子,看他扶了椅子坐下,定心沉气,开始凝聚精元灵气汇于掌心,是要闭合那伤处的血管筋脉,好先止住血。
重阳知道这伤势绝非自己运力可以疗愈的程度。现下止血处理一是救急,二是平息了阿奴的忧心,好叫她不要再哭。
而不懂仙法的阿奴亦不明白重阳这般定睛于伤口是有何用,但心想大抵是用念力注入,以念为法来疗伤。
桃花说过,但凡万物生灵皆有念力,修仙人的仙法其实就是锻造念力,使无意识的力可以为自己所用。而凡人若是执念深重,也常有歪打误着的效用,便是人们常说的“心诚则灵”。
她寻思自己固然不懂仙法,却也是有念力的。若自己诚心诚意祈求重阳手伤快好,是不是多少也有助益?
她这么一想,便也死死盯着重阳掌心,念叨着要他快好,是真的一门心思心无旁骛地诚心祈祷。
重阳这边血已经逐渐止了。他正逐渐收了自己的灵力,却察觉掌心伤处竟是热热麻麻一阵奇痒,再看那伤口已然有了愈合收拢的迹象。抬眸去看阿奴,那孩子正定定凝视着自己右手,似是将全部集中力都放在了这里。
他心中一惊,有话想问阿奴。
却后怕警觉地起身看向书苑敞开的门外。
这是夜深,外头一片墨色,是化不开的黑暗,根本看不真切有什么潜伏在无声又诡秘的角落里。
“阿奴!”他出声叫住她。
阿奴恍然,抬起脸看他,颊上还残留着方才的那滴血迹,只是已经混了泪痕,流成沟壑,把她画成花猫脸儿。
她收了念力。
他掌心那又酥又麻的温感便渐渐消散,但也解了不少灼烧的痛感,相比开始的伤势当真是好了不少。
重阳怔住,只是嚅嗫嘴唇,没有说话。
“对、对不起,重阳,是我害了你。”她瘪瘪嘴,想哭又怕他烦,便扭曲了表情,丑出了新的高度。
重阳却觉得这模样好笑有趣,便弯了眼眸冲她摇头。
“你何错之有。”他伸手想要抚她头顶,却被阿奴下意识躲开。
他蹙了一瞬眉,又听到她可怜巴巴地剖白:“我真的没有拿什么破猪……”
重阳一噎,定睛仔细看阿奴。
依旧是他纯真又直率,眼神里清澈见底、藏不住秘密的阿奴啊。
重阳便垂了眼眸,勾起嘴角,点点头,温柔而违心地答:
“嗯,重阳相信我们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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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听之坐立不安。
这几日他都没心思去观训。
除了听钟林二位堂主汇报门内事务,便是坐在院中搂了小黑,抚着狗头猫爪挠心。
他正自省。
省的是该不该放阿奴跟着墨重阳走。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坐到与墨远山比肩的位置,又如何才设计叫那老不死的签下赌约。
深谙墨远山的尿性,知道他绝不会兑现承诺,十之八九要将早就养得不耐烦的阿奴替墨重阳送来抵押。
这一切都在叶听之步步经营下达成。
她本该在沧澜门与自己无事相安,再跟云堂没有瓜葛。
可是她说她要走,他又不忍心硬留。
阿奴本该自由。
她从来不是拴在谁脚边的一只小狗。
阿奴选的路,无论叶听之喜欢不喜欢,他都不愿自己是那路上拦到她的石头。
他存了一刹的这样的心思。
便放她走了。
不过……他现在又后悔了。
爱是成全,爱是给她自由。
去他的狗屁!
这是谁说的道理?
叶听之要吃后悔药,他悔得不得了。
他哪有那么豁达,他分明每一瞬都在计较。
想她有没有穿好吃饱,想她有没有睡上好觉,想她……有没有跟墨重阳有说有笑。
呸!去他的墨重阳!
什么玩意儿!
他无端端发火,啐了一口。
小黑本还哼哼唧唧在怀里撒娇,被他忽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失禁,竟颤巍巍尿了他一身。
叶听之蹙眉,火气更甚,抬手想要揍它,却看那狗儿黑乎乎肥嘟嘟缩成一团,竟像极了犯怂的阿奴。
他一时心里又柔软起来,叹着气去抚小黑,接着开始自我检讨:
“像什么像……分明阿奴黑得更纯粹、胖得更圆润,这狗儿也能跟她比?”
“哼!”
他瞪小黑。
小黑感受到眼神,又是一阵腿儿颤,竟又淅淅沥沥撒了一泡狗尿出来……
叶听之虚起眸,杀意已盛。
幸好阿衡及时赶到,冲着抢救了那全然无知无觉的小畜生:
“门主使不得!”
“小黑可是你和阿奴姑娘共同收养的孩子啊!”
叶听之顿住。
他瘪嘴,这才敛了已经凝在指尖的那道剑光,假装若无其事吹了一口气。
阿衡叹气,同情地看着小黑摇摇头,口型道着“你命好苦”又将狗儿放下,殷勤地伺候叶门主进房沐浴换衣。
叶听之有洁癖,自然动作麻利,听阿衡的安排,转眼便坐在了浴桶里闭目定心,可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满脑子都在琢磨着阿奴现在在干吗。
正烦躁,听到门外嘈杂。
他便不耐地睁眼,听外头声音。
只听到是暮紫嫣又来了,阿衡正在拦。
“紫嫣姑娘,你走吧。门主不喜欢外人来他的院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杵这儿半天,他也不会分心看你半眼,这又是何必?”
暮紫嫣却是个倔强的厚脸皮。
她笑嘻嘻地答:“他不喜欢归不喜欢,那是他的事情;我来归我来,这是我的事情。我来看看他,与他何干?”
叶听之听在耳里,忽然悟出了什么来。
只听那房内忽地哗啦一声水响,简直是有人劈碎了澡桶
——阿衡一头问号,咱们门主这是又犯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