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监与真康熙》晓玮格格

2、第二章

　　“无事，起来罢。”
　　康熙瞄了他一眼，并未把他当回事，低头又去批改自己手中的奏折。
　　“谢皇上恩典。”
　　顾晨手上被茶水烫的一片火红，幸好这杯口大，方才已经放出了一些热气，否则早晚要起泡，这手一时半会也算是废了。
　　他慢慢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殿里空洞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康熙批改完一本奏折，无意间往下面一瞧，却见到一个褐色的衣服在地上蠕动，像一个黑黑的小麻团子，定睛一看，那小太监居然还没收拾完。

　　眼睛瞟到他手上的红肿，心里略一思量，忽然沉闷的开口：“你便是昨日被打板子的那个？身子好的竟这般快，今日就来当值了？”

　　声音冷淡，让人听不出喜怒。

　　顾晨心里哎呦呦的叫起来，他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被康熙拿捏住，小命迟早不保。
　　如今刚二十多岁的康熙，竟然也有了一种不怒而威的姿态。

　　他低着头，声音似如蚊子般细小：“奴才小德子给皇上请安。昨日挨板子的是小羽子，他犯错了事理应挨打，昨夜还同奴才讲皇上打的对，他人小嘴贱不会拿捏分寸，应当教训，小羽子和小德子同沐皇上恩德。”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成了韦小宝，巧舌如簧的和皇上周全。
　　但他没韦小宝那个主角命，康熙看他的目光逐渐深沉，他心知自己话多，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下来。

　　康熙死盯着他的脊背，似乎要穿透他的脊梁，过了好半晌，这才冷漠的回道：“下去罢。”

　　顾晨不由身体发颤，当初他情窦初开第一次约会也没今天这么紧张，倒退着出了大殿，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间。

　　小羽子躺在床上吃绿豆糕，笑道：“猴急似的，跑什么？”
　　顾晨叹道：“快别提了，你看我的手。”
　　小羽子抬眼一打量，咦的一声别开眼：“你这是被圣上...嗯的？”

　　他本想说跟自己一样，也是被打的，但看起来又不像。红肿的一片倒像是咬的，却又没有牙印，只好别扭的嗯了声，心想你明白就好。
　　“什么被圣上嗯的，让人听了像什么话？你记住了，这是我不小心被茶烫的。”
　　顾晨比着手在嘴边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被旁人听见，否则绝不是闹着玩的。

　　过了半晌，梁九功拿着一盘糕点让他们送去承乾宫，是康熙赏给庶妃钮祜禄氏的。
　　顾晨在手上缠了一些布棉，将右手缩在袖子里，端着那糕点往承乾宫走。
　　那糕点是江南小吃糕团糯米小点，绿的紫的糯米团子交杂，看上去就十分香甜松软。

　　康熙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吃了一口突然觉得味道甚好，便大老远叫人的送过来，还不允许另拿一盘，想来是觉得自己尝过的更好吃一些。
　　顾晨啧啧称叹，这皇帝秀恩爱的方式果真不一般。
　　低着头跟着承乾宫的小太监进了门，拿余光一瞧，见庶妃钮祜禄氏和安贵人李氏正坐在暖塌上闲话，忙将那糯米团子递上去，嘴里讨了几句好。

　　安贵人笑道：“皇上果真对姐姐十分重视，这糯米团子哪里没有，偏要这么眼巴巴的送过来。”

　　钮祜禄氏心里也欢喜，端起自己带了指套的手在团子上捏了几下，拿起一块糕饼下肚，甜丝丝的滋味在唇齿间游荡，紧皱的眉毛也松展了些。
　　尝了几口，忽然抬头道：“皇上可曾有别的话？”
　　“回小主，皇上未曾留下其他话，只让奴才将这糕点送来。”
　　“知道了。”
　　钮祜禄氏的笑意未进眼底，点点头没再理他。

　　安贵人道：“姐姐的身子可有好些？前阵子见太医院跑的勤，还以为是姐姐有了喜事，一问才知姐姐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多日竟也不见好转？”
　　钮祜禄氏摇摇头，低垂着眼眸：“并未有好转，想来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一时半会也调养不好，妹妹无需挂心。”

　　安贵人笑道：“姐姐可曾听说，自前日南苑行围回来后，诸位朝臣便集体上书议论封赏，论行大封后宫。自从解决那鳌拜、遏必隆以后，后宫一直空荡，皇上似乎也正有此意。”
　　钮祜禄氏忙厉声斥责：“多嘴！后宫不许议政，你入宫多年，竟也不知这个道理？”
　　她左右看了看，顾晨连忙将头低下去，一声不吭。

　　这安贵人也是个心大的，看上去容貌艳丽，是个绝情种子，但实则是个心机不多的人。若是一味的说话不知分寸，怕是在宫中活不长。

　　安贵人被她吓了一跳，委屈道：“姐姐莫要生气，妹妹也是替姐姐着想。自孝诚仁皇后难产崩逝后，这后宫一直无主，姐姐与先后同年入宫，也一直颇得圣宠，这后位怕是...”
　　“住嘴！”钮祜禄氏忙道，“你休要说这话，我从未觊觎后位，一直是本分做事，踏实做人。且后宫姐妹众多，还有已经生育的董妹妹、赫舍里妹妹等，岂能妄自揣测帝心，小心隔墙有耳。”

　　安贵人低头道：“那董氏只有一女，且三岁即殇，有何资本与姐姐争？妹妹自知蠢笨，不得帝意，但求姐姐有朝一日登上青云，也不忘相互扶持，往后也有个照应。”
　　“嘘——”

　　顾晨听的起劲，忽然感觉到一束目光直直的照射自己，悄悄从帽檐往上一看，就见钮祜禄氏正瞧着自己这边，身体忽然一颤，毫不犹豫的出声告退。
　　“二位小主，乾清宫还有事，这糕饼既已送到，奴才就先告退了。”
　　“想来乾清宫也离不得人，就不留公公喝茶了。怜儿，你去送送德公公。”
　　她回身冲着自己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和善。
　　“谢小主恩典。”

　　她身后的大宫女一路送他出了大殿，刚到庇荫处，便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小袋金裸子，默不作声的塞到顾晨手上。
　　“方才见公公手上受了伤，我们主子十分挂念，这钱算是慰劳公公，受着伤还要大老远跑一趟。公公拿去喝两壶好茶，在前头也多帮衬着我们小主些。”
　　顾晨接了那袋金裸子，在手上颠了颠，着实有些分量，这封口费给的很稳当。
　　拿到屋里一打开，见那些金裸子个个铸有吉祥字样，不仅能当钱赏人，也可以握在手上把玩，倒是个好玩意。

　　小羽子躺在床上，见了眼馋：“我去了那承乾宫好几趟，怎么没遇上这么样的好事？”
　　顾晨笑道：“没办法，人品问题。”
　　小羽子嘿嘿笑道：“你送我两三个，我这辈子攒攒钱，看以后能不能赎出我的宝贝根子。”
　　“什么宝贝？”

　　小羽子道：“还有什么宝贝，就咱们这样的，要金银珠宝这辈子也戴不上。最重要的便是那净身时割掉的命根子，据他们说，都会被净身的师父吸掉水分，用油纸包好放进竹筒里，悬挂在房檐上。我若脑袋一歪死不足惜，但这东西要是没一起陪葬，便是六根不全，只能成为孤魂野鬼，下辈子怎么投胎？”

　　顾晨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面，忽然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恐慌之中。
　　“太监那么多，你怎么知道悬挂的哪个是自己的？”
　　“你当他们傻？都是写好名字的，绝不会弄错。先别提这个，你先送我两个才是正经。”

　　小羽子撅着腚伸手要抢，被顾晨拿在手里晃荡，二人正玩闹间，门口忽然被人大力推开，梁九功将拂尘狠狠的甩过来，差点打在二人的手上。
　　“还闹个什么？快去前面奉茶，今日当值的是谁？”
　　小羽子吓了一跳：“师傅，今日本是我，但我身上动不了，小福子便自请替我去了。”
　　梁九功啐了一口，“放屁！他根本没去！”顺手一拽顾晨的衣服，“承乾宫的糕饼可送完了？今日的排班就你们三个，快去前面奉茶！”

　　顾晨没护好手里的金裸子，稀稀拉拉的落了一地，梁九功一愣，看了看他，“这是承乾宫哪位送的？”

　　顾晨心道完了完了，这话一出，这金裸子就铁定不属于自己了。暗暗地瞪了一眼小羽子，叫你抢，这下一块都没了吧？

　　“这是庶妃钮祜禄氏...送来喝茶的。”
　　梁九功低头把袋子捡起来，“喝个屁茶，先去前面奉茶才最要紧。这里你甭管了，杂家叫人来收拾，你快去前面奉茶，休要多话。”
　　顾晨还想最后争一下：“不如我替师傅收拾？”
　　“用不着！走！”
　　他一脸惆怅的出了门，端着茶就往乾清宫走。下次再有这种好事，一定及时把钱藏起来，绝对不拿出来显摆。
　　不仅刚到手的钱没了，他也多了一个忧愁：那个命根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