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75、075 猎人与狐狸

　　翌日清晨，天麻明亮，一侍卫冲进东宫里。

　　昨个晚上，闵正啸住在别院里头一夜未归，今晨赶在天亮前回来，此刻正与刘四商讨今日欲做之事，孰料这么早的先有人急匆匆地来。

　　此人乃安插在御前侍卫里的眼线，这人连礼都顾不上行，喘息两口便说道：“殿下不好了，皇上、皇上……”

　　“皇上怎么了？”闵正啸、刘四心提起，二人都以为皇上是否要朝他们动手了，却不料那人送来消息说，皇上于方才一刻前、驾崩辰央殿！！！

　　“什么？！”闵正啸双目怒圆。

　　刘四比闵正啸反应还大，他上前一把揪住侍卫衣领，“你说什么，再给咱家说一遍。”

　　“皇上真的驾崩了，小的得了消息即刻赶来通禀，若不信，只需去辰央殿里一看便知。”

　　刘四浑身发软，额头瞬间挂上薄汗，皇上驾崩了？

　　这……这怎么会？

　　闵正啸不似刘四那般脸色难看，他把报信者瞧了瞧，再把刘四望一眼，径自越过二人先着而行。

　　见其走了，刘四连忙放开报信之人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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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王朝盛安二十二年夏末，盛安皇帝闵睿“驾崩”辰央殿，丧号响彻皇宫任意角落。

　　朝里朝外猜测了两日，便再无人对皇上的驾鹤西去生疑狐，毕竟皇上龙体越来越虚人人晓得，不过就是未料到，皇上龙御归天的太过突然而已。

　　闵睿的突然“驾崩”实把闵正啸、刘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因这一下，真真的将二人围绕帝位所设下的局、完全且又尽数的给打乱。

　　刘四挖空心思的要把闵睿弄出宫，闵正啸为了坐上皇位任由刘四使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谋害亲生父亲，现因皇上“驾崩”，所谋划的一切通通用不上了。

　　本来弄复杂的一些事，亦因皇帝的突然“驾鹤西去”变的简单许多。隐在暗处的人或物，更因皇帝的“驾崩”由暗转明。而本来处于明面上的一些个，则也因皇帝的“驾崩”转成暗。

　　而这些……正是闵睿想要的。
　　※※
　　刘四脸色煞白一片，皇上驾崩，人皇之灵自然没有了，想要再取人皇之灵，须得等到太子登基成为真正的人皇，而新的人皇登基，至少一年以后才能见着人皇灵气的显现。

　　刘四看似一派平静，实则快要咬碎满口后槽牙。

　　宫里头，白色帐幔挂满亭台楼榭，无论是谁，尽为“大行”皇帝守孝。皇子公主们，妃子世妇官员们，无不是齐齐面朝西方跪下，迎着毒辣日头，任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这些个人里，要说眼泪流的最真切的，当属闵正啸的母亲冯贵妃。冯贵妃伴驾多年，不论皇上身边换了多少女人，她一直蒙受天子无上荣宠，如今丈夫故去，作为丈夫的未亡人，试问她又如何独善其身？

　　好在她的儿子乃大周新皇，这也算给她无度的伤心里平添了一丝安慰。

　　节气正值炎热，停灵无法太久，经由礼部商议，再由闵正啸点头，先皇棺椁停灵十天后被送入大周皇陵。

　　恭送父皇去了该去处，闵正啸心头波澜不止，这一天终叫他等了来，他终于成为父皇那般、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碧空掠过成群大雁，雁鸣之声不绝于耳，孝服加身的闵正啸望天空阵阵，唇间弯显若有若无的弧度。

　　“公公，雁过留鸣，你说这是否为好兆头？”

　　同来皇陵的刘公公瞅天空一眼，回道：“那是自然。皇上，先皇已入安寝之地，您也到了该正式登基时，还请皇上早日归去，准备登基。”

　　“处理完了家事，朕确实该处理政事了，咱们走。”

　　刘四扶闵正啸上龙辇，待其坐定，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踏上归京旅，宽广大道上扬起灰尘。

　　远处半山腰，一位樵夫打扮的汉子手持伸缩镜，望着队伍往朗州方向去了，才收了搭在眼前的物件，顺小道下得山来。

　　山脚下一匹骏马垂着脑袋啃食地上青草，此人近前牵过马儿翻身而上，马鞭甩出，骏马绝尘而走。

　　同片天空下，某处景致如画里，两位平民装束的中年男子潜心对着弈。

　　一局结束，寒山先说话，“皇上，我又胜你两子，承让。”

　　“又胜我两子？我还就不信邪了，再来！”

　　“再来就再来，皇上，请。”

　　鸟雀叽啾声畅鸣耳边，阵阵风拂面而过，风里送来浓浓草木香。手谈二人忘我，无视除了棋枰以外的任何。一如头几盘，寒山落子匀匀，闵睿每每下到最后，落子愈来愈慢，再后来到底要不要落子，他要寻思好一阵。

　　寒山拎起手边茶壶，给棋枰边上的茶杯满上，端起茶一边品茗，一边等着对面的那位。

　　闵睿盯着棋枰之上好久，才落下指尖棋子。

　　搁下茶杯的寒山浅笑着，取过一子又落下。

　　眼瞅对方落子处，闵睿先是皱了眉，紧着从牙缝里挤出愠怒之言，“你是个大夫，不好好的看你的病，却在这下棋上也胜无数人一筹，我现在怀疑你是否有过考取功名的念头？”

　　闵睿棋艺精诡，前朝后宫人人晓得，连沐鸾飞那个棋艺高手在下棋方面也非他对手，却自与寒山交上手，他竟未下嬴过对方一盘。今日棋枰之上连战多局，竟被寒山杀的毫不留情，是以令闵睿打心底生了不服。

　　“皇上，草民任何时候都没有过考取功名的念头，这个皇上应该晓得。”

　　“确实，你的确没有过考取功名的念头，否则当初，你也不会被我差点杀掉。”

　　“亏了皇上当初没有杀掉我，才有你我今日于此忘我之机。”

　　“你想说的是，亏了我当初没有杀掉你，否则哪有我今日受恩于你的救命之恩，对吧？”

　　“皇上一定要这样想，那就依着皇上。”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冤枉你了不成？”闵睿道：“乐乐求我帮忙搭救师父之初，若知晓她求我出手搭救的人是你，我绝不会管这闲事。”

　　“可皇上总归是管了这份闲事，我就得乘着皇上的这份情不是。”

　　闵睿目溢玩味，这人明明在拍马屁，却把马屁拍的如此不着痕迹，真叫人大开眼界。据他所知，寒山多时一本正经，古板固执，不想他还有这样一面，委实令人意外。

　　“皇上，是否继续？如不想再被我杀的片甲不留，那咱今日歇了吧。”

　　棋逢对手不杀个痛快，岂不少了快哉，闵睿欲接上，却闻“哒哒”声由远而近。循声望，驾马者已近前。樵夫打扮的汉子拉马停住，也不见他从马上下来，径自道：“禀主子，太子已将‘灵柩’送入皇陵，接下来如何，请主子明示。”

　　闵睿吩咐，“一切照旧，去吧。”

　　来人接了令，调转马头飞奔行远。

　　寒山问：“皇上，可有乐乐的消息？”

　　闵睿神色变的暗淡，答应寒山，只要寒山助他假死离宫，他必将苌乐寻回，却派出的人完全未探得有关苌乐的一丝端倪线索来。

　　“要是有她些许下落，我也不会天天拉着你下棋的来分散专注力。”闵睿无奈地道。

　　寒山也急，但皇上说的并没有错，急能急出法子来么。

　　寒山望着远处心头起伏，他一个劲的想：乐乐究竟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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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山和闵睿无时无刻的为苌乐担心着，却他二人不知道，苌乐其实又已经返回到了宫里去。

　　本来那晚上，刘四安顿徒弟把李大宜带回京城了暂且先放在宫外，他要用李大宜引皇帝出宫，谁料隔日早上皇帝“蹬了腿”，那么自然而然的，李大宜没用了。

　　即便姓李的小子眼下没用，刘四也不会轻易把人放过，刘四便又安顿徒弟先将人带回宫里关起来。

　　兰莫寻本来也要乘空做一些事儿的，却天亮了与苌乐回京、竟听得皇帝驾崩，这着实叫他万万没想到。因皇帝的突然“驾崩”，亦把他搅起来的浪花给弄的消下去。

　　死太监下令让他把人关入秘牢，兰莫寻只得把人带进宫里关起来。苌乐虽被关在秘牢中，然而刘四目下没空理她，刘四最近很忙，故而苌乐虽暂时住在秘牢里，却她人现下安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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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闵正啸，先皇已逝，他便光明正大的入主皇帝的居处辰央殿，成为皇宫之主。未正式登基，然他如今已然是天下主宰，再也不必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从皇陵回来后的第一件事，闵正啸便想接莲鲤入宫，刘四知道了立即来劝阻，现正为先皇守孝，这个时候莫说召妖精侍寝，就是召嫔妃来侍寝也必然不妥。

　　之前，刘四说的每一句话，闵正啸都会当成一回事，但自晓得刘四存着狼子野心以来，那人再说什么，闵正啸对其已然生出不耐，尤其现如今不费吹灰之力的坐上皇位，闵正啸更将不耐写在脸上。

　　他狠狠地摔了手上茶杯，“怎么，朕要如何，都得听你的不成？”

　　这还是闵正啸头一回对刘四明着发火。

　　刘四怔住，旋即忙跪下，“皇上息怒，老奴不过提醒一下，未有旁的意思。”

　　将跪地弯腰的刘四瞪一眼，闵正啸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刘四这阉奴非能小觑的主，即使目的已达成，但若现在便要将其拿下，自己未必能讨得便宜；况刘四手上还有冥镜，有冥镜为他护身，此刻就与刘四扯破脸，实乃下策。

　　强压欲将其抽筋扒皮的念头，闵正啸缓和道：“行了，你起来吧，近来事物繁多，朕倍感心神压抑，方才朕的语气不佳，望你莫要见怪。”

　　刘四起身，恭敬道：“老奴不敢。”

　　“你说的朕记下了，莲鲤就暂且让她再在别院住上一段日子，待朕把手上事物忙完，再去接她也不迟。朕这里无事，你也累了，你下去歇着吧。”

　　刘四后退着退出辰央殿，转过身，他的三角眼里迸射出来明显恶意，不过很快隐去。闵正啸望着他，同是满目溢恶。

　　刘四将走，又一人来了辰央殿，此人的到来使得闵正啸神情退下，并亲自迎上。鬼将军永远那副打扮，他跨过辰央殿门槛，抱拳对上闵正啸。

　　“将军免礼。”鬼将军站定，闵正啸接道：“送先皇入陵寝，上路前你派人传话朕，要朕路上小心，却你又不告知朕该小心什么，现可否说说，你让朕一而再的小心是为何？”

　　伺候的侍者们尽数候在殿门外，而且立在离殿门老远处，却鬼将军并不放心，依旧怕隔墙有耳，他没有吭声，对着闵正啸双手做着动作比划开。

　　这套手语乃鬼将军同闵正啸的特殊交谈方式，他把这套手语教授给了闵正啸，故而除了这位，再无人能看懂他比划的意思。

　　鬼将军用手语说：你不觉得一切太过顺利，顺利的简直不正常，你爹说死就死，死的恰到好处，你就没有想过，这里头有无问题？

　　闵正啸锁眉，也用手语回话：将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今儿能站在这里马上成为皇帝，兴许就是你爹设的局，咱们大家中计了。

　　：何以见得？皇上驾崩乃事实，且人人看见。入殓、入陵我皆亲眼目睹、护送，这难道还能有假？

　　：假的做成真，假的才会是真，唯有这样，才能教你信服。

　　闵正啸正要脱口说什么，却鬼将军一根手指搭在面具唇前，“嘘”的示意他。

　　闵正啸忙打住，鬼将军凝神，锁定细微声响处于何方，摸出一支银镖顺势掷出，”咚”一声，飞镖将一只飞来小虫钉在殿中立柱上。

　　一只飞虫而已，用的着这般谨慎？

　　闵正啸大惑不解还未消下，便见那被钉在立柱上的飞虫居然顷刻间的没了踪影，只留下镖，冷汗霎时灌满他的后脊背。

　　飞虫见多了，但自个的身边竟有非凡的灵虫环绕，何须再多想。

　　闵正啸不敢再乱讲话，他用手语问：将军，难不成躺在皇陵里的那位，并非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