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56、056 闵睿的梦

　　闵睿未再追问苌乐，沐鸾飞是从何时晓得她不是陆雨落的。夜已过半，该歇着了，无论接下来要做什么，需得先养好精神头，闵睿让苌乐扶他去内殿。

　　这个要求苌乐拒绝也就拒绝了，但她却很顺从的扶着闵睿进了内殿，给他铺好床，待他坐在床沿边上，还帮他褪去靴袜。长了这么大，莫说伺候生人，就是爹娘，也没有正经的享受过她这个女儿的这般侍奉。先前为他更衣是有点儿不情愿，但此刻为他铺床去履，那么的顺其自然，苌乐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伺候那人睡下，她退出内殿，顺顺的躺在殿中贵妃榻上。再过不久天会亮，得抓紧了休息。

　　这夜，苌乐睡的还算踏实，强压无时无刻的担心，她总归是真的睡着了。反观闵睿，夜梦缠绵……

　　无尽鲜血染红大地，大片的人倒下去，只活下他一个。死里逃生，不愿再过那样的日子，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为讨生活，他成了一位猎户，某日进山打猎，满载而归途中，偶遇几个流兵调戏一女子。如今世道本来弱肉强食，本不想管闲事，但瞧那女子小腹隆起该是身怀六甲，他动了恻隐之心。杀了流兵救下她，却那女子也已经命悬一线。胎儿难产，自是一尸两命，女子合眼之前道一句，“恩公大恩，唯有来世再报。”

　　亲手将她葬了后，画面一转，他不再是猎户，成了一位偏偏佳公子，正驾马飞奔于宽广大道上。

　　途径一片山清水秀之地拉马停住，准备在此过夜。这边有片密林，放开马儿让它去撒欢，他则去往密林里准备找点吃的来。但就在刚入林的地方，看到有一具尸体，这具尸身已经被野兽啃的不成样子，依着残破衣饰才能辨别出死者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子。

　　又一次动了恻隐之身，就地挖一个坑，把故去之人安葬。安葬完无名女尸，画面二度转，闵睿此刻看见的是他的亲经过往。

　　闵枫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父皇龙颜大悦，要借此时机定下太子人选，知此消息闵睿恨。让闵枫成为大周储君，凭什么？都是因为他母后才遇害，他如今还要成为大周未来的主宰，他有什么资格？

　　因着恨意的加持和对权利的向往，他决定先下手为强，设局放了一把火，把闵枫的寝宫给点了。以为一把火定能烧死闵枫，孰料这一晚残应居然在宫里，残应冲进火场把那人救下。闵枫虽被残应所救保住命，却也被烧的人鬼不成，这般，闵枫同样与皇位无缘了。

　　父皇下令调查闵枫寝宫起火的原因，因为早就做了安排部署，故而父皇查来查去，只查出那晚上是守夜宫人不小心打翻烛台，才致使大火蔓延。

　　父皇震怒，伺候闵枫的宫人们全部要杖毙。行宫规那日，还是皇子的他途径御刑司，听见御刑司大院里哭喊一片。宫人们趴在地上被打的浑身是血，在这么多人里，一眼看到有个年幼的小宫女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闵枫有个习惯，近身侍者无论男女，需得不超过十五岁，只要过了十五岁闵枫就会换人伺候。毫无疑问，年幼的小宫女是闵枫的近侍。

　　小宫女的模样刺激的他心生恻隐，幼时的自己也有过差点被杀掉的经历，当年是母后用命护住了他。

　　这娃娃毕竟还那么小，她懂什么。他救了那名小宫女，着太医全力救治，奈何小女娃伤势太重，硬撑了十来天还是去了。无奈之下，只能将其好生安葬……

　　入梦人被惊醒，睁眼就看到柔光洒满内殿，床顶上方甚是清晰，原来天已亮。

　　他坐起，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一侧。抬起手，抚上鬓角一侧，又梦见了闵枫！

　　回忆梦境，当年搭救那位小宫女，此事距今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如不是梦见，压根想不起彼时放火烧闵枫寝宫之余还干了这么件事。

　　至于搭救怀胎女子，后又亲手埋了她，和埋葬那具残败女尸，闵睿确信那都不是他做过的。明明没做过，一连串的梦境又告诉他，那些就是他的亲身经历。何故会如此？

　　梦经常做，但真的从来没有哪一回做梦，给过他这样真实的感受。昨夜之梦究竟有何预示？

　　喘口气，撩开薄被翻身下榻。原先他什么时候起过这么晚，以往都是天未明就要起来处理政务，而现在，他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苌乐未醒，躺在贵妃榻上呼吸均匀，闵睿瞅了眼窗子，终还是端起贵妃榻前矮几上的茶杯，手指蘸上点儿喝剩下的茶汤，朝着苌乐的小脸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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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狸，你有无觉得，朕与你挺合拍。”这名是闵睿随口给苌乐安的，这样叫她，是因前晚上她说她是狐狸精。

　　隐去真容的人儿扶着闵睿，随他一道漫步御花园，她哪有逛花园的心情，可皇上说，想从刘公公手里救得师父，她还必须得陪他逛这园子，苌乐只能继续压着心底焦急陪闵睿漫不经心的游荡。

　　“我也发现，我与皇上挺合拍的，就昨晚上咱两演双簧，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皇上那阵怎么就能确定刘公公抓了我，却又没有为难我，你还明目张胆的说出那样一番话，亏了你给我眼色使的快，否则我真接不上。”

　　昨晚闵睿给刘公公说，“你既然请她进宫为朕医疾，就应该把她带来朕面前，反而放在此处，今日若非朕游荡至此偶遇她，朕都不知，你对朕这般忠心。”此言苌乐犹记心间，没有提前“串供”，他却说话滴水不漏，还真把那阉奴给唬住，苌乐着实佩服。

　　闵睿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是个大夫，他掳你进宫，却未把你关进牢里，反而放在正经居处款待，足说明他有求于你，这么浅显的道理，朕又不是笨蛋，岂会不懂。”

　　原来如此。

　　闵睿问：“他何故抓你？”

　　刘公公抓她，一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刘公公必不会放过她。抓了她暂时又不发难，则全是因自个对他有用。苌乐笑道：“还能干什么，把他变回男人呗，都已经是太监了，还想做回男人，就算他的那玩意刚切下来，想再接回去也很困难，何况他的那一截早已经成了风干肉……”

　　闵睿实被逗笑，见同行小女子没有丝毫害羞为难，他转过脸来。恰好苌乐也转过了头，与之目光触及，二人的闲散步伐停下，立在了原地。

　　与闵睿对视上，苌乐才反应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瞬间尴尬。

　　闵睿满目的饶有兴趣，她的神色变幻与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紧张，让他想起去年贵妃寿宴上，这丫头坐在下面大喇喇的注视他。

　　此情此景与去年极度相似，不同的是，去年她被吓的低下头，而此刻，她的眼神回避也不是，看他也不行，小女娃强撑的模样令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感觉。

　　闵睿别过眼，苌乐在他跟前就是个小孩子，怎能对个孩子起了别样心思。况且现在的他朝不保夕，在此节骨眼上对个孩子生了念头，他还是人吗。

　　“皇上，我、那个……”苌乐的确别扭了，对着一国之君口无遮拦，她活腻歪了还是傻缺了？结结巴巴半天，憋出一句话来，“皇上，师父时常教导我，医者对待医患本该无男女之别，我刚才说那些都是顺口，你别误会。”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而使得闵睿语气变了，“朕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你见男人的身子见的多了，所以你不觉得哪儿有失体统？”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说啊。”闵睿退下一脸亲和，满面严肃。

　　苌乐卡壳，对方的眸底又显凌厉，叫人更接不上话，手足无措的立在那，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咬着嘴唇低下头。

　　“呵呵……”闵睿忽地笑：“朕以为你胆子一直很大呢，怎么突然这么怕朕？”

　　才低下的头又抬起，瞧他确实在笑，思维瞬间回来：是呀，怕他干什么，就算自己看过很多男人的身子，他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于他而言有甚的关系，干嘛要怕他？

　　闵睿的胳膊又展出，示意苌乐继续扶着他。气氛恢复至前一刻，不过此刻再说话，苌乐注意开，绝不会再口无遮拦。

　　东宫里，刘四听人来报，李大宜陪着皇上逛园子，听送信小太监说，皇上似乎很中意李大宜，允许李大宜近身侍奉。

　　打发走来人，刘四一个劲的寻思，李大宜有没有给皇上摇车？若他求得皇上开金口，旨意也该降下了，但一早上过去，并没听见动静，是李大宜未借此时机求皇上，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在里头？

　　“公公，公公……”闵正啸的连续呼唤令刘四回神。刘四迎上往来之人，“殿下回来了。”

　　昨晚上把冯贵妃送回寝宫，闵正啸一直在处理手头上的一些事，直到现在才忙完，跨入殿门他问道：“公公，父皇身边的乞丐怎么回事？”

　　太子如此问话，必是昨晚见着了李大宜，刘四一五一十如数相告，李大宜是他抓进宫来的。

　　刘四只告诉闵正啸，他抓李大宜是因为这人晓得了他们的秘密，将此人放在身边比放在别处，对他们更为有力，但并没有道出他抓李大宜的私心。

　　“既然此人晓得了咱们的事，杀了便是，留在身边做甚？”

　　“太子有所不知，此人身怀异术，如能将其收为己用，咱们等于又多了一枚可以用的棋。”

　　这番话确打消闵正啸旁的念头，也对，唯今正是用人之际，既是身怀异能者，收在身边确实比杀了实在些，但……

　　闵正啸的若有所思刘四瞧的出来，“殿下放心，这小子虽然去了皇上身边，但他不会乱讲话。他是老奴带进东宫里，只要老奴不说放他走，他这辈子也别想脱离咱的掌控。”

　　刘四的本事闵正啸很清楚，他点了点头，“那行吧，即是人才，暂且先留着，”稍一顿，闵正啸又道：“父皇昨日，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来东宫，这你查清楚了没有？”

　　皇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东宫，刘四想不明白，那么多人盯梢，居然无人察觉到皇上行踪，更叫人琢磨不透的是，布在楚香殿的结界居然不拦皇上，实令人费解。

　　如果结界对皇上不起作用，有些事可就不大简单。皇上的确一直服用着灭灵金丹，但若皇上是个不惧某些灵术之人，那么金丹有无完全控制皇上这就难说了。

　　“对此，老奴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明明把李大宜关在楚香殿，他也没有踏出过楚香殿一步，却昨晚上，皇上出现在楚香殿与他相遇，这中间有何曲折老奴现无法给殿下一个确切交代，不过殿下放心，同样的事，老奴定不会让它再发生。”

　　“这人没有踏出关押处一步，却御膳坊里的人说，暗算他们的是个乞丐，公公就没有想过，这有问题么，本宫可不信，真有另外的小贼也入得宫里来。”

　　闵正啸的话说到点子上，刘公公沉吟片刻，拐了话题，“殿下倦色十足，还是先好好的歇息，余下的事老奴会处理妥当，殿下只管放心。”

　　闵正啸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头，“目下我也不惧父皇，总归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我也不希望再有枝节横生。”

　　“是，老奴记下了，殿下快去歇着吧。”伺候闵正啸躺下，刘四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