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76、隐夫人

　　话说蛟冥懂了，他懂什么了？

　　如今的蛟冥已非卦台山的那位蛟龙仙，自打被封掉的邪恶归来以后，就注定不久的将来、邪应龙会清醒临世。

　　邪应龙，上古鬼界之主，其本性就两字……邪恶。

　　可偏偏，本性邪恶的邪应龙又是天生情种，为了心爱的女人，硬生生的把邪恶、从他的性子里头剔除掉，迫使自己改变。所以即便眼下的他，没有想起邪应龙的尽数一切，却他此刻也已奔波于、他曾经画下的这幅画里面。

　　因师父把他的善性与“镜魂”思维暂时合并，此时此刻的蛟冥穿梭画里头越快，他眉心中间的那道蓝色印记，显出来的便就越明显。

　　依着模糊记忆，穿梭如风的他终于突破一切限制，到了个类似戈壁的地方。当他从天而降一刻，身上衣衫眨眼成了玄紫的鬼域深渊龙纹袍，本来挽起的发髻也散落下来，变成铅灰色。

　　双足踏上地面，低头瞧了眼自个儿，他再就没有多关注旁的，又飞快的朝正前方冲去，因奔跑速度过于快，他成一道影子，只留下身后方卷起的灰与尘。

　　蛟冥二度冲破空间，终于到了意识里的那个，既陌生且又熟悉的地方。

　　他人已经立在一座空旷而又华丽的大殿里，殿中地面，明亮可鉴。他往那一站，地上映出他的倒影。

　　微微喘，呼吸渐平稳。

　　举目打量，这是他的家，邪应龙的居处--冥府。也唤元灵殿。

　　元灵大殿不见门与窗，也没有烛火燃烧，但有荡于此的无数精魄，照亮整个大殿。

　　照亮大殿的魂魄们，似乎很怕主人过来，当主人走过时，浮于殿中、如星如月的魂魄们，自动为主人让开道。

　　蛟冥未多理会无数魂魄们，他着急赶来此处，是为破阵救人。

　　朝眼前空旷挥手，果见记忆里的长方案几出现，案几上搁一张铺开的白色绢帛，绢帛上画一幅才画了一半的画，绢帛一侧，放有笔和墨。

　　蛟冥坐在案几后，施法查看，被困在画里的都有谁。

　　这一看，不止看见苏先生、苌乐，以及长大以后的兰莫寻，他还瞧见了消失好久的阿蝠。

　　蛟冥一直以为，阿蝠就算遇上什么事，也是旁人倒霉，却从来没有料到，阿蝠这个滑头，居然也老早的困在了陆老爷家的“后院”里。

　　这幅图确是出自邪应龙的手，但这幅图一直留在元灵殿，未曾落入凡间，怎着就会被人拿去，布了那么大的阵？

　　蛟冥脑中依次现出许多人的脸，尤其想到刘四，再想起他教刘四布弥结界……难怪刘四布的弥结界，会与自己教他布的有所出入，今儿总算是明白了一些早该明白的事，但蛟冥头里，依旧乱麻一团。

　　捋不捋的顺头绪，不是重点，得赶紧先救人。

　　提起笔准备修改绢帛上的画，但就在落笔一刻，忽听见有个女人道了句，你回来了。

　　这一声那样空灵，这一声也令蛟冥不由颤，扭头看，是谁在说话，却看来看去，并未瞧见哪有说话人。

　　蛟冥暂先搁下笔，站起来转着圈子到处瞟，“是谁，出来。”

　　他这么一呼喝，就见着动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凭空冒出来一团轻灵雾气，那雾气徐徐汇集，聚成一大团儿。

　　蛟冥盯着那团雾气，道：“是你在与我讲话？”

　　那团雾气未立即搭腔，顿了阵子，才听得发出来一声叹息。

　　蛟冥冷硬道：“你叹什么？”

　　雾气蓦地变化，化成人形，些许间，“它”从雾气化身成为她。

　　一身简约装束的女子，看年岁还很年轻，她望着蛟冥满目淌慈爱。但蛟冥却是警惕的与其对视。

　　与那女子相视片刻，蛟冥似是想起什么来，他朝来者近几步，退下些许防备，“你是……”

　　那女子未接言，但却眼睛湿润开来。她也朝蛟冥挨近，到跟前，聚在眼中的泪，终是溢出眼眶，顺眼角滑落。

　　“应龙，你终于回来了。”隐夫人打量着儿子，边流泪边道。

　　说不上为何，看见她流泪，蛟冥的心竟也泛出难受，因心境的影响，他很自然的“嗯”了一声。

　　隐夫人泪眼带笑，“你既回来，那么你哥呢？”

　　我哥？蛟冥：“你说的我哥，是……”

　　“娘说的你哥，当然是早你半个时辰出生的岱殷，你们兄弟两，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念着你，自也记着你哥。”

　　蛟冥双目怒圆：岱殷是我哥？！

　　再把眼前装束极简约的女子瞧：娘？！

　　蛟冥后退，“我哥不是岱殷，我哥名唤蛟皇。还有，我娘早就死了，你说你是我娘……”打住，他端出一副“你觉得我会信么”的架势来。虽他不大信眼前人是他娘，但心底那个奇怪的感觉又告诉蛟冥，她就是他母亲。

　　蛟冥说的他娘是指他的哪个娘，隐夫人知道。

　　隐夫人道：“吾儿舍弃一身修为遁入九幽，才避开那场令诸天地神鬼俱灭的乾坤浩劫，你虽逃过灭仙劫难，却也堕入轮回。因轮回有隔阴，让你忘记我，这个娘不怪你，但应龙，便即是你忘掉了娘，也不该忘记岱殷是你亲哥，他曾……”

　　蛟冥打断隐夫人，“少在我面前提岱殷，我不认得他，还有，我再说一遍，我哥名唤蛟皇，不是岱殷。”

　　隐夫人本来止住了眼泪，听闻儿子所言，又不禁潸然泪下，手抚上胸口，她不住摇头，“造孽，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你竟然还记恨你哥，真是造孽啊……”

　　造了什么孽，蛟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看自称他母亲的女子泪流满面，蛟冥心上总归不好受，故他就轻声询问，“你……当真，当真是我娘？”

　　嘤嘤哭泣的隐夫人吸溜着鼻子，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是，我是你娘。应龙，你听我说，娘本已圆寂，我不愿归去太虚，久留元灵殿等你回来，就是为告知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帮你哥岱殷找回他的躯体，如若不然，纵然你能逃过灭仙劫，但到混沌临世那一天，你依然会步灭仙劫难的后尘。”

　　蛟冥忽略其他，回道：“你说什么，你要我帮岱殷找回他的躯体？我为何要帮岱殷，我虽不知我与岱殷之间有何渊源，但说真的，我从心底里头就想弄死他，你居然让我帮他。娘，你莫不是在给我开玩笑。”

　　这声娘，蛟冥叫的那样自然，且这些话从他嘴里道出来，更令他没有发觉，他彻头彻尾的变成了邪应龙。

　　他的邪恶目下的确不在，但他眼下就是邪应龙。

　　蛟冥登时散出来强大又冷硬的气息，他扭过头去，望着一边，阴恻恻的道：“让我帮岱殷，天大的笑话。母亲大人，你听着，三界之中，有我没岱殷，有岱殷没我，你就死了让儿子帮岱殷的这条心吧。”

　　蛟冥未曾发觉自己的变化，但隐夫人瞪着儿子，忘记哭泣。浮于殿中的无数魂魄，接受到主人的气息改变，更是纷纷落下来，铺满了地上，瑟瑟发抖。

　　因怒气爆，蛟冥眉心间的那道印迹也生出一丝亮。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神。回神就见一侧之人正呆望他，蛟冥不由的抬起一手抚上鬓角，自己方才叫她什么：娘？母亲大人？

　　隐夫人道：“应龙，你想起来了？”

　　“不，我没有想起什么，可我适才叫了你……娘？”

　　“叫我娘就对了，”隐夫人说：“你是我的儿子，就算你忘了我，却在你的潜意识里还当我是你母亲，这就够了。”

　　“应龙，你的潜意识记住了娘，也未曾忘掉记恨你哥，可娘说的绝非虚言，不久之后，混沌会临世，混沌一旦临世会有何种后果，你应该知道，现如今能遏制混沌临世的，除了你和你的朋友外，还得有你哥岱殷。听娘一句，就算不是为了你，为了你所爱的百花奴，你也得想法子帮你哥拿回他的躯体。”

　　说起百花奴，蛟冥记起来，他突破空间限制，回来此处是为破阵救人，就连忙询问到底怎么一回事，他画的那幅画一直都在元灵殿，怎么着凡间就会有人用他的这幅图，布了一个能圈禁无数神仙与鬼怪的阵中阵。

　　隐夫人瞥了眼案几上的画，“这个，你得问百花奴。”

　　问百花奴？

　　“奴儿知道什么，她现在一介凡人，她能知道什么？”

　　“娘换个说法，你应该去问一问被百花奴救下的那只蝴蝶，若非百花奴多事，哪里会有今天这么多事儿的生出。”

　　隐夫人话毕，就见她的身子已然渐渐泛出模糊，隐夫人举起自己的两只手看了看，“应龙，娘的时候到了，能再见你一面，娘死亦无憾，定要记住娘的话，放下对你哥的恨吧，帮他找回躯体，一定要帮你哥岱殷，找回他的躯体。”

　　隐夫人打蛟冥眼底消失掉，亲眼看着潜意识里的母亲大人化作一堆星星点点朝上飞去，穿过元灵殿的顶子，蛟冥心上弥漫浓浓的说不清与道不明。

　　铺了一地的那些魂魄，也再度浮起来，飘荡在头顶与身边。

　　蛟冥定定立了老半天，才调整过来心绪，他坐回案几后，继续提起笔。

　　本以为只要把画上的那些地方修改，阵就能破，结果却是，他明明把画上的毒物谷给改成了桃花林，不待墨干，桃花林再度变回毒物谷。

　　怎么会这样？

　　又连续修改了好几处，依然如故。

　　扔掉笔，想把绢帛撕碎，然他未动手，那么多人都还在画里头，如若就这样撕碎绢帛，万一大伙随着阵破、从而消失，可就万万不妙了。

　　蛟冥不敢冒险，无法破阵，他干脆再度进到画里去。

　　回来元灵殿，他是突破空间限制才来的，现在，画就在眼前，也就无需费力的突破什么，只要动心起念，想去画中哪里，就能去到哪里。

　　苌乐苦苦挣扎死亡泥潭里，一直呆在竹筒里的莲儿察觉到异样，大喊小姐，你怎么了，莲儿的呼喊声苌乐明明听见，想回应莲儿，可她就是身不由己的，一直重复做着跳海寻死的举动。

　　阿墨瞧百花奴想死、死不掉，不想死却还一直要去死，就忍不住的笑。

　　然而笑着笑着，就见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真的来了，望着湖面的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一个劲儿的“扑通扑通”。

　　邪恶躺在灭仙居里一动不能动，但他察觉到阿墨的不对劲，便隔空喊话，问她怎么了。

　　阿墨激动的口齿哆嗦，“是尊主，尊主来了，他真的来了。”

　　得知蛟冥真的找了来，邪恶连忙通过心念与蛟冥联络。

　　蛟冥将一到此，就瞧见穿着一身嫁衣的苌乐又跳了海，他想上前去救她，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他给弹了回来。

　　忽听邪恶对他说，阿墨已掌控冥弥幻境，得先想办法拿住阿墨，要不然非旦救不了奴儿，或许还会搭上所有人。

　　闻言，蛟冥刹住步子。冥镜苌乐随身带着，蛟冥与冥镜存着天生感应，故他才会听见邪恶用心念传来的秘音。

　　蛟冥已经退下鬼域深渊龙纹袍，穿回自己的衣衫，但阿墨相信，那个人一定就是尊主大人。

　　阿墨要邪恶送她出去镜子，邪恶冷笑，“你不是能耐大么，自己出去啊。”

　　邪恶对阿墨说着话，还故意让蛟冥听见他与阿墨说了什么。

　　阿墨进来灭仙居，冷哼道：“别以为你不送我出去，我就出不去，我若强行离开，你不怕百花奴被我这妖邪侵染的，失了本性？”

　　这还真把邪恶威胁住，也令蛟冥拳头攥紧。说百花奴救了一只蝴蝶，蛟冥真的没有记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但说起这个阿墨，他却没有把她完全给忘掉。

　　蛟冥通过心念，给邪恶安顿，让他送阿墨出来冥镜。邪恶却道：你就不能先进来，我被这个女人控制了。

　　阿墨能控制得了邪恶？

　　阿墨能制住邪恶，且还是在镜子里头？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