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69、陆雨落

　　当真已过三十年？

　　上一刻身处景色明媚的仙界小岛上，下一瞬儿，兰莫寻已经游荡明月高挂的夜空下，征愣好一会子，他才反应过来已经自由了。

　　他人现下步行某座城池的街道上，道的两旁，各行各业早已闭门歇业。

　　兰莫寻迎着明月，一边走一边找，不大会儿，一家成衣店的招牌映入眼。

　　这位神仙倒是挺贴心，把他送到集市上来，知道现在，他最需要什么。

　　兰莫寻今非昔比，他想入得闭了户的成衣店里去，生个念头的事。

　　入到里面，找一身合体衣衫，穿上本欲照镜子，但到了镜跟前，却失了勇气。

　　偌大的店子里未燃灯烛，但并不影响兰莫寻，他的眼睛可不是说、只如开了天眼那般，像苌乐似的能看清黑暗里尽数，他的眼睛生来就为暗黑而生。

　　黑夜于苌乐眼里，恰如傍晚黄昏后，但在兰莫寻这，一样亮如白昼。

　　踟蹰徘徊，终还是立在了镜子前，然却是，早已熟悉的样子并未显于镜中，他看见的依旧是自己。

　　身长、体型依旧那么高、那么瘦，也那么显结实，但他的脸，不再是长满毛的脸。以为看错了，揉一揉眼睛再看。

　　怎么回事？

　　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却镜子里的手，令他又愣了。

　　才换衣服，全身上下尽是毛，怎一眨眼功夫，那些灰褐色的毛全不见了？头发亦还是灰褐色，但露在外的手臂上一根毛都看不见。就连脸，也成了正常的。

　　镜中人兰莫寻认得，正是他。眼前这张脸的确褪去稚气，但兰莫寻相信没有看错，这就是自己本来的相貌。

　　从野兽又变回人，兰莫寻岂有不激动。

　　激动之余，他又反复确认了下，摸到胸口，他发现那些毛未完全褪干净，还留下一少部分。

　　对于这点点，兰莫寻非但不抵触，还乐的接受，男人嘛，有点儿毛才更男人。

　　出了成衣店，兰莫寻又寻了个地方，美美的洗了个澡，洗干净满身晦气。

　　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出任何落魄，迎着清冷明月，妥妥的一位翩然佳公子。

　　收拾停当，兰莫寻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得走一趟陆府。

　　当初若非有那多的事绊住他，他早把要找的东西找了见。但就因事太多，还身不由己才给耽搁。后来身倒是由己了，却又被神仙把他捉走困在那个地方三十年。

　　就是不知几十年过去，陆府还在不在。尤其记起陆老爷曾经的大逆不道，兰莫寻真怕昔年辉煌的陆府，现早已成了人们口中的传说。

　　思忖间，兰莫寻又摸上自个的脸，按说三十年过去，他的相貌应该老气横秋才对，怎么这张脸也挺年轻的？

　　想不明白、想不通，他倒也没有多琢磨，深吸一口气后，动身朝一个地方赶了去。
　　※※
　　当真已过三十年？

　　晃荡京城大街上，兰莫寻又寻思开来这问题。

　　原以为三十年过去，世间总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当到地方上，兰莫寻不禁皱了眉，京城街道宽广依旧，熟悉的地方也依然熟悉，这与三十年前也未有太大区别嘛。

　　也不能说没有任何不一样，毕竟京城曾历经一场父子之间的血雨腥风，但那些属实未对兰莫寻记忆中的京城有过多影响。

　　走走停停，一路晃晃悠悠的到陆府。

　　到地方，兰莫寻总算松了松，还好还好，陆府还在。只是他有些许狐疑，三十年过去，陆府就算不破败，必也不会再如原先一样，可眼下瞧着，陆府依然是陆府，不过就是陆府上空盘旋了一股子浓烈的黑气，明显觉到，黑气充斥浓烈怨念。

　　先入陆府的两人，也被罩于府院上空的黑气惊着。

　　苌乐与父亲隐身避灵结界里，府上经过的下人们，任谁都对不速之客的闯入视而不见。

　　对于这股怨念的源头所在，苌乐大概猜到，怕是那个隐在暗处的铁箱子了。

　　苏先生早已从闺女嘴里，将一些该了解的事了解了个透彻。听苌乐说，想去到那个所谓的暗处，得由陆老爷的书房里入，他就跟随闺女径直往书房而去。

　　但行至书房近处，苏先生不由的停了下，忽听岱殷给他说，去后院。

　　苌乐听不见岱殷的声音，但看爹不走了，就问怎么停住了。

　　苏先生环视周遭一圈儿才出声，“后院该怎么走？”

　　苌乐不懂，去后院作甚，后院为府上女眷的居处所在，咱来这是办正事的，干嘛往后院？

　　苏先生不作声，随着感觉径自而走。无奈苌乐只能紧相随。苌乐于府里住了好些日子，到了哪该怎么走，她最熟悉不过，本来随行父亲身后，成了她在前为爹引路。

　　行在前的父女二人俱是没有觉察到，他们被后来者盯上。苌乐的隐身术骗不过兰莫寻的眼睛。

　　尾随者心道：刚来就遇上事，就看看，他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苌乐与父亲未发觉被人跟踪，然而躺在灭仙居前、湖泊边上正无聊打盹的邪恶，忽觉气氛不对。翻坐起来，照湖面一挥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出苌乐身所处的景象。

　　邪恶渐眯眸，尾随苌乐与她爹的这位……

　　邪恶拾起身来，立于湖畔，静静观望。

　　行至一处院落前，苌乐、苏先生停步。

　　这院子里住着谁，苌乐只一眼就猜出来。那年她被陆府护院强行带回，成为陆雨落替身，住在陆雨落的闺房里，陆雨落的闺房门前头挂着一串风铃，整个陆府里头，唯有陆雨落的屋子门前是挂风铃的。

　　凭着正屋门前所挂之风铃，苌乐知道，这里面住着的人保准就是重新归了家的陆雨落。

　　苏先生恰似魔障，不由自己的便要入内，苌乐连忙制止，“爹，你干什么，这是女儿家的卧房。”

　　苏先生望着窗棂一会儿，语气不明道：“乐乐，你别拦着我，让我进去看看。”

　　“爹，这毕竟是女子卧房，你进去恐怕……”

　　“女子卧房？你怎么就能确定，里头住着的是普通女子。”

　　不由分说，苏先生脱离苌乐、以及避灵结界现了身。

　　前头对话兰莫寻听的一清二楚。他听出来，一人是苌乐，而另一位，嗓音沙哑的那位正是鬼将军。

　　苌乐居然真的唤那人爹？

　　三十年过去，兰莫寻忘掉什么，亦没有忘记过、在冰火两重天的那个鬼地方，一群人争着认苌乐当闺女这事。

　　莫不是听岔了？

　　毕竟三十年了，苌乐现如今，真是老姐才对，怎么这说话的声音听着，与原先丝毫未变呢？还有鬼将军，无论昔日的他有多么牛，到今天也该是一位耄耋老叟，却非但没有看出来对方服老，反而那人，连走路都越发的箭步如飞？

　　还有，他真的是鬼将军？

　　就在兰莫寻揣思不止的空余，苏先生已经入得陆雨落闺房里，然而他人将一进去，就听得里面打了起来，还不及苌乐如何呢，便又瞧前方屋子的顶已被掀开，打里面先后窜出两个人。

　　穿破屋顶的两位，一人正是苏先生，而另外一人则正是与苌乐长的一模一样的“陆雨落”。

　　“陆雨落”与苏先生于空中过了几招以后，打着旋的从上方落下来。

　　当苌乐看清楚陆雨落居然会武功，登时惊异到了极点。

　　苏先生也从上落下，落下后，他端着若有所思的态势，把陆雨落上下打量。

　　对视中，“陆雨落”先道：“何方宵小，敢不知死的打扰我。”

　　“陆雨落”说话的腔调极其沙哑，这把不知情的几个人弄的都愣了。

　　未及苏先生答复，从她的房中窜出来沐允轩，沐允轩手持匕首，抵在他自个脖间。“陆雨落”见状，不善道：“你休要以为你一而再的如此，我就怕了你，信不信我……”

　　不待“陆雨落”说完，沐允轩先声怒道：“你信不信我让你前功尽弃。”说着，他举起匕首便要朝自己扎下去。

　　陆雨落当即大呼，“允轩，不要。”她顾不得一切的朝着沐允轩扑上去，要夺匕首，而且陆雨落的声音也恢复了女儿家的柔。

　　这一幕看的另外三双眼睛糊涂到家。

　　听得陆雨落声音变回来，沐允轩再不说寻短见，一把揽过她，满目疼惜道：“你没事吧。”

　　陆雨落泪涟涟的摇头，“我没事，你再不要如此吓我，成么？”

　　听他们对话，莫说苏先生皱眉，就连苌乐和兰莫寻也眉头拧。

　　方才入得屋去，苏先生瞧见这位与女儿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便知她就是陆家大姑娘陆雨落。但看这位陆小姐吸食男子阳气，苏先生就以为这位陆小姐定然是妖邪。

　　忽觉有外来者闯入，陆雨落暂先收了食阳，转头对付苏先生，交上手没几下，双双穿破顶子飞身而出。

　　苌乐还隐身，沐允轩未瞧见苌乐，所以他揽着陆雨落，对苏先生很是平静道：“阁下夜入陆宅所谓何事？若你来行窃，看上什么随便拿，可否不要打搅我们。”

　　沐允轩当知对方不是贼，什么贼会有如此好本事傍身，他这么说，无非等着对方自报家门罢了。

　　苏先生若有所思道：“据我所知，沐鸾飞的儿子名唤允轩，当朝皇帝将陆雨落指婚给沐允轩，而你也叫允轩，莫非你就是沐鸾飞的儿子？”他还把倚在沐允轩怀里的陆雨落看了一眼，那眼神别有深意。

　　苏先生说话的音调也让沐允轩愣了愣，不过马上调整，“不错，我爹正是沐鸾飞，你究竟何人？”

　　苏先生答非所问，“沐鸾飞的妻儿已经远走他乡，你即是他的后人，又怎会在此处？”

　　“这与你无关。”沐允轩语气徒然拔高。

　　眼看行僵，苌乐撤掉隐身咒，上前道：“允轩大哥。”

　　这一声令沐允轩诧异不小，也让陆雨落转过了脸，当看清楚苌乐容貌，陆雨落面涌说不上的神情。

　　沐允轩快速眨了眨眼，“你是……苌乐？”

　　“是我，没错，你们这是怎么了？”

　　苏先生见状，再无多话，安静立一侧。

　　沐允轩照旧揽着陆雨落，他不敢放开她，生怕一离开她，她就又被那女鬼夺了躯壳支配权。

　　惊异过，沐允轩苦色显，把怀中女子看了看，对苌乐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你赶紧走吧。”

　　“我既然来了，总得弄懂怎么一回事吧。”说完，她给沐允轩介绍起来苏先生，说这位是她的父亲。

　　沐允轩稍一怔仲，便即卸下先头的不善与防备，换上一副口吻道：“原来是伯父，晚辈这厢有礼了，恕我和雨落无法招待你们，你们赶快走。”

　　见沐允轩一而再的赶他们，苌乐便把视线投给陆雨落。

　　她看陆雨落，陆雨落也一个劲的看着她。陆雨落见对面的女子把正眼给了自己，朝着苌乐显微笑。

　　瞧两个小女子互望，沐允轩便知苌乐定然不会容易被打发，便道：“苌乐妹妹，有些事三言两语真的说不清楚，你就别问了。雨落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能维持多久，我真怕她再一受刺激，又被那个女鬼占了躯壳，若由着那女鬼意识渐浓，只怕到时候，雨落真就没有了。”

　　沐允轩将一言毕，苌乐就听见邪恶的小龙给她说，让她把陆雨落送进冥镜里头来，他有法子收拾附在陆雨落身上的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