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入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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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西一行人离开京城已有半月。
“真是浪费啊。”穆西本人从来都不算节俭，不过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却不是没有原因。这支由储君与两位王爷打头阵的队伍自然也具备与其规格相符的仪仗，太子金辂在前，门戟旌节一个不少，之后又是两象辂——其实穆西纯粹是在说风凉话，她乘的便是象辂，由于是先皇所赐，在某些细节上甚至超过了后面的襄亲王。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史晃荡着脑袋说，虽然啊这地方是很宽敞，这样慢吞吞的过去，指不定就要在那边过冬了。
在这种场合下，她们几个身为穆西的侍女自然是不能朝外面走的，特别自出发以来，穆西也极少走到外面，连放风的时间都没有，她们也只得郁闷了。
外面的阳光透过八重轻纱照了进来，穆西举着卷书靠在软垫上，听见小史这样说，她把那厚厚的书卷放到一旁，“大宣的太子殿下为了接待南荣家的世子，连回家过年都顾不上了，这话说出去多好听呐。”她这才从一堆垫子中坐了起来，“放心好了，皇帝还准备在年前设宴招待客人呢，不会那么久的。”纤细的手指按在眉心，手间的动作掩住了她面上真正的表情，“只是磨蹭倒是真的。”
南荣家掌兵，刚好又是毗邻着白家的地盘，傻子才会放弃这么好的结交机会。况且，若是没什么目的，那送质子的队伍何必要弃相对舒适的水路反而重新开道选择月兰海沙，这讨价还价间肯定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的。
不过穆西绝不相信姚浠会将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路上，他到底在等什么，这才是她现在在想得问题。不是没派人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总是无关紧要的废话。她承认，月兰海沙就越关心大宣方面的动向，一是由于此次出行也关到她自己的利益，另一方面，也是……
果然过了宁安城，行进的步伐终于变得快了起来，而将到嘉延时，宣室也收到了世子南荣迦华次日将要进入月兰海沙的官方通报。而此时姚浠一行人到月兰海沙，也还有半天的行程，无论是哪一方都将时间控制的刚好。
比较让穆西奇怪的是这次两国竟将会盟之地定在了前朝旧都，这在几年前根本就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由于当年是以法术破阵，是以这座古老的都城并未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因为术士说城中怨气已散，所以他们才敢把地点定在这里。”和穆西说着从官方拿来的小道消息，姚潜满面的笑容。从一个不受宠的亲王庶子到分封郡王，这些年姚潜经历的事情并不比穆西少，然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曾经出现在那少年脸上的真挚笑容却从未改变。
唔了一声，穆西只淡淡地看着外间的景色。漫漫黄沙一直延绵至远处，在这道路的两侧是没有半株植物的，纵然已有人在前开路除尘，车驾前行所带起的灰土还是让人颇感不适。
默默看着这有些熟悉的景象，穆西的思绪又回到数年前。
“我听说前段时间这边地震将枯死的泉水重新翻了出来，在这边还看不到，不过月兰海沙西侧的景色似乎已经很不错了。”
随意应承了一句，穆西又朝外看了一眼，“你该出去了，”同为此次使团的重要人物，身为女子的穆西自然不需要事事露面。姚潜就不同，将穆西排出在外，这倒霉孩子是一行人中级别最低的那个，大事虽有姚浠坐镇，旁事却必须由姚潜从旁协助。
在亲王世子之外再立郡王的事情在宣并不常见，这往往昭示着皇帝对一族分支的荣宠，相对整日很是悠闲且已承袭王位的兄弟，姚潜却是很忙碌的样子，而那对亲兄弟的感受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看见姚潜十分郁闷的跳下车去，穆西不由笑了笑，拱手道了声辛苦，穆西让小史将车帘放下。
这时车队已经行至月兰海沙的外城，高大巍峨的城墙遮挡住人们的视线，恰到好处的角度带着一种慑人的压迫感，仿佛这里本来就应该是被世人仰望与景仰的存在。
在前朝留下的些许传言中，有一种说法是这里的墙面曾绘有金漆，在日月的照耀下，三十里外都能看到这座城池所发出的耀眼光芒。且不说这传言是真是假，从那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损伤的老旧墙体来看，当年这里的防御工事是做的极好。
历经数百年的风雨，若用一句固若金汤来形容，也并不是不恰当。裸露在外面的砖石上还留着一些刀矢划过的痕迹，看来那样的传言也并不是没有根据。
之前到过这里一次，然而穆西并不是从此处进城。待她到了住处，在侍从的接引下走了出来，入眼的却已经是一栋还算完好的宅邸了。
下车便已经看到早已候在此处的姚浠，穆西只听见他以温和的语气道，“这是前朝怀仁公主府，因为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居住，所以不曾废弃。”
公主府？穆西闻言挑了挑眉，“看来这里与京城的布局建设并不相同。”
“当年太祖建国，本来就是……”姚浠蹙眉，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月兰海沙中的建筑都要比京城大气古朴许多。而他要说却未说出口的话则是当初太祖建国，本来就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在都城的建设上。姚漴在起初不过是前朝行伍之中的下等官士，在得到这个天下后，其时外敌未灭而内有隐忧，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去督导建城，何况就算他有那心思，也不一定有那能力。
说的好听一些，姚漴是出身富足之家，倘若当时的史官稍不客气一些，可能就会写出上卑微。按照他当时的身份连普通的州县府衙都进不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结识落难的左明羽，而在后者奇迹般的被封为郡主、公主甚至是亲王之后，身为她幼年时好友的姚漴才有机会平步青云并慢慢培植……不，应该说是先跟随左明羽而后才培植出自己的势力进而掌兵。这些话当然不可能出现在史书之中，在外人的眼里姚漴是一个强大而深情的帝王，他与左明羽，始终都是普通人所仰望与称赞的对象。
一不小心，姚浠的思绪就飞向远方，作为这些年来第一个踏上这块土地的姚室子弟，这里对他的震撼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感觉到姚浠心中的不安，穆西蹙了蹙眉。相比这座什么怀仁公主府，她宁愿住在没有人住过的地方。灭国之恨，被囚之苦，几百年的怨恨与绝望，这里的气氛实在是令她很不舒服。
也只有熟悉穆西的人才能察觉到她的不悦，姚浠回过神来就见到她那样，他知道穆西一贯不喜欢他人在说话时有失礼的举动，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他接着刚刚的话题道，“京城是在左殿下的主持下，由当世的几名大家协助完成，但是他们当时有意避开月兰海沙的样子，故而在修建过程中还有了不少争端。”后来走的走，留下的留下，或者走了又回来或者在半路负气离去，总之京城的建设史完全可以编成一部建筑师掐架记录。
沉默的点了点头，要说左明羽是穿的她相信，总不可能那些参与这一工程的所有人都来自别的地方吧——那也太惊悚了。
刚想到这里，穆西又听见他道，“不止是京城，就连服制、礼仪还有其他许多东西，都是在争论一番之后才定了下来的。”
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穆西抑制自己住扶额的冲动，难怪乱七八糟一锅全端，想来也是有不少故事在里面。
完全误解了穆西的看法，姚浠却越说越有兴致。
当从后面跟上来的襄亲王夫妇走到临时行宫，看见的就是满脸兴奋侃侃而谈的姚浠与淡然而笑的穆西。
“我从未见太子殿下有这般姿态。”看见少年就以稳重著称的储君露出这样的表情，襄亲王小声对妻子道。
“哼，媚上欺下。”不屑的说出极不尊重的话，来自朵萨皇室的王妃这样说。她还记得少年时的那一次出访，那是的颜穆西便已表现出不同常人的雍容华雅，其时有许多人甚至直接说魏幽山庄得意弟子的姿容仪态便是她这位公主也比不上。而且从那时起，端帝与当时还不是储君的姚浠就很是袒护数次无礼的她。
那声音不轻不重，恰好是在旁人都能听见的范围之内，穆西与姚浠自然不能免俗。
轻咳一声，姚浠压住心中的不满，摆出十分客气的微笑，他看向襄王，“一路上辛苦了。”
“多谢殿下关心。”储君为君，亲王为臣，纵使对方比自己矮了一辈儿，襄亲王还是恭谨上前，在接触到那有些冷然的视线时他心中一惊，不禁有了些责怪自家王妃的意思。
并非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穆西却仍是一脸淡笑，并不见任何不悦或是其他。仿佛察觉到姚浠不善的眼光，伊莉娜塔只是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
上演着一出家人之间相互寒暄相互问安的好戏，这里并不曾冷场。直到又等来了因处理一些杂事晚来的姚潜，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朝府内走去。
姚浠地位尊崇，自然走在最前。而借着与姚潜交谈的借口，穆西自然和好友走到了最后。她前面还有叶发与小史开路，因为早说好了是要在这里看看前朝的建筑到底如何，所以一行人只是步行。
缓缓走在后面，穆西却无法抱着赏景的心态看待这里，毕竟是……流落于此十几年，若不是那场意外，她现在明明应该是生活美满快乐无忧。
穆西先是听到前面伊莉娜塔发出的一阵轻笑，与姚潜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些许不满。姚潜并不知道在门前的那一出，否则他大概又要想出什么损招了。数年前伊莉娜塔随她兄长来访，在魏幽山庄被挫了一下后，姚潜直接在街口放起鞭炮，因为这件事，他也一直被自己的嫂子忌恨着。比较让人吃惊的就是这小子后来直接封王，连同他母亲也受封太妃，直接搬出了襄王府，也不必再受襄王夫妻钳制。
两人之见到伊莉娜塔又回头跟小史还是叶发说了什么。
“你说和一缺心眼计较什么啊，说出去也不好听呐。”这话是小史说的，声音明明不大，却是用内力说出，而姚浠带过来的官员侍从大多是东宫的老人，他们平素与穆西的交情也算不错，听见侍女这样说，便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叶发，小史，你们还是过来吧。”穆西忍笑对她们二人招了招手，反正她们既未点名又未道姓，谁乐意对号入座就对号入座。
齐齐应了声是，小史与叶发果然很乖巧的绕到了穆西与姚潜德后面。
“你的几个侍女都很好嘛。”姚潜赞赏的看了她们一眼，看起来是在夸奖穆西，却是直接在挑衅自己的嫂子。
穆西挑了挑眉，姚潜什么时候说话带刺了，她怎么不知道。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穆西更是哭笑不得，都看她干什么，她要是再跟缺心眼反击岂不是也变成了缺心眼？
“多谢夸奖。”很有风度的说出四个字，穆西随意扫了眼正在朝这边观望的诸人，这下总算没人敢冒头。
在这里转了一圈，穆西也觉得将会谈与见面的地方定在这里不是没有道理，院落之间相互独立又保持了一定的联系，往来也很是方便。
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安置好后，穆西果然见到了从隔壁过来的姚潜，这里他们两人住的最近，往来也很方便。而为了避免争端，襄亲王夫妇所居住的院落活生生的被搬到府邸的另一边。
“你今天怎么处处针对襄王妃？”让小史端茶过来，穆西问一过来就摊在椅子上的姚潜，若说那对夫妇抢了原本属于他的王位，可是现在身为郡王的姚潜怎么看都是机要重臣，加封只是早晚的问题，而襄亲王已经可以用前途无亮来形容。
“我针对她？”姚潜接过小史呈上的茶杯牛饮，“你是还不知道小十七的事情吧。”
“小十七？”穆西挑眉，“她怎么了？”姚潜所说的小十七是故去的襄王的十七女，姚潜幼时离家，回家之后就面临夺位之争，一大家子为一个世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故而他对兄弟并无好感，唯独对他那位十七妹是真正的疼惜。
“那女人想把小十七嫁到朵萨去。”说到前些日子从襄王府中得到的消息，姚潜一阵郁闷。这些年朵萨派来的使团最年轻的也超过了三十岁，而伊莉塔纳说的正是将十七嫁与使团的某个主事。笑话，他姚家郡主和愁嫁，京城中青年才俊排成队挑都没问题，外嫁一个半老头子，疯了才这样做。
“她说嫁就嫁？”穆西冷笑，“她伊莉娜塔是襄王府的当家主母，你们安郡王府的长辈却还是你娘。”
“你是说？”拍了一下脑门，姚潜握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十七的母亲早逝，本来就是由安太妃亲手抚养，只要将她归入自己王府再帮她找个好人家，就算是襄王妃也回天无力。
“你只需让安太妃往皇太后那边说一声。”反正这种事情在宫中并不少见，安太妃只姚潜一子，现在的安郡王府怎么看都太安静了，这样说根本没人会反驳，仿佛想起了什么，穆西又说，“现下宗人令可是理亲王啊。”这位老亲王可是一等一的硬骨头加老版纯粹血统维护者，当年朵萨公主嫁入襄王府，理亲王府连贺礼都没送，要这件事情闹到他那边，可就有趣了。
“我回去就向府中报信。”穆西点了点头，“要快，不过说到小十七的婚事……”宗室女子，婚姻皆由父兄作主，在这一点上倒真是没什么自由。好在十七的婚事由兄长操心，虽然他可能操的不是心，想了想，穆西还是决定将话直接说出，“小裴虽然品行端正皮相不错生性温柔，但我觉得徐家的小狐狸更好。”
“徐家？”摸了摸下巴，姚潜在自己的名单上又添上一个名字。
两人闲话说完，这才开始正事。
“明天到这里的那位南容世子精通琴艺。”
想起与他相处的每个细节，穆西点了点头。人家就是以乐师的身份接近自己，要是否认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倘若明日襄王妃再有什么无礼的举动……”本来他是不相信这么多年那位朵萨小公主还是没有学乖的，可见识了刚刚哪一出，回来之后又听下人说了门口的事情，他现在还真是……
“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出以锦铺地的举动了。”穆西含笑朝窗外看去，“小史的脾气并不似席霜那样好，她大概会……直接将东西扔到伊莉娜塔脸上。”
“……”
于是所谓的正事，就在姚潜一连串的感叹好后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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