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林音

11、见乐

　　从穆西来到玉城，就不断有人在颜宅四周活动。

　　小史低头掰着手指仔细数了数，拿着这种拜帖过来，眼前的这个大约是第十个——刚好凑成一桌。

　　正好是日暮时分，天边的彩霞将白墙映得通红，穆西搬来之后将大门与围墙向后移了数十丈，于是在正门之外就空出极大的绿地作为由庭院向外间的过渡。

　　虽不算是住处，却仍是在私宅范围之内，没有通报是不许踏入半步的。

　　“下官从京城过来，还望姑娘替我引荐。”耐着性子说明自己的来意，一身常服的传信官颇有些郁闷，堂堂朝廷命官却要同一个小侍女和颜悦色——虽然自己品阶并不算高，心中虽是不大情愿，他还是选择了比较保险的称谓。

　　其实自己运气还算好的吧。

　　小小的传信官还抱着侥幸的心理。

　　听说之前的九位同僚，不是被撂在外面便是还未看清楚来者就被扔了出去，至少他站在这里，还算有个通报的人儿。

　　怕对方还不清楚自己的来意，传令官又重复，“希望姑娘可以引荐。”刚刚看这姑娘在掰手指，难道是个傻子不成？

　　莫非那位颜小姐还愿在自己宅中收养残障？

　　小史打了个哈欠，一种说法听了十一遍，说不乏味是假的。

　　远处似乎传来鼓声，她又朝外看了一眼，昨天打赌输掉，须得在这里站上三个时辰，现在时间刚好。

　　当下就站起来朝里走。

　　眼角瞄见外面那人迟疑好奇还带着同情的眼神，硬生生收回踏出去的一只脚，小史笑眯眯的回过头，颇有耐心道，“你是谁派过来的？”

　　瞧见这样的举动，年纪不大的官员险些感动的泪流满面，他恭谨上前两步，“是睿王殿下。”

　　小史了然似的点头，原样将同情的眼神还了回去，“睿王已在冬至被册为太子，你得改口了。”这边消息的不灵通可见一斑。

　　“那姑娘，可以烦请您帮忙通报一声，就说下官有重要事情求见颜小姐，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当然……”小史咧开嘴露出标准微笑，“不可以。”说完脚下生风，嗖得一声就冲了出去。

　　自报家门还被人嫌弃捉弄，传令者对这样的待遇然有些不满，只是还未等他开口，便被一提溜扔了出去。

　　还是未能逃出既定的命运。

　　“药英呀。”小史笑眯眯的折回来，“这样做可是会让他们报复的哟。”

　　药英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她嬉皮笑脸的勾搭上伙伴的肩膀，“小史，我跟你说那个大长公主呀，可能真的误会了。”

　　“误会好呀。”小史神闲气定道，“小姐说了，那边只是瞎折腾，不必理会。”

　　“的确是瞎折腾呢。”药英抱了剑立在一旁，“大长公主府送来的那人，是要直接送去阿汀那里么？”

　　“哟……还真送来了？”小史微微有些震惊，她随即笑开，“你说公主是派人前来示好呢，还是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庄惠公主在府中蓄养男宠，在玉城从来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之前白家派去月兰海沙的六人，五个已经被阿汀拾掇了，只剩一个，便匿在了公主府中，据说还颇为得宠，她偏头，“走吧，我们去瞧一瞧让公主都舍不得割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绝色。”

　　“有一个简音还不够，还弄来一个见乐，还让不让人活了。”药英在后面咕噜着，她挠了挠头，也跟了上去。

　　见乐行在席霜之后，只是走近便能闻见淡淡的木香。

　　漂浮在水上的房屋会随湖水轻轻晃动，隔着一路铺来的浅绿锦缎还是可以感到地面的温热，地板之下水声潺潺，高低起落各有不同，似是喃喃低语，温柔和缓，行走于此，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

　　窗缘上攀附着不知从哪里搜寻来的白色花朵，明明是素净的过分的颜色，却生生的透出几分娇艳。

　　或许是房屋摇晃所造成的错觉，或许是过分紧张所出现的幻象，见乐似乎看见那些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花朵无风自动，细细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散。

　　“真是一模一样的呢。”

　　“一样的面容，这张脸真好看。”

　　“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呀，嘻嘻……”

　　对见乐的恍惚迟疑毫不在意，席霜一直将他带到走廊尽头。

　　层层纱幔隔绝了视线，这里的水声几乎可以用音乐来形容，舒缓宁和的声音在不大的厅室中回响，和煦温暖的阳光透过细纱照入。

　　的确是适合休息的地方。

　　觉察到客人的到来，简音掀帘走了出来，他动作轻柔，是说不出的小心。

　　明明只是平淡无奇的面容，却让见乐有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那人的迷人之处绝非颜貌，一举一动皆从容自然，仿若珠玉琳琅，光芒内敛。

　　“她刚刚睡下，你们先等等。”对跟在席霜身后的俊美男子视若无睹，简音神色如常，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对席霜道。

　　“这位是见乐。”似乎并不准备这样放简音过去，席霜为简音介绍，“小姐主动提出要面见他，您看如何？”

　　简音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席霜之后的年轻男子，良久，他笑了笑，“还好。”依然是温温雅雅的样子，他绕到席霜身后，“穆西并不喜欢装出的温驯，你还是以真实的面孔去见她吧。”简音笑笑，“她会喜欢上你这张脸的。”目似点漆，仍是波澜不惊，并不见任何不悦。

　　“多谢提点。”见乐笑道。

　　席霜只是一阵恶寒，在穆西身边许久，她多少明白自家小姐的套路，只是这宅子中，表面温和的人似乎还不止一个呢。

　　垂下的纱帐没有半点重量，简音最终立在最后一重纱幔之前。

　　那一层轻柔的布料并不能阻隔他的视线。

　　卧榻柔软，只要轻轻坐上就会凹陷下去，停在那里良久，简音才在床沿上坐下，执起她放于外侧的手，

　　即便是在睡梦之中，她的指尖依然冰凉。

　　简音俯首注视着她的睡颜，阳光斜斜得打了过来，他侧影刚好映在穆西枕边。

　　简音的睫毛尤为浓密纤长，在低下头时几乎要触到穆西的脸颊。

　　他的手指轻轻在穆西额上拂过，眼神温柔，似要滴出水来。

　　“如果那人就是你变成这样的原因，你说，我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