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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枝寄情思 ...

  •   山中无日月。
      天虞山不知为何,并无严寒酷暑,四季变化不明,秦逸也只是大略记了记日子,只觉时间飞快,冬去春来,寒暑交替,忽忽便过了三年。

      又是一个春日,午后时分,天虞山上树木遍布,正是繁茂,满耳的虫鸣鸟啾,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懒懒地洒向树顶小屋。
      竹榻上,青年毫无形象地趴着,艳红色的衣服皱成了包子,肩膀手肘多处散开,露出雪白的肌肤来。
      明明捧着本书,头却埋在书本里,姿势十足十的效仿癞蛤蟆。
      就在他将睡未睡时,屁股上挨了轻轻的一记巴掌。
      “才看几页,又在偷懒。”
      青年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看清了一旁佯怒的人,立时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后就水蛇一般粘上去。
      这孩子定是投错了胎,谁说他的本体是鸟来着?
      “悠然,你可回来了,自己在家无聊得很,天气又好,只好睡觉。”
      “翎羽既然无聊,定是该做的功课都做完了,待我考考。”
      “别别!我承认,从你们出门到现在,我只看了两行不到就睡着了。好悠然,我最受不了这些个酸得胃口都倒了的东西,还是不要学了吧!”
      “至少你也该把跟自己有关的那几页看完才对,虽然跟凤凰有关的东西多半是传说,流传下来总是有根据的,多知道些没坏处。”
      “不过就是身有五彩翼,性属火,统帅百鸟,五百年一涅槃么?有什么可看的……”
      秦逸对着身高已然超过自己半个头却依然少年心性的翎羽,半晌无话。

      这三年来,翎羽怕长时间呆在树顶闷坏了他们,每日就要秦逸和阿发离开小树屋在林子里活动一番,当然,差别待遇还是有的。
      翎羽是神兽的一种,自化形,渐渐能操纵一些简单的术法,比如要梧桐枝上盘曲的蔓藤充当秦逸上下的工具,完全不须沿着那根麻绳哼哧哼哧地上下攀爬。
      至于阿发,想上来下去,只好靠自己,三年下来不说别的,沿绳爬树的本事倒长进不少。
      翎羽见他默不支声,便知自己撒娇大业成了,乐得在他温润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发出大大的声响。

      “阿发那笨蛋怎还没上来?不会爬到半截摔下去了吧?”
      “你才会摔下去,小爷我有那么笨么?”阿发刚好在麻绳边露了头,立刻反驳。
      秦逸捂着脸上被亲处,略略苦笑。
      这孩子的成长,从外表看来远比凡人家的孩童迅速,但心智却差得远了,根本就还是少年心性。
      “呵,只不过这阵子爬得惯了,刚开始你可没少挨摔,就算是头猪连爬三年也能学会爬树。”
      阿发给他说中痛脚,脸憋得通红:“你才是猪!”
      “错了错了,我是鸟,不是猪。悠然你说对不对?”翎羽得意洋洋地转头,下颌线条刀裁一般坚毅俊朗,鼻梁挺直雪白,墨色的发缎子似的直垂腰际,只眼中满是和外表不搭的稚气。
      “公子!”阿发身量只比初来稍高,甚至不及秦逸,比翎羽矮了更多,又天生的大眼小鼻子一副笑模样,再怎么横眉竖目也没那气势。
      早已习惯两人水火不容之势的秦逸揉了揉被吵得发胀的脑袋,刚好见一只翠绿色的小鸟叼着几枝红润的樱桃飞上藤木桌,左右看看,选了个显眼的地方放下,向翎羽所在的方向低下头去,樱红色的喙碰着桌面,状极恭敬。
      翎羽收起半捉弄半嘲讽的笑意,也向着那小鸟一点头。
      虽只短短一瞬,他周身的气氛骤然变化,不再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像真正的王者。

      每天送来食物和清水的都是天虞山上的禽鸟,这是秦逸和阿发在住下之后没多久便发现的。小巧一些的,送来的多是苹果樱桃一类,体型较大的,两三只合作,甚至可以抬动盛水的陶罐,末了多会落在梧桐伸出的细枝上,对着翎羽,尖利的喙向下一点,宛若拱手作揖的人。

      小鸟拍拍翅膀飞走,翎羽立刻恢复气死人不赔命的痞相,无视气鼓鼓的阿发,腻在秦逸身边,明明高了半头愣是做出小鸟依人状……好吧,虽然确实是“鸟”没错。
      “悠然,刚才喜鹊送了串钱,说今儿个是花朝节,盘仙镇庙会热闹,晚间有‘花神灯’,据说还有杂耍班子,你都很久没下山了,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盘仙镇是距离天虞山最近的小镇,因气候温和,农耕年年收成好,百姓安居乐业,倒是个夜不闭户,民风淳朴的好地方。翎羽性子活泼,在空寂的山林里总静不下,三天两头想往外跑,周围几个小村镇早被他跑得熟了,哪有热闹就往哪凑。外加小鸟们总三不五时地送些不知从哪里来的铜钱,也够他顺便买些日用和新鲜的小玩意。
      阿发听有热闹可凑,也伸长了耳朵等着。
      秦逸微微一笑,指了指从刚才起就被遗忘的书本:“想玩可以,只要你能在日落前把今天的功课完成。”
      翎羽那张俊逸的脸于是垮得彻底,再看看悠然笑眯眯的完全没有让步可能,只好认命地捡起书本低头猛啃。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悠然年余来越发有笑面虎的倾向。
      “公子,那我也……”
      指指梧桐叶上堆着的粗布衣:“衣服没洗,还有你上次爬树磨破的几处,补完之前也不许想玩。”
      另一张苦瓜脸新鲜出炉。

      夜。
      花朝节,顾名思义,是于百花初绽时节朝拜花神的祭祀。
      盘仙镇地处偏南,花时较中原地区为早,故二月间便有此节日。小镇因傍着水陆交通便利,更趁着一年之中最明媚的时节由较富裕人家凑钱,请些戏班子、杂耍班子,在灯火中演上几出,也算难得的热闹。
      秦逸不小心想起因为衣服没补完被留在山上的阿发,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委屈,简直像被抛弃了的小动物,看得他几乎生出负罪感,赶紧催翎羽化形带自己下山。
      翎羽虽然时常往外跑,终归还是个孩子,又很少和悠然一起出来,见了满目的人潮兴奋异常,拖着秦逸就一头扎进人堆里,看看这家门前的花枝,看看那家摊子上的纸鸢、拨浪鼓,只把秦逸拉得满脸苦笑,心道回去之后定要把所有衣服的袖子再加缝一层,免得给他当街扯断。
      禽鸟们除了食物,偶尔也会送套衣服,但完全是依着翎羽的身形。他这三年长得快,替换下的也多,扔了可惜,秦逸就拿来试着改,除了最初一件实在惨不忍睹被用来当抹布之外,其余都被改成他自己和阿发能穿的尺寸——针线活儿倒是做得越来越顺手。
      “悠然看这个。”翎羽眼前一亮,从某个玉石摊子上拿起个墨绿色的发簪来,“你那根旧了,刚好我前几天采了些山珍草药卖钱,换一个吧。”
      发簪是男用样式,极简单,只头端打了个小小的弯,质地也不顶好,颜色深浅不均,还有几处杂色。
      也不待他点头,翎羽自顾自付了钱,喜滋滋地塞到他手里。
      “这可是我送你的第一样礼物,不许弄丢。”说这话时,俊朗的脸上难得带出些难为情的浅红,视线也飘忽着,突然指着远处的杂耍班子道,“啊,那边好热闹,过去看看!”
      秦逸愣了愣,低头看着掌心的发簪。莹白的皮肤配着墨绿,平添了几分精致。
      天虞山往东一带盛产玉石,像这种杂色玉制品相当廉价,但因多了翎羽的一片心意,倒比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的极品美玉更显珍贵。
      他抬头,前方艳红的人影正直往人多的地方挤,还大呼小叫地要他跟上。
      低眉浅笑,把簪子收进贴身衣袋,绯色的薄唇微翘,温润的瞳给四下里明亮的烛火映着,流光溢彩,只看呆了年逾不惑的玉石摊主。

      在街上逛了约莫一个时辰,东面渐渐有人聚集,手里多数举着花神灯——那灯底座用竹条绑成四片花瓣,放了蜡烛点着,状如牵牛,用细绳系了四角,穿在竹棍上——有青年男女,有总角小儿,也有古稀老人,人们手里的火光慢慢排成了一条明亮的长龙,越拖越长。
      这便是花朝节的最高潮部分。
      翎羽为看着方便,早寻了个清净的角落把秦逸带上一株桃树。自高处俯视,蜿蜒的火龙从脚下经过,映着火光下人们满是笑意的脸,透着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如果真能在这种与世无争的山林里过上一辈子,该有多好。
      “啊,真的有!”
      秦逸正茫茫然想着自己的心思,冷不防一旁的翎羽低叫出声。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左手提着花神灯,右手捏着一株海棠花枝,窘着一张憋红的方正脸,在周围几个年轻人的哄笑中,正把花枝送到一个同样红霞满面的姑娘面前。
      姑娘咬了咬唇,终于浅笑着接过,周围的哄笑叫好声更胜。
      “花枝寄情,倒也别致。”秦逸见人群中也有胆大的姑娘把开得正艳的花枝塞给小伙子,心下不由轻叹民风开放。
      看了一会,忽觉旁边一直聒噪的翎羽没了声音,正纳闷,回头却见视野里多了几枝淡粉色的海棠花苞,没有全然绽放时的娇艳,只怯生生地在枝上颤抖。
      许是身上红衣映衬的关系,翎羽别开脸,下颌微扬,乌发半掩下雪白的耳垂也染了些粉红,精致可爱。
      秦逸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呆愣着,任那海棠横在两人之间。
      翎羽举了半晌,见他也不接,只傻坐着对那花出神,面子上有些拉不下,倔强的性子上来,索性甩了海棠扯着他衣服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探手搂过秦逸偏瘦的腰肢,也不化形,脚下稍用力就掠出老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花枝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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