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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四十八章 旧地重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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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旧地重游(下)
那年轻妇人名叫简素心,怀中小孩乃是遗腹子,掀开小孩衣服给陆辞芳看,只见身上起了一片红疹,急得直掉泪,说:“昨儿胸口那里就有几个红点,我以为是蚊虫咬的,只抹了点药膏,谁知今日就这样了。这两天饭也没怎么吃,刚才好不容易喂了一碗肉羹,全都吐了。”陆辞芳摸了摸那小孩额头,有些烫手,想是起了高热,便说:“小孩病症耽搁不得,赶紧送去仁和堂看看。”
简素心低声道:“仁和堂在城南,这大晚上的,我一个妇人带着个生病的孩子——”说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陆辞芳回头,看见舒令仪探头探脑往这边看,他因秦锦瑟的事心里正愧疚着呢,不想再招惹桃花债,因此神情有些迟疑。
简素心见状拉了拉他衣服,似嗔似怨,含泪叫了声:“陆郎!”
陆辞芳见她一脸急色,又看了看怀中神情恹恹的孩子,叹了口气,只得说:“那我陪你走一趟。”
舒令仪听的门从外面关上,不知他们要去哪里,好奇心起,轻巧地跃上屋顶,居高临下看见陆辞芳抱过孩子,御剑带上那妇人,径直往南边去了,撇了撇嘴。这会儿皓月当空,又正值春日,天气舒适,站在高处,景致更佳,只见灯火点点,月光如练,风中隐隐送来花木的香气,她干脆坐下,又招手叫景白上来。
景白顺手拿了壶酒飞上屋顶。两人并排坐在那里,时不时喝口酒,望着头顶的明月,吹着柔软的春风,甚是惬意。
舒令仪醺醺然微有醉意,摇头晃脑说:“这酒有点烈,我喝不大习惯,还是梨花白好喝。”
景白顺势拿过她手里的酒杯,“你少喝点,这是本地烧酒,比一般酒都烈。”
舒令仪歪着头看他,忽然说:“小白,下午进城时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陶然坊,当时是怎样的情形?”
景白神情温柔看着她,思绪陷入回忆里,“当时你惹了麻烦,便想方设法赖上我,后来去琅琊山寻宝又碰上了,谁知所谓的宝物竟是藤妖作乱,那时我还没结丹,你更只是个练气小弟子,我差点死在里面,还是你随身携带的大还丹救了我。”
舒令仪听的笑了,“你记得真清楚。”
景白转头盯着她,“阿如,关于你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
舒令仪垂下眼睛,露出沮丧的表情,“可是我忘了你。”
“不要紧,只要我记得你就行。”
舒令仪沉默半晌,突然说:“小白,我有点怕。”
“怕什么?”
“我想恢复记忆,可是又怕恢复记忆。”舒令仪一脸茫然,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封印她的记忆,一定有其理由。现在她要解开这段封印,如同探寻未知秘境,不知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不免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可是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哪怕再危险再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景白轻叹一声,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
是啊,太微宫已经覆灭,这么惨烈的事她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舒令仪想到这里,心里一痛,伸手回抱住他,埋首在他怀中,闷声说:“小白,我真是没用。”
景白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酒味,心想她大概有些醉了,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舒令仪躺在他怀里,感觉十分安心,加上酒意上涌,一时竟睡着了。
景白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是如此的乖巧安静,忍不住伸手描摹她眉眼的形状,最后手指停在柔软红润的嘴唇上。舒令仪睡梦中似是察觉到异物,伸出舌头舔了舔。
像是触电一般,瞬间从手指直通心口,景白只觉浑身一麻,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舒令仪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仍旧睡得无知无觉。
景白就这样抱着舒令仪在屋顶坐了半夜,直到陆辞芳回来。
陆辞芳陪着简素心母子去了仁和堂。医师看过后,表示是幼儿急疹,无甚大碍,开了药方,他又将母子俩送回酒肆。小孩折腾了这大半夜,早就困了,回来路上便睡着了。简素心安顿好儿子,出来向陆辞芳道谢。陆辞芳说:“孩子没事就行,那我走了。”
简素心忽然拉住他,软绵绵说:“这么晚了,就别走了。”
陆辞芳掰开她的手,正色道:“素心,当时说好的,大家只是露水姻缘。”
简素心脸色慢慢变了,“你想和我断了?为什么?”
陆辞芳头疼不已,“没有为什么。”
简素心对着他又捶又打,“你胡说!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就要和我划清界限,你分明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陆辞芳知道她误会了,却又不好解释。秦锦瑟出家一事对他打击极大,这些天他一直在反省,认为主要是自己轻浮浪荡害了她,加上秦韦廷之死,伤心绝望之下这才选择出家避世。因此他立下决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到处寻花问柳了,只好说:“素心,是我对不住你。”
简素心咬牙道:“真是郎心似铁,说断就断,你如此绝情,叫我怎么办?”
陆辞芳知道她一个寡妇带着儿子无依无靠度日艰难,心中愧疚,当下拿出灵石袋,往桌上倒了一堆灵石,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又怨又恨,干脆把整袋灵石留给她,说:“小泽病了,这些灵石,给他买点好吃的。”
简素心知道,这是陆辞芳给她的补偿,他是真心要和她一刀两断。当初两人情浓时早就说好,大家只图一时欢娱,并不求天长地久,因此陆辞芳不惜把所有身家留给她,对她可谓仁至义尽。只是女子之心,总是容易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陆辞芳回到住处,见景白和舒令仪坐在屋顶赏月喝酒,好不快活,若是平时,定要调侃一番,此时却没心思说话,只扫了一眼,便自顾自回房,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有人送来两张帖子。他打开一看,原来是袁复礼做东,晚上在陶然坊备下酒席,请景白和舒令仪赏光,便和送帖子的人说:“小袁真是穷讲究,请人吃饭罢了,还专门下帖子,不知道的,以为他这是要成亲,广发喜帖呢!还有,怎么只有两张帖子,我的呢?”
那人为人圆滑,是袁复礼酱肉店里的一名得力伙计,忙说:“我们东家请客,以陆爷跟我们东家的交情,自然要在一旁作陪,何须专门下帖子请您!”
陆辞芳这才罢了。
舒令仪接过帖子说:“请转告袁道友,多谢费心,晚上我和昭明君必到。”
当天酉时刚过,太阳快要落山,看看时间差不多,景白、舒令仪跟在陆辞芳身后出了门。陆辞芳带着他们不走大路,专门钻小巷。舒令仪凑过去说:“陆辞芳,你不走前面街道,是不是怕碰到简娘子啊?”
陆辞芳没好气说:“我跟她没有什么,你少来招惹我。”
舒令仪啧了一声,却是不信。
陆辞芳便说:“我还没说你呢,你昨晚跟昭明君坐在屋顶都干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只是单纯看了一晚上月亮!”
舒令仪立即不说话了,甩下他,扭身跑到前面去了。
三人也没御剑飞行,一路走走逛逛,来到陶然坊时,袁复礼和贺俊鸣已经在门口等着。众人见面,彼此客套一番,方才上楼。袁复礼包了一个包间,又请了两个歌女弹唱。大家入座,酒菜流水一般送上来,大都是当地特色菜。席间主要是舒令仪说话,景白在一旁默默听着。星月之争一别,大家也有近半年没见了,各自说起别后情形。舒令仪想起一事,不由得说:“我有一事甚是疑惑,陆辞芳,你也是金丹高手,为何没有参加星月之争?”
陆辞芳说:“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又不想扬名立万,参加星月之争做什么!”
贺俊鸣在一旁嗨了一声,一语戳穿他:“什么啊,你就是跟蔡溪民不对付,懒的看他脸色,干脆不去了,之前你还跟我说挺想会会天下英豪,称称自己斤两呢!”
舒令仪不知这事怎么会牵涉到已经死去的蔡溪民。
袁复礼小声解释,原来散修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经常拉帮结派,尤其是急躁冲动的年轻散修,这些年来逐渐形成两大阵营,一派以蔡溪民为主的强硬派,另一派以陆辞芳为主的温和派。蔡溪民为人强势,在散修盟中得到许多人拥护,陆辞芳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向来跟他不对付,原本处于弱势,被蔡溪民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一度狼狈到连星月之争都没参加,但在蔡溪民死后,却是声势大涨,许多人暗地里都在谣传说李道乾准备收他为徒,把他培养成散修盟下一任盟主。
袁复礼说:“因此去年的星月之争,去的多是跟蔡溪民亲近交好之人,至于我跟俊鸣兄,都没结丹,不过是去凑数的,人家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舒令仪便知道,袁复礼和贺俊鸣跟蔡溪民他们不对付,乃是陆辞芳一党,又问:“蔡溪民死后呢,又是以谁为主?”
袁复礼说:“余世存,舒道友知道他吗?”
舒令仪忙说:“当然知道,他跟我大师兄斗过法,败在大师兄手里。”
袁复礼亦想起来,说:“是了,他原本自信满满,没想到徐道友手里有封剑盒,因而落败,他痛定思痛,从此闭关苦修,竟然真的突破了,现下已是金丹后期。”说着看向景白,“昭明君,余世存乃是蔡溪民拥趸,对于他的死,一直深以为恨,蔡溪民下葬那天曾对天发誓说要替他报仇。你若是碰到他,可要小心,说不定他会对你下手。”
舒令仪便说:“蔡溪民是归元真人杀的,他要报仇,冤有头债有主,应该找归元真人才是,找上昭明君,这算怎么回事?”
景白面无表情说:“俗话说父债子偿,我跟师尊情同父子,他如果要找我报仇,也不算找错了人。”
舒令仪气得推了他一下,“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陆辞芳忙打圆场,“余世存最会装模作样,我谅他未必有这胆量找上昭明君。”
大家继续举杯畅饮,直至酒足饭饱,这才离开陶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