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金面佛

12、第六章（上）

　　月瓣似乎凋谢 倒映在那湖边
　　点亮湖面一个圈
　　一个人的感觉 静静的看着天
　　不知道天有多远
　　像出列的孤雁 游弋在白云间
　　划不完美的和弦
　　屋檐上冒着烟 对烟囱说再见
　　这一去就是永远
　　多少离恨昨夜梦回中
　　画梁呢喃双燕惊残梦
　　月斜江上 棹动晨钟
　　前梦迷离渐远波声
　　笛声悠悠春去匆匆
　　——后弦《若相惜》
　　这一晚她们先是谈诗论词，彻头彻尾伪装了一回文学女青年。说到后来都忍不住大笑，自我感觉良好地感慨，文学已死，因为文学是非常高级的艺术，惟其高级，当一个平民时代来到的时候，他就为更广大的人群所遗忘。
　　终将有一天他会死去，与他是否美好没有任何关系，与他是否受到重视保护也没有必然联系。这是一个优雅的、崇尚人问的时代转化为富国强兵的时代的必然趋势。大熊猫是被尊为国宝，可是按照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它的消失无法避免。
　　青春啊青春，爱情啊爱情，大约所有的美好都是相似，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会相见？呵呵，那也许是很多年后，再相逢，擦肩而过的瞬间，心里默念一句，嗨，原来你也在这里。然后，然后的然后就不再有然后。
　　大人都让小孩看童话，可李檬觉得，童话其实是最荼毒人心的东西。
　　可幸她聪明。
　　王子根本不爱灰姑娘，就像麻雀其实变不了凤凰。
　　当灰姑娘还是灰姑娘时，王子根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也不会爱上她；要等到她穿上玻璃鞋，乘着南瓜变成的马车，摇身一变成美丽迷人且神秘的公主，王子这才对她一见钟情，神魂颠倒。
　　所以，王子看上的，根本不是那个一身灰扑扑肮脏的灰姑娘仙度瑞拉；而是那个穿着玻璃鞋、变成美丽高贵的公主。
　　王子不爱灰姑娘：要等到灰姑娘变成了公主，一切条件都具备了，王子才会爱她。
　　“所以那个姐姐根本算不得灰姑娘了。”
　　“哪个姐姐？噢，你说那个彪悍的姐姐啊!人家早就修炼成精，哪里还算是灰姑娘。别看人家相貌平平身材一般，做事的精干劲儿舍她其谁？前两年那个男歌星日渐式微了吧，原先睥睨天下的神情都变得卑微，态度和蔼，亲切随和，每天和媒体联系着要上采访。我很是同情过他，又算是见证了他的跌宕起伏，给他做采访时，他竟然还给我主动搬椅子拿水!现在呢，瞧那姐姐运作的，风生水起，老树开花，转眼又是男人四十一枝花。你去约个专访试试，呵，惜字如金，端着装着；直赶上娱乐圈三大假，刘德华、伊能静和黄晓明。娱乐圈是这社会上最世态炎凉的地方，红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做艺人不红那就是死，红，那是生不如死。”
　　李檬大笑，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喊着上蹦下跳折腾自己折磨别人地想生不如死呢。
　　那样的纸醉金迷，那样的众星拱月，那样的奢华艳丽；谁的心里没有那样一个粉红色的梦。想当明星的人有几人是真正热爱唱歌和演戏？就像没有人会关心灰姑娘到底是否真的爱那个素未谋面的王子，大约连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王子不过是美好生活的代名词，打着伟大的爱情的幌子。当我们青春年少时，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灰姑娘的美梦。《流星花园》里的杉菜，《我的名字叫金三顺》里的三顺姐姐，《金粉世家》里的冷清秋，不是出身萍萍就是相貌平平，然而她们却都掠取了王子们的心，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于是我们会在心中偷偷幻想，甚至暗自愤慨，她们还不如我，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陈嘉琦，你以前有没有暗恋过某位王子般的人物？”
　　“有，当然有。小学时暗恋班长，眉清目秀的小男生，唇红齿白，成绩又好的要命。那时候简直是他跟我讲一句话，一颗小心肝都会扑腾扑腾的跳。”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要死!老娘一直都很纯情好不好。”陈嘉琦干脆转到了她那头，伸手捉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按，声音嗲的能滴水，“你摸摸，你摸摸，跟你同床共枕，人家的心都跳的好厉害。”
　　李檬简直笑得口水都要呛到自己，她头埋进被子浑身颤抖了足有三分钟，才勉强从喉咙里发出说话的声音：“陈嘉琦，我怎么倒突然想起以前我看的一个笑话。一位法国时髦女郎和一位英国绅士同在火车的卧铺，这节车厢里只有这两个人。时髦女郎想勾引绅士，于是她就不断地抱怨说冷。绅士把自己的大衣被子羊毛毯等等所有能御寒的东西全都塞给了女郎，她依然说冷得要命。灰头土脸又万分沮丧的绅士终于忍无可忍：‘小姐，那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好？’女郎闻声窃喜，娇滴滴地回答：‘我小时候，每当我觉得冷，我妈妈就会把我抱进怀里帮我取暖。’绅士哀叹；‘那我可没法帮你，你总不能逼我跳时速150公里的火车去帮你把妈妈找来。’”
　　陈嘉琦停下手，皱眉狐疑地问：“什么意思？你是在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柳下惠式的君子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要么属猫要么属猪？”神态迷茫，像是褪了面具，一团孩儿面的稚气，看得李檬忍不住想去抚平她的眉毛。
　　“没什么，陈嘉琦，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暗恋过一个人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会是一辈子。”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觉醒了。知道所谓云泥之别，没有危楼高百尺，不可摘星辰。我从十八岁放弃了摇身变变成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痴人说梦，顺便也放弃了麻雀变凤凰的美梦。要知道，飞上枝头的绝对是千里挑一的不小心被误当成丑小鸭的天鹅。”她无所谓的揉揉眼睛，转了个身，淡淡道，“不早了，早点睡吧。”
　　隔了半晌，她以为陈嘉琦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后者突然发话：“阿檬，你怎么都不问我后来怎样？”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后来？陈嘉琦奇怪她为何不问，林哲也好奇“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其实何须问，后来的后来，结局每每相似，不是无疾而终的怅然收场就是相互伤害猜忌毁却最初的美好，他不是她的良人，她也不是他的灯火阑珊处。
　　陈嘉琦不知道她心中的百转千回，自顾自地回忆：“后来过了很久，我高中毕业后小学同学聚会。当真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当年的美型小正太俨然一晦暗无光的呆头鹅，最惨的是他的个头居然还没我高!”
　　她先是大骇，然后大笑，陈嘉琦穿上高跟鞋不过一米六五，果然是不堪回首。
　　李檬觉得陈嘉琦有些奇怪，大约她也正觉得自己奇怪；好端端的，两人硬生生给自己减了不下十岁，竟然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说出来的不像人话，做出来的也不像人事，看似清高的不得了；实际上昨天晚上吃的火锅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消化。
　　第二日中午两人都没有叫外卖，一人一只苹果清肠胃。陈嘉琦哀叹，这一盘子上千元的牛肉果然不适合自己，还是上小肥羊涮羊肉更对她的口味。两人头靠头地凑在一起分析了半天，死活不明白林哲为什么要请她们吃夜宵，而且还选在那般昂贵的地方。
　　陈嘉琦想了半天，皱眉下定论：“也许是今非昔比？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身家，只能上那样的地方。毕竟不是大学时代，一个部门的人聚在校门口的烤串摊就着串串喝酒划拳。”
　　李檬在心里反驳，现在他吃羊肉串的速度也照样连我都赶不上。她自是没有说出口，只拿眼睛上上下下地瞄陈嘉琦，开玩笑道：“该不会大师兄是看上你，想借机追求吧。所谓爱情的正常程序，该是两个人一起吃饭，然后接吻，最后上床，进度多由几次饭，几次吻来控制进度。”
　　陈嘉琦素来对大龄少女李檬的情商持怀疑态度，闻言更是鼻孔里出气：“我怎么觉得应当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然后下了床说咱们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吧。”
　　李檬几欲笑晕，捧着茶水接口：“然后419就发展为4n9。”
　　正逢同事也进茶水间接茶水，两人笑着跟同事打招呼，一前一后出了茶水间。临下班时忙里偷闲上网看城中八卦，赫然发现林少爷身旁的女伴又换了人。两人皆大笑，评头论足一番，都说不若先前那个神仙姐姐来的漂亮。这样的奢侈品男人，她们温饱尚且勉强，实在是离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