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大雪吃了小雪

79、第 79 章

　　傍晚六点放学前一个小时，秦霖铃来到了DS班，已经打过招呼的可儿师父开始对她进行培训。

　　“腰挺直，目视前方，对，你可以不用笑，但是一定要有表情，来，臀部动一下，臀部，腰以下，上身不能动，哎呀，上身不要乱晃！”

　　秦霖铃对着镜子渐渐红了脸颊，那些快放学的DS学员都窝在一旁捂嘴偷笑，她不知道上半身和下半身怎么才能够分割开来，更无法控制只晃动臀部，她一摇摆，就像生锈的齿轮般，整个人一卡一卡地全身乱晃起来。

　　从镜子里，她看见眉尾的那颗痣若有所思地一直看着她，她的目光中带着欣赏玩具的好奇，也带了点林妹妹初见宝玉时的梦幻恍惚。

　　秦霖铃的目光很快就从她脸上移开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在一群女孩子中独独看见了她，甚至还看见了她胸前的一片雪白。

　　秦霖铃有点恼火，愤怒无来由从心底散开，她每次隐忍情绪的时候就会咬嘴唇，非要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控制。

　　“身体不要这么硬，柔和一点，你不要犟嘛，放松下来跟上节拍，来，跟我学。”

　　可儿师父耐心示范着，可秦霖铃就是全身僵硬一根筋，她在和自己赌气，非要将不听使唤的身体控制权夺回来，越是这样越适得其反，她被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

　　“急不来，慢慢练吧。”

　　一天是不能吃成个胖子的，什么事情都得循序渐进，秦霖铃知道这个道理，可世上懂道理的人多了，又有几个能做得到？

　　快放学了，整层楼的学员们都陆陆续续散去，DS们将舞蹈服换下来收拾背包准备离开，可儿老师拍拍还在对镜苦练的秦霖铃说:“别急，你不用会跳舞，我教你的动作只是为了让你放松身体，DJ的台风是展现个人魅力的，等你被聚光灯照着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有了。”

　　秦霖铃终于停下来，白色T恤已被汗水浸透。

　　“走吧，要锁门了。”

　　舞蹈室走空了，秦霖铃对可儿感谢一番后也背上包离去，音乐声关掉后的教学楼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她握着手机走下楼，她想抽烟喝可乐，想把心里的这股无名火降下来。

　　离商店还很远，最好的良药莫过于汪子一的声音，她拨通了汪家的电话。

　　“宝宝今天怎么样啊？有没有被老师夸奖？你吃饭了吗？想我没有……”

　　熟悉的声音近得就在耳边，秦霖铃吐出一口浊气，顿时精神焕发，心里对肢体不协调的恼火一扫而空，默默将劝慰自己的道理在心底重复几遍后，整个人马上就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活力。

　　“汪汪，你是个加油站和充电器，我今天本来挺苦恼的，听见你的声音马上就好了。”

　　“什么事情苦恼，说给我听听呗。”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台风不好又学不来，不过没事的，我以后多注意一些……”

　　电话里每天的关切与闲聊像日子里的温柔清风，驱散思念的同时也为彼此增添了牵挂，秦霖铃边走边说，顺手摘了片树叶拿在手中把玩，一通电话聊完也走到了商店，买上可乐一口气灌下大半，全身的细胞又被再次激活。

　　晚上的时间是自由的，泡在网吧是最省钱的娱乐，汪子一不能每天晚上跑出去上网，如果她要去，就会在电话里约好。

　　打游戏玩CS是消遣的一部分，秦霖铃更多的时间都在网上看资料，她研究音乐分类也加固乐理知识，现在又多了一项，她把所有能找到的DJ视频一一看完，她要学习台风。

　　2004年的娱乐行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多遍地女DJ，甚至能在网上搜索到的视频也寥寥无几，国内的DJ网站全是现场音频喊麦，那些黄色麦词以大尺度博取流量。

　　秦霖铃找了许久，对那些商业口水文化嗤之以鼻，她抱着一无所获的态度点开了这个全是英文的网站，点开了一个叫DJ-Tiesto的国外音乐节现场。

　　不太清晰的视频影像中，数万人的派对没有一个座位，所有人全都密密麻麻挨站着扭动和挥舞手臂，那DJ没有前卫的装扮，简单得就像是在自家的花园，他的动作幅度不大，用脚尖打拍子并跟着节拍点头，一个空拍出来，他高举的双手让台下响起尖叫热浪，他的音乐无比疯狂，秦霖铃听说过，这是国内很少有人迷恋的Trance！

　　近一个小时的视频给一个新人带来的震撼无与伦比，秦霖铃从头到尾不放过任何一个镜头，她反反复复看了数遍，沉浸陶醉无法自拔，时间一晃而过，她已经在网吧入迷地看到了半夜。

　　心底的坚定和决心越来越强，她不知道这段视频会对自己产生多大影响，只知道此时对这个职业已经不再停留于混音的认知，她将视频网址抄写在本子上，方向越来越清晰，路途越来越明朗。

　　那年，DJ-Tiesto还是世界第一DJ！

　　从第二天起，秦霖铃打碟时不再埋头混音，哪怕是在一个人的练习小屋，她也将对面的墙壁当成万人现场，她的脑海里全是DJ-Tiesto的台风，她从模仿开始慢慢进入状态，每一个点头，每一次挥手，每一个停顿时，将手指指向现场的动作和音乐浑然一体，她如此认真，倾尽全力。

　　从学习的第二个月开始，秦霖铃有了自己的碟包，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至理名言也同样适合这个职业，能装两百四十张的大碟包里复刻了七十来张碟片，每张十二首单曲全都需要在家熟悉，并标注好类型和速度，这份功课绝不简单，每首五六分钟的歌曲要全部听熟听烂，就像师父说的:“你得了解自己的每把枪有什么功能，才能打好仗。”

　　这些曲子都是从雷子师父那里挑来的，挑歌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断摇头:“你知道自己选的歌曲很不商业吗？你能区分冷门和大众化吗？”

　　“我选的都是好听的啊，好听的歌放给大家听，人人都会喜欢。”

　　“你错了，音乐这个东西是要讲品味的，你不能用专业水平去衡量大众的理解，你觉得Trance很好，可为什么国内没有一个场所放这种音乐类型呢？因为我们的消费群体还达不到这个水平，他们更喜欢听中文，喜欢没有空拍好跳舞的慢摇。”

　　师父雷子对这个徒弟最大的担心不是她不够专业，而是她过于理想化，还不知道对国内的酒吧来说，商业是多么重要，她该去外面见见世面受点打击了。

　　“我给你选一半吧，这四十张商业歌曲会对你有用的。”雷子从预备好的文件夹里直接将碟片刻录好给她，秦霖铃去网吧听的时候却觉得这几十张是不是都废了，口水歌和那些喊麦网站上一模一样。

　　一个半月的时候，秦霖铃每天都要在大DJ台打碟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是模拟迪吧的一场，她在上面打碟，那些DS学员就在对面的钢管处跟着音乐跳舞，这个厅就是个浓缩的小现场，除了没有观众。

　　“她打的歌太难跳了。”

　　有个DS学员开了个头抗议，于是一群女孩都叫嚷起来:“能不能换歌？你这种节奏我们怎么跳啊？”

　　秦霖铃手忙脚乱跑马了，坐在一旁的师父雷子意味深长看着她。

　　“DJ放什么你们就跳什么，去了酒吧工作还能挑歌吗？”可儿吼了一句压住场面，走向秦霖铃小声说着:“她们都还是新手，你放些鼓点清晰的商业歌吧，空拍少点的行吗？”

　　秦霖铃更乱了，她在家排好的思路里只有这一套，而且并没有将师父挑的歌排进去。

　　雷子走到她的身边:“你用我给你选的碟片对打吧，一首接一首顺下来就行。”

　　换了歌，对面那些死气沉沉的女孩们一下就变得生龙活虎，连带着表情和动作都多了起来，这小小的插曲一闪而过，秦霖铃却第一次对自己的音乐有了些不自信的怀疑。

　　“这就是商业和专业的区别，你觉得最好的，未必别人都能懂得欣赏。”歇下来的时候雷子给她发烟，两人蹲在教学楼门口吞云吐雾。

　　“你现在感受的是大部分DJ都会经历的过程，但是你提前了很多，因为你原本就有自己的音乐理解力，很多DJ入行几年后才走到这一步，他们都尝试过用自己的爱好去上班，但是多半都失败了，如果你在一个场子长期被投诉音乐不好听，那你离下课也就不远了。”

　　下一个师兄已经开场，雷子踩灭了烟，离开前语重心长:“理想和现实是有距离的，你回去好好把商业歌排一套出来吧，给你半周时间，排完打给我听。”

　　秦霖铃点头，师父并没有看到，她点头是在对自己交代，也是在为自己加油，花了近半个月精心挑选，排出来的歌曲没有得到认可，对目前的她来说并不是个致命的打击。

　　她目前只想好好学习，顺利出师，她希望能尽快带着自己的音乐回到W市，回到和汪子一共同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