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公平竞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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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一刻，蒋末走进了公司的地下车库。
车库的味道向来不算好闻，漂浮的灰尘混在沉闷的空气，窜进鼻腔时有些微微的痒，往常卫子鸣如果跟来难免会嘀嘀咕咕抱怨好一阵，不过最近也只剩下蒋末了。
今天要处理的事项太多，还是头回午饭赶不回去，晚饭也来不及回家，蒋末只能在会议的空隙给卫子鸣打去电话说明情况，又歉意地推荐了几个家附近的餐馆——都是和三十八岁卫子鸣曾经去吃过口味还不错的——让对方今天自己安排。
他说时难免有些踌躇，心里想着把失忆的爱人独自留在家里一天似乎不太合适，但电话那端十八岁的卫子鸣却没什么太大的不满，反倒是笑着说没事没事，隐隐约约的，蒋末听见了他松口气的声音。
那反应似乎更像是接到什么工作通知——蒋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置顶消息，轻轻叹了口气——应付完之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蒋末退出和卫子鸣的对话框往下滑了滑，发现路昕雯在下午时给自己发了三条消息:
「蒋末，真有你的，快四十了还他妈魅力不减，小年轻一钓一个准」
「卫子鸣以后知道现在这情况脸都得笑歪了」
「不说了，祝你好运吧，笑死」
蒋末：？
这消息来得没头没尾又莫名其妙，蒋末以为是自己忘了之前说过的话题，但翻回聊天记录看了看还是一头雾水，只得虚心求教道：「啊？」
此时距离路昕雯发来的消息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蒋末也没指望对方能马上回复，又回复了几条工作上的消息之后就收起手机，打开了车载音响开车回家。
蒋末对音乐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也听不出是什么差别，如果一定要他来评价，大概只能简单总结出“这个比较安静”和“这个比较吵”的区别，所以车载音响里理所当然放着的全都是卫子鸣的歌单。
车外华灯初上，兴许是商圈正在举办活动，许多年轻的男女聚集在附近，隔着车窗也能隐约听见窗外的人声鼎沸，蒋末在红灯前停下车，车厢内萦绕着三十八岁卫子鸣最爱的一首情歌小调，柔软又轻快，像是春日午后懒洋洋的阳光。
他看见斑马线上一对情侣大笑着跑了过去，背后霓虹灯如同腾起的红色大雾，女孩卷曲的褐色长发被风吹起一个柔软的弧度，脸上的红晕比怀里的鲜花更鲜艳。
于是原本蒋末在脑内徘徊不去的工作与文件，都在此刻融化成了一滩加热过的棉花糖，它们慢慢坠落、摊开、溶解，最后只剩下了卫子鸣。
蒋末忽然很想念卫子鸣。
不，不是现在这个失去记忆，重回十八岁的卫子鸣。
而是那个和自己携手共度了十余年光阴的，那个三十八岁的、亲密无间的卫子鸣。
汽车稳稳驶入小区的地下车库，而后关门、锁车、摁亮电梯的上行键，电梯上方的灯光惨白又冰凉，蒋末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感到了几分难言的困倦和疲惫。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个噩梦。
梦境的开始是暖色的光影和哼着歌的卫子鸣，他们走在一条常去的街道上，阳光盛大，卫子鸣牵着自己的手心滚烫，蒋末紧紧抓着他的手问：“子鸣，你都想起来了吗？”
梦里的卫子鸣转头看向他，张嘴说了一句什么，蒋末听不清，他努力去听，却只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他想说你大声一些，但话未出口，就发现面前的人消融在了太阳底下，只剩下满地的血。
鲜红的、流动的、滚烫的血。
蒋末闭了一下眼睛。
电梯门应声而开，熟悉的家门就在眼前，蒋末伸手摁住门把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隐约发抖，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表情，而后拉开了门。
暖色的客厅灯光从门缝之间铺开，电视上游戏进行中的击打声也随之落入耳廓，蒋末微微一愣，就看见沙发上挂着半拉耳机的爱人转头看了过来——
“蒋末！”他欢呼雀跃，“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以一种兴奋的高昂语调骤然亮起，蒋末看到卫子鸣把游戏按了暂停，一个翻身从沙发边站了起来：“我都快饿死了！”
蒋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道：“你还没吃饭吗？”
“我在等你回来吃。”卫子鸣扒拉掉缠绕在身上的耳机线，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蒋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露出了不太赞同的表情，语气也有些责怪：“怎么等我回来？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而且也没和我说一声，如果十点多才回来怎么办。”
“哦，没事，迟了也能等你嘛，而且我有找林秘书帮我注意你的行踪的。”卫子鸣狡黠又得意地笑了，伸手指了指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我们会使用工具。”
蒋末觉得奇怪：“找小林？怎么不直接问我。”他这么说着，又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想吃什么？现在做也来不及了，不过店应该都开着，我们出去吃。”
“唉，不对不对。”卫子鸣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别出去吃了。”
蒋末抬眼看他，爱人熟悉的面孔映在玄关暖色的顶灯之下，他得意非凡、志得意满地说：“我给你做了晚饭！”
蒋末讶然。
他由卫子鸣拉着自己的手腕往里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明情况：“我今天早上出去买菜，那个菜市场还挺远的，我也不太熟悉流程，就耽误了挺久的——哦，对，忘记和你说，我还碰到了路昕雯，她本来想来家里的，中途碰到了就一起去的菜市场。”
“买菜耽误了好久，我本来还担心午饭来不及做，结果赶巧了不是，你也没空回来，我就在外面吃了个午饭，然后拎着菜回来从下午开始做准备练手，咳咳，不能说是十全十美吧，但味道我都尝过了，还是能吃的！”
厨房里的排气扇未关，蒋末可以闻到隐约的香味，似乎是排骨与玉米的炖汤，餐桌上已经放了两道炒好的小菜和盛好的米饭，正中的瓦罐掀开盖，里头果然是玉米排骨汤，卫子鸣示意他坐下，自己又进了厨房：“还有一个炖蛋，我放锅里热着了，真的是最没技术含量的了，还好吃。”
卫子鸣端着炖蛋从厨房出来，夸张地说：“让我们说，谢谢鸡蛋。”
蒋末忍不住笑了起来，配合道：“谢谢鸡蛋。”
如卫子鸣所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晚饭，鱼有些腥了，肉有些老了，里面似乎还混着什么东西焦掉的苦味与残渣。
蒋末猜测，十八岁的卫子鸣并不是一次成功地做出这两道菜，十有八九也没有耐心认真洗锅之后才炒的第二回。
但是——
蒋末抬头看向卫子鸣，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满含着期待，像是一只刚刚叼回了树枝的小狗，在等待主人的夸奖。
“怎么样？”卫子鸣问，“能吃吧？好吃吗？”
——但是足够好了。
他放下了筷子，点了点头：“好吃。”
卫子鸣笑了开说：“那就行，不枉我......”
他没说完，蒋末便伸出了手说：“能不能抱一下？”
于是剩下的声音都被卡在了喉咙里，卫子鸣的脸一下便烫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蒋末每回要求拥抱都这么突然又这么郑重其事。
多、多不好意思啊。
卫子鸣仓促地避开了和蒋末的对视，手指扣了扣滚烫的脸颊，又摸了摸僵硬脖子，如坐针毡地动了动屁股，像是一种不好意思的默认，蒋末笑了起来，刚想起身抱过去，卫子鸣却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同炮弹一样撞进了自个儿的胸膛上。
三十八岁的卫子鸣没有健身的习惯，他的手臂并不算粗壮有力，但仍然足以牢牢地锁住蒋末肩膀，他发烫的脸颊蹭到了蒋末的脸侧，声音呜哝呜哝地滚进蒋末的耳道，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下次别问了，就直接抱嘛。”
蒋末慢慢抱了回去，他把下巴放在卫子鸣的肩膀上，收紧了手臂，两人的距离在此刻被拉得很近，温热的体温从薄薄的衣衫里透了出来，胸膛与胸膛相贴，呼吸与心跳有了统一的回响，蒋末冰凉的，困顿的灵魂在这一刻落回了身体，他甚至感到了莫名其妙的鼻酸与酸楚，让他的喉头发痒。
他们安静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好一会儿，卫子鸣也点点从紧张和羞耻的状态下缓了过来，像是一个挂件一样，挂在了蒋末的身上。
蒋末的身材真好。
这是卫子鸣的第一个念头——肩膀宽，肌肉紧，手臂又粗又有力，他妈的，好帅啊。
这么快就能和暗恋对象拥抱，我真牛比。
这是卫子鸣的第二个念头。
卫子鸣喜不自胜，忍不住晃了一下肩膀，就感到蒋末松了些拥抱的力道，询问道：“怎么今天忽然做饭了？”
这答案很简单。
卫子鸣想起了中午时路昕雯在听到自己反驳时惊讶的表情，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看了好一会儿卫子鸣，才恍然大悟地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时候的路昕雯大笑着看向他，带着卫子鸣无法明白原因的促狭和期待说，“那你打算和蒋末说吗？”
“你想要竞争...”她在末尾加了重音，笑盈盈地说“就要先让彼此都先明白前提，对吧。”
卫子鸣觉得对。
如果蒋末不把自己和三十八岁的卫子鸣分隔开，他要怎么知道自己是否胜利呢？
“因为。”卫子鸣直起了身体，他的视线因为紧张而有些虚焦，身体也紧绷到发抖，却仍然直挺挺地看向了蒋末。
少年人的心思是烫的，是热的，是捂在手心都觉得难耐的。
“因为我在追求你。”
蒋末显而易见地呆了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眨眨眼睛：“我们不是......”
“不，不是三十八岁的卫子鸣。”卫子鸣打断他，迅速地说下去，“我今年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缺点是学习一般，这你也知道，优点是能说会道，而且我从没有谈过恋爱。”
蒋末张了张嘴：“什......”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今天我和路昕雯讨论之后，我觉得的确应该告诉你，毕竟，嗯，你才是裁判。”十八岁卫子鸣的眼睛熠熠生辉，他露出了个明亮的，盛大的笑容，“蒋末，我发现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公平竞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