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仙骨2》见昀

4、第 4 章

　　予霖听了这喊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龙降雨犯天规，当受人间千秋罪。”这都是予霖小时候就有的老传说了，寻常人们不知道上天为何落雷，有此惊叹倒也正常。

　　不过这反应……何止是有些过于激烈，简直就像是为了引出什么特意喊出来的，突兀的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喊话的那人是个寻常的布衣百姓，看起来得有七八十岁了，他这一嗓子一传十十传百，恐惧立刻在人群中弥漫开。

　　予霖记住了这个人的长相，唤了星回一起向落雷地赶去。

　　离着落雷地还有一里左右，凭予霖的眼力能看到肆虐的雷暴每回都正好劈在同一个山坳里，电闪雷鸣中，那山坳竟也有一个结界正抵挡着落雷，只是结界并没有强大到如此地步，在疯狂的落雷下摇摇欲坠，随时都会破碎。

　　予霖凝神一看，那结界里面竟然是一条漆黑的巨蛇，目测也有两三百米长，定是已经成妖了。

　　予霖本以为这么强的落雷，蛇妖至少也得是生出了麟角的，可那条蛇除了身上有许多还未愈合的疤痕外什么都没有。

　　黑蛇顽强的挺起蛇身迎向天空，看起来神色狰狞，似乎要向老天挑战般，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惨烈，不知情的恐怕会以为这是位勇士。

　　落雷无可避免的引起了山火，予霖扫了眼周围环境，让星回先去把周围的树木砍掉防止山火蔓延。

　　予霖自己不能太靠近落雷，他现在自己身上还有些问题没能解决，容易火上浇油。

　　不过这么强大的落雷足矣把方圆数十里的修仙者全吸引过来，予霖释放出自己的灵力，蓝色灵力化为的无数巴掌大的小剑，看起来晶莹剔透，小剑向四方散去，予霖用这种代表自己的方式告知同门自己在这边，无需多费波折赶来。

　　天罚雷劫四十九道，来得快去得也快而结界已经在劈了一半后便碎的无影无踪。

　　谁也想象不到凡间四十九道雷劫还能活下来的是什么怪物。

　　乌云彻底散去后，予霖飞落山坳。

　　那黑色巨蛇已经化为了不过两三米长的模样，整个蛇都狼狈非常的盘起，做防御姿势，它的鳞片有八成都不见了，身上裸露出的部位被劈的呈现焦黑色，还冒着浓烟，方才予霖看到的伤口此刻也更为恐怖，全部都皮肉卷起，伤口中甚至流不出血。

　　遍地焦黑看不到任何植物土石，都是这条蛇凝固的黑血。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息，星回拦完山火飞过来一时间忘了封闭嗅觉，差点吐出来。

　　“主人，我总觉得它不可能活着了。”星回捏着鼻子，说话也带着很重的鼻音。

　　巨蛇的头颅埋在蜷缩的身体里，一动不动。

　　予霖谨慎的想仔细看看它到底活没活着，刚上前走了一步，一颗黑色的巨大头颅猛的抬起。

　　黑蛇紧盯着予霖，赤金色的竖瞳中全是鲜血，几乎裂成了一块块的，狰狞的可怕，哪怕伤势这么重了，还是让人感觉它会随时暴起伤人。

　　寻常人看到这么诡异的黑蛇恐怕会拔腿就跑，但予霖见过的比这还诡异的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和黑蛇僵持着互看了一阵，予霖忍不住道：“你舌头忘收了。”

　　像只吃饱了忘收舌头的憨憨，更不吓人了好吗。

　　“……”

　　黑蛇的头颓败的砸了下去，还不忘悄悄在死角把舌头收了。

　　血牙一听这对话这叫一个气，他心道好不容易来个大的怎么会是个铁憨憨呢？

　　你明明应该一口吃了这半仙！

　　予霖和星回走上前检查这黑蛇，黑蛇似乎是觉得不管予霖碰不碰它自己都要死了，所幸一动不动的懒得管。

　　予霖搜寻着黑蛇身上的伤口，忽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星回忽然“啊”了一声，惊讶的喊道：“主人，你来看这里！”

　　星回所指的地方是黑蛇靠近尾巴的下半身，那里的伤口在腹部上呈左右两边对峙，剥掉凝固的血块，竟然有乱七八糟的线缝着伤口不让它崩开。

　　线已经被血浸成了黑红色，予霖心中一凛：“星回，找找上半身的腹部，还有头顶，心口。”

　　星回闻言立刻麻溜的上下搜寻了一番。

　　黑蛇听到予霖的话，眼睛一点点的睁大了，方才处于拼死边缘动也懒得动的绝望气息减轻了许多，竟然还能配合星回抬一下头之类的。

　　尽管只是一个动作，就让黑蛇身体又渗出血来，予霖却能看出它似乎重新有了什么不想死的希望。

　　现在的情况不对劲，予霖曾见过被天罚惩处的大邪之物，无一不是满手鲜血的把地狱带到了人间，可这黑蛇倒是自己满身鲜血，还在天劫来前便奄奄一息了。

　　“主人，这每一处都有被缝合的伤口！”星回按照予霖值的地方仔细检查着，一直到黑蛇头上的伤，“这伤口里好像还有东西……啊，对不起！”

　　星回有时候控制不好手劲，想看看伤口里面究竟是什么，却不小心戳到了，黑蛇看起来似是已经疼的麻木，只甩了甩尾巴。

　　“不用看了，”予霖已知晓这黑蛇是什么状况，他垂眸叹息道，“是龙角。”

　　“龙角？！”

　　星回一直跟随着予霖走南闯北，惊讶过后也立刻回忆了起来。

　　人世间不见神明，现在这世间就连几千年前人间遍地跑的灵兽都难以见到几只，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每条河都有龙王庇佑镇守，却依旧踪迹难寻，还有不少修仙者为了求一只灵宠，到处高价收购。

　　此举带起了一阵歪风邪火，不少仙门弟子甚至无心修行和除妖，到处抓捕灵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黑市。

　　黑市鱼龙混杂，以次充好者大有人在，甚至还有直接拿训练有素的猴子抹了抹颜色去冒充的，比较气人的是不少人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这也信。

　　不过没造成什么大影响，买方卖方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正一心问道的也不会受影响，予霖他们这些半仙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知便有人踩着边缘线蹬鼻子上脸。

　　大约一百二十年前，半仙玄磊难得出一趟九元山，就看到路边有二三十个仙门弟子正在彼此间贩卖捕捉到的灵兽，还有人说着“我这可是亲自在九元山上抓到的，那沾了玄磊真人仙气的能假吗？保证能辅佐你百年飞升”。

　　在九元山上抓到的那当然不可能，玄磊亲自布下的结界他自己可有数，不过这弟子的话把他逗的乐了，就以一个寻常仙门弟子的身份驻足看了一阵。

　　这一看就出了问题。

　　半仙的眼力何其毒辣，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卖的最贵的，号称“长出了龙角龙爪”的什么“金麟兽”其实不过是个被缝了龙角换了皮的幼虎！

　　偶尔会有数千年前在人间意外陨落的龙王身上的一部分流出，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得到的，是大不敬去翻尸体还是龙王的恩赐谁也不知道。

　　有许多人都盲目相信和龙有关的东西必定非比寻常，起码喝一副“龙角煮水”也能增加十几年寿命什么的。

　　后来有位仙门掌门为此专门花了十来年来研究，最后得出结论——屁用没有，只能本身不朽，要是放得太久了被人吃了，要么恶心拉肚子几天，要么被毒死……

　　可这就和鱼翅似的根本没人信。

　　玄磊果断出手拿下那弟子，揍了一顿就问出了原委。

　　这个研究出“金麟兽”的弟子不知道是在哪大价钱得到的龙角龙鳞，自己喝熬的汤药许久没用，又不敢直接吃，便想着物尽其用，把龙角切成一块一块的，和龙鳞一起缝到幼兽身上，等伤口养好了就出来卖，已经赚了许多了，还有许多处理好了但没卖的。

　　玄磊带着附近仙门的弟子打开那仙门弟子圈养兽类的宅院，扑鼻而来刺鼻的血腥气，失败了被再次开刀后的兽尸扔的到处都是。

　　更可怕的是，玄磊甚至还发现了两个被关在这里的残疾小乞丐。

　　此事一出，震惊修仙界，所有仙门立刻全面禁止了这种交易行为，那个弟子经审讯后被废了全身修为，关入大狱。

　　予霖那阵子忙了许久，几个月后闲下来，玄磊来找他，和他仔细谈了谈这件事。

　　予霖的态度毫无疑问：“不固本心，任利益驱使肆意伤害他人者，理应为自己所作所为承担所一切后果。”

　　“我是这么想的，修仙这种事情和别的不一样，我们是三分靠修炼，七分靠天赋，若是百年内无法飞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玄磊道，“可因着妖魔鬼怪的威胁，仙门中人的人数总是不够的，这样下去总会有人想着靠歪门邪道得来利润，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两个裂缝吗？”

　　妖、鬼、怪三者，都与人生活在一起，唯魔族有魔界居住。

　　魔界与人间交汇处有二，分别是锁沧关裂缝和不归岛裂缝。

　　魔族实力强横，数千年来，人类不知多少性命砸在守护这两个裂缝上，才守住人间净土。

　　研究如何关闭这两处裂缝，也是历代半仙们的首要研究对象。

　　现在不归岛的裂缝已经成功被予霖闭合了，可上百年前还是处在那么个需要提心吊胆的时候的。

　　一劳永逸的办法当然没有，除非魔族永远消失。

　　玄磊大概也觉得自己这句话问的不对，便自言自语道：“要是当初你和我师尊风炎真人没能捡到我和玄烟，现在世界上就少了两个半仙，可这若不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幕，又是如何让你算到会在哪里遇见我们的呢？”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那个被废了修为的弟子是，差点被下刀的两个小乞丐是，予霖你能在修为尽失后成就古往今来唯一一个的二次飞升，亦是。”

　　当年的对话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也只有在回忆时才会觉得玄磊那时的话语里就流露出了许多先兆。

　　几十年前的锁沧关大战后，玄磊立誓永不再出九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