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98、玖拾捌

　　狰不大好对付，它的周身散发着奇异的黑雾，带着剧毒，中毒者药石罔及而死，无一例外。
　　我在沿途遇见过几位中毒，替他们号过脉，脉搏搏动极其快，体内像是有一股狂暴的能量，在周身筋脉不断涌动着。
　　但是任凭我用什么手段法子，无论如何查不出症结。
　　在我束手无策的同时，狰继续在弱水之滨肆虐，沿途更多的村镇惨遭荼毒，更多无辜的黎民百姓受到威胁。
　　因为狰毒暂不可解，颍川及一干弟子迟迟不敢行动，不敢轻易靠近狰兽。只是在他的带领下提前去往狰兽下一个要摧毁的地方，先将百姓安全转移。

　　我自然知晓，这委实是个治标不治本的下策，狰所过之境，寸草不生，百姓家园尽毁，且早晚有转移不过来的那一天。
　　相比狰而言，还有更棘手的事。
　　我们赴弱水的第十一天，昆仑虚派来给颍川送信的弟子传来消息，九幽魔族并龙渊魔族联合部分妖族，号称十万大军压境，剑锋所指，乃是上清仙境，昆仑虚。

　　颍川是昆仑虚的顶梁之柱，没有他在，昆仑虚撑不了多久。但是狰兽的事情不解决，天下生灵危在旦夕，他万万回不得昆仑虚。
　　就这几日，我亲眼见颍川急得焦头烂额，从来他都是运筹帷幄，从容不迫，如今这般果真是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
　　稍微处理不当，便有可能招致万劫不复。
　　陷入了两难的死局，我更加深刻认识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担，早些解决狰毒，便能够早些解决昆仑虚的困境。

　　这些天来，不断有弟子将身中狰毒的无辜百姓送到我面前，我拼命拿药草去试，费尽千辛万苦，却始终救不活，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经由我的手逝去。
　　无论是昆仑虚的藏经阁里所有的药典，抑或是救我性命的老神医的手抄收录，还是我在人间行医时的见闻，都没有半点关于狰毒的东西。

　　那头狰，是十万年才出的妖兽，即便是有所载，也必是上千年的古籍，那样的古籍我从未有幸翻阅过。
　　现在而言，狰毒在我面前就是一块空白。
　　其实也绝非是无可奈何，稍微多花些时日，多多观察窥探，便能查出狰毒的根源，如此狰患便能安然解除。只是这时日，我耗不起，昆仑虚耗不起，天下苍生更耗不起。
　　如今一琢磨，只剩下唯一的法子，或许有一线希望。
　　以身试毒。

　　上古有神农氏尝百草的传说，以身试毒，最后因误食断肠草殒命，后世奉其为药王神，传为千古佳话。
　　这个传说，我自小便知，桃源时靠上山采药为生的阿爹跟我津津乐道，我上了昆仑虚藏经阁里的书简有记载，救我的老神医同意钦佩着神农氏。
　　我一直都在期许能有这样个机会，像他一般，为了天下苍生舍命。
　　以身试毒这件事我并不敢跟颍川说，如果他知道断然不会让我去这样做。我只能背着他，悄悄去做。

　　没想到，即便是我被贬下凡这么久，我的威严还是好用，大抵是当初飞扬跋扈的形象对于整个流渊来说都太深刻了。
　　颍川领着弟子们在狰即将来的小镇里疏散百姓，我悄悄背着颍川，叫他门下一名弟子带我去寻狰。
　　起初他并不乐意，怕颍川知道了重罚他，但架不住我的威逼利诱，终是乖乖妥协。
　　我们御剑来到狰疾驰的上空，它所过之境是瞬间枯朽的草木，触目惊心。
　　因为我在短时间没探查不出狰毒的根源，只有亲自将这毒引进自己体内，如果幸运的话，立刻查出根源，用残存的意识配置出解药，我便能活。
　　而若是在那段时间一筹莫展，我的性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命中七劫，我已经安然渡过其四，第五劫迟迟没有降临的征兆。
　　真说不定，今天过后，我便再不用渡那剩下三劫，再为即将来临的未知的劫数担惊受怕。
　　御剑安然落在狰即便冲来的地方，我嘱咐那名弟子，我中毒后将我带到一处我事先准备妥当的地方，那里有各种药材草药。
　　见他应允，我这才慢慢走向狰。

　　脑中浮现的，是青鬼的脸，大抵我永远没有机会陪伴在他左右。
　　我也想过要自私些，放弃苍生，只和他到天涯海角长相厮守，再不过问六界的事。
　　可是我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

　　若是试毒失败，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同上苍的那桩交易。
　　既然你那么想取我的性命，拿去便是，我不去轮回转世，只求能让我化作一阵清风，一场春雨，一袭花的芬芳，一颗青冥尽头的长庚星。
　　以其他的形式，永远注视着青鬼，只是这样。
　　吾愿毕矣。

　　在极短的时间内，狰从我头顶呼啸而过，漆黑的毒雾瞬间将我吞没其中，我深深臭。
　　再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那个事先准备妥当的地方，那个弟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虽然身体活动不大顺畅方便，意识还无比清晰，按在自己的脉搏，如其他中毒者一般，搏动得极为快。
　　浑身无比燥热，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股莫名的气流在身体各处筋脉涌动乱蹿。
　　颍川寻见我的时候，天色渐渐幽暗，银河无光。
　　我躺在巨石前，奄奄一息，嘴唇极干，意识已经模糊了。
　　大约是我之前费尽心思配置的药没有用处，而我中毒已深。
　　我猛然见着他浑身在打颤，手中剑松脱落地，扑到我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他眼中含着泪，嘴角在抽搐，自从认识颍川以来，第一次见他这般形容。

　　“颍川我跟你说，你看看周围这些药草，我都配过了，以后你就去寻这些药草以外的东西，狰毒便可解了。”
　　虽然我这个尝试是失败了，但总归是先替颍川排除了些，编小了范围。

　　“笙笙，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你说，你必须活下来。我带你去找神医，访遍六界神医，你不会死的！”

　　我只是微微笑着，轻轻道:“颍川，时至今日，天底下没有比我更灵的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