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24、贰拾肆

　　从两仪殿出来，拐过回廊，迎面和九一撞个正着。
　　她毕竟是颍川的妹妹，无论怎么说我都应该跟她行礼问安的。
　　我暂时摒弃前嫌，强行挤出笑容，“九一姐姐，好久不见。”
　　她不屑地扫了我一眼，同我擦肩而过，仿佛当我不存在一般，径直往前走去。
　　保持着微笑，我拼了老命左手按住右手，这才克制下杀生的念头。我昭觅是个有涵养的女神仙，她可以假装不认识我，我却不能昧着良心忽视她，毕竟她还是我敬且爱的师姐。
　　“仔细一看，九一师姐又老了许多，不过师姐也该嫁人了吧。凡间女子到了师姐这个年纪，都生了好几胎了。九一师姐这个情况，不知道是找不到人嫁，还是没人娶啊……不过师姐也不必灰心丧气，眼界也可以放开阔些嘛，师叔辈里没讨到老婆的也大有人在哩，嘻嘻。”
　　我背对着她说完，面不改色离开，心情是如释重负的安然。

　　爬上望夕洞的时候，发现狗子正在斗着青鬼。
　　一人一兽，怒目相对，剑拔弩张，一丁点火星子就能点燃。
　　刚想劝阻他们，狗子便猛地扑向青鬼，一顿撕咬。
　　青鬼也不认怂，拼命甩开狗子，到最后上嘴咬在它的前爪上，粘一嘴毛。我一向是讨厌弟子聚众斗殴的，每每让我撞见，总是将闹事者三两凑对，吊在悬崖边长记性。
　　青鬼是我唯一的徒弟，而狗子却是我的儿子，偏袒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我将他们拆开后，以捆仙绳缚了青鬼，就近吊在望夕崖。
　　我做了饭，将狗子喂得肚子圆鼓鼓的，目送它蹿到林子里，自己索性也端着一碗，在崖边缓缓坐下，打算好好审一审斗殴者，“你吃饭了吗？”
　　他显然还在质疑我极其公平的判决，生了我的气。
　　他没打理我，将头扭向一边。
　　我是他师尊，他万万不应该这样对我，礼数这方面他做得很不到位。我也不气不恼，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记号。
　　“我家狗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将人家毛都咬掉了。”
　　我看向他衣衫破损，脸上也被抓了几道猫爪印，不过啊突然间眼前为之一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狗子不是要伤害他，是在给他打扮。首先，这种破烂的衣衫，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不羁桀骜感。最画龙点睛的，当是脸上的印子，新颖的摆布方式，充满了野性和狂纵，相当具有美感。我想他大约是误会了狗子的意图。
　　我将这个逻辑解释给他听，他白了我一眼。
　　我仍然不气，只是在地上又画了个记号。
　　“狗子的汤药钱就不用你赔了，每天从云遥那里偷两块豆糕，师尊我便不计较了。”
　　我是个不愿生事且容貌冠绝四海八荒的姑娘，一心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要求已经是人情价了。
　　他看我的眼神不对，仿佛每根眉毛都在说，你个臭丫头真会做梦。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我完全看出来了，他在看不起我。我便又用树枝画记号，统共三个。

　　审了一会儿青鬼，也没有审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云遥爬上了望夕洞。
　　我见到我将青鬼吊着，显然是心疼徒弟，有些急了。
　　“昭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家鬼鬼，他也是我的徒弟，你好歹问问我的意思吧！”
　　她说得很对，这件事我处理得不够周到，有些擅自做主的嫌疑。
　　我说：“张嘴。”
　　她没懂我的意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缓缓张开小嘴。
　　我夹起碗里一块肉，便将她嘴里送。她没有表现出半点迟疑，碎碎嚼起来，咽了之后尚在回味余香。
　　“昭昭，其实我觉得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是亲姐妹，我的徒弟就是你的徒弟，你随意就好了呀。”
　　我对她的说法很满意，这个傻丫头有想法，有时候还是蛮招人喜欢的，我捏捏她婴儿肥的脸，又送了一块肉到她嘴里。
　　云遥吃完后，缓了许久才想起正事来。
　　她跟我说，她的师尊要带她到凡间历练，归期犹未可知，徒弟青鬼这些日子可能都要交给我来带，她希望她回来之后，徒弟能变成一个正直且道法高深仙术超群的神仙。
　　我十分不忍驳了她的兴致，但不驳她的兴致我良心上终归过意不去，“脑子是个好东西，傻丫头，这次下凡历练不妨向买一个。”
　　当她不住地问我脑子真的能买吗在哪里吗贵不贵的时候，我几乎可以肯定她确实是需要买脑子了。
　　将青鬼这个包袱甩给我，云遥蹦着跳着离开后，我料想青鬼这会儿大约没有吃饭，便好心好意夹块肉给他，离他有一丈远。
　　他拼命地扭动身子，试图荡起来，伸长脖子来够。可是无论怎样努力，终离我的筷子有些距离。
　　我认为是时候激励他一下了，便将肉离我的嘴近了些，“你再不吃，那师尊我就先吃了，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他果然浑身像打了鸡血一般，脸上脖子上青筋暴突，像极了落水的人求生，而他将肉当成了岸。
　　我微微张口，那肉距我不到半寸。
　　我见他双眼红到滴血，晃动绳子的幅度越来越大，悲剧究竟还是发生了。
　　那该死的捆仙绳年久失修，砰地一声崩断了，青鬼整个人朝着我这方扑过来，速度之快，叹为观止。
　　我赶紧捏了个诀，正欲溜之大吉闪了，咒语还没念完，青鬼便将我压倒在地，我两手一碗一箸满天飞舞。我的头砸在身后坚硬的药石上，脑子瞬间有些迷糊，竟然就这样保持他上我下许久都不曾察觉。他双手仍然缚在背后，两腿跨在我腰上，脸则深深陷入我耳旁的泥土里，怕是要毁容了。我现在不能推开他，一碰他就会掉入崖下，摔得粉身碎骨。
　　我当时真是有些担心他毁了容，日后面对一个丑徒弟，还会不会有食欲。
　　万万没料到，那张脸从土里拔出来后，眼中透着琢磨不透的神色，嘴角勾着诡异的弧度，我竟怕得慌。
　　他压着我，目光磊落。
　　“师尊也说过，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师尊可要以身作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