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12、壹佰壹拾贰

　　在陵川小住半月，日子过得清闲自在，可我却常常能从丹泷和小黑的眼神中读出满满当当的嫌弃。
　　原因很容易猜到，我多待在青摇阁一天，小黑就少捞一天油水，丹泷就无法肆意妄为做坏事。是以，我成了他们欲拔之后快的眼中钉。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我只打算在陵川逗留二三日，却生生拖了十来日的缘由。
　　无论如何，不管他们怎样嫌弃我，我也要将青摇阁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将他二人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再做离开的打算。
　　否则哪怕日后我隔在天边，心中仍会挂念他们，始终不得安宁。

　　本着对小黑余生全权负责的初心，我暗中咬牙多花了些银子，为他和王家姑娘又安排了几场紧锣密鼓的约会。师承螓花姑，我精心为小黑往翩翩少年的方向打扮，手把手教他些这辈只会用一次的雅词，以及讨好姑娘家的花词。

　　小黑学得很快，加之王家姑娘亟待嫁人，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成亲其实也正在我的预料之中。
　　由于青摇阁的房间不大宽裕，关于成亲之事，王家的意思是要小黑入赘过去，做屁颠屁颠的狗腿子，呸，上门女婿。
　　小黑对此乐乐呵呵，在我面前一副得道升天的贱羊，问我如何。我虽面上无甚变化，心里却因他亲事有了着落觉着欣慰。
　　不过入赘，我自然不能遂了他的愿。一来他入赘了王家，丹泷没有人日日看管，更没有王家姑娘的体贴照料，假以时日，不定闯出什么大祸来。
　　二来，他入赘王家，再将青摇阁的油水通通捞到王家的账房，药馆迟早被他败个精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男人，该当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绝不能寄人篱下，靠一个女人过活。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他入赘。

　　他离开后，我请来镇上工匠，花了两日工夫筑了间新屋，以此算作小黑的婚房。
　　青鬼真不愧我的得力小助手，小黑相亲事忙，他便重新回到药柜前帮忙打理，时而替病患号脉问诊，那认真操劳的模样，我总觉着很是耐看。
　　倒是我的亲闺女丹泷，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闷闷不乐，愁眉苦脸着，一双明眸里全然失了天真小姑娘的灵动。
　　她撑着小脑袋，独坐在院子里望天，大抵在殷殷盼着谁来垂怜。我远远瞧着，怪心疼的，便将她招至面前。

　　“干嘛。”她离我三尺远，咬牙切齿望着我。
　　“莫非你对这个未来的婶婶不满意?”
　　“明知故问。”她噘着嘴，眼里满是怨。
　　“你还不懂娘的良苦用心，孩子，”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半蹲在她身前，轻捏着她的脸颊，“娘这心窝子里，满满都是对你的疼爱。娘今后不能时时陪在你身旁，可这世上人面兽心的人多如牛毛，明面上对你彬彬有礼，暗地里却捅刀子，算计你。是以替你挑婶婶这件事，丝毫大意不得，唯有这位王家姑娘，豁达爽快性子直，才能替娘照顾好尔，这便是娘的心愿。”
　　我句句肺腑之言，她听来却冷冷一笑，拨开我的手，幽幽说了声:“骗鬼去吧。”

　　成亲当天，镇上大街小巷热闹非凡，迎亲队伍从镇东绕到镇西。
　　青摇阁歇业一天，处处张灯结彩，早早备好了高堂和宴席。
　　因为当初我和青鬼破瘟疫，造福百姓，积了德，再加上小黑憨厚老实，人缘不差，所以青摇阁有喜事，登门贺喜的人自然不会少。
　　大花轿在青摇阁门口稳稳落下，小黑胸前缚着红花，蹦上前去接轿子。抱起罩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嫣然乐成了傻子。

　　我陡然觉着他可能也需要一方红盖头，否则实在有些亏损青摇阁的脸面。
　　但毕竟是喜庆的场面，我也不好计较太多。
　　因为销情蛊褪尽，失去的记忆一一复原。如果没有记差，这是我人生中经历的第三次亲事。第一次也是在这里，我同青鬼久别重逢，二人对着天地私定终身。第二次是在远山深处，青鬼搅黄的我同大壮的婚事。而如今，则是药馆里的店小二也终于成家。

　　一时间，感触良多。
　　所以直到吉时到，礼成，送入洞房，我脑中尚不清明。
　　礼成后，客人入宴，我同青鬼代小黑招待。
　　天色渐晚，自认为招待得极周道，客人道谢后一一散去。
　　这期间，我们俩没得偷闲，更没落得吃。
　　青鬼却又故意找我的茬:“ 你确定每桌去敬酒，顺便顺一整块鸡腿，桌桌如此，是没落着吃？”
　　我颇委屈:“ 差不多嘛。”

　　虽然青鬼故意拆我的台，可是我喜欢他，可以不跟他计较。
　　我可以饿着，可我喜欢的青鬼万万不能饿着。是以，我寻了些客人未动过的剩菜热一热，再炒了两盘小菜，打上一壶酒，在院中摆好。
　　青鬼忽然告诉我，小黑方才拜堂成亲时，丹泷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现在应该也还饿着。
　　遂让他唤了丹泷过来一同吃。我思虑着小黑和王家姑娘早早进了洞房，这会儿也还没吃，我便在窗前叫了一声。
　　饭刚吃讲口，猛然间，丹泷浑身一颤，握筷子的手在打哆嗦。
　　我回头看，新房的门被推开，原是小黑带着他刚过门的新娘上前来。
　　丹泷在一旁颤巍巍嘀咕:" 娘你这是鸿门宴啊。”

　　我很欣慰，她小小年纪都会用些典故了，委实是我教得好。

　　随着小黑两口子走近，我渐渐发觉事情并不简单。按理说，小两口初初圆房，走不动道的应该是女方才对。
　　换到小黑身上，却是王家姑娘走得稳稳当当，还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小黑走道。
　　他则一手搭在姑娘的肩上，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脸上显出痛并快乐的神色。
　　王家姑娘的手段，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且惊叹不已。
　　不过临行这些日子，看来我得给小黑炖些补汤好好补一补，否则他早晚做个短命鬼。
　　再瞧瞧旁边的丹泷，险些端不稳碗给摔碎了。
　　两人在桌前坐下，王家姑娘礼貌颔首，说到:“奴家名招娣，还望以后哥哥姐姐多担待着。”

　　微微一笑，我很满意小黑的新娘，料想丹泷在她的料理下，定然也会过得很安安稳稳。
　　我就是有些纳闷，放在往日，饭桌上话最多的一定是丹泷，这会儿却是缩在旁边，半句话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