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那个冤家番外》不辞归

3、渊和（三）

　　渊和是人族，废了修为毁了根基，体质变得不大好，精力比不上容奇这几个妖兽。

　　既然是专门带他出来玩的，顾植自然也照顾他，每日都等渊和睡饱了起来才带他出门。这个时候往往是日上三竿，长风和小狐妖早就在外头疯了一圈了。

　　顾植见渊和出了门还打哈欠，笑道：“还困？不是说要去逛庙会？”

　　这会儿他们在南边最富饶的州府，今日城中有庙会，恰是热闹的时候。

　　渊和立刻放下掩唇打哈欠的手，抓住顾植的衣袖，清澈的眸子透着光：“不困！往哪边走？”

　　顾植微微一笑，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这边。”

　　庙会着实热闹非凡，渊和紧紧挨着顾植才能避免被人群冲散，下意识就用另一只手去握顾植抓着自己手腕那只手。最后就变成他两只手抓着顾植的手掌，顾植紧紧牵着他。

　　渊和不是没逛过庙会，只是小时候他逛庙会都是混在人群里头讨银子，或者替顺钱袋子的乞丐哥哥们望风打掩护，然后眼巴巴看着别的孩子骑在父亲脖子上，赖着要糖人。

　　顾植一直留意着渊和，只要他盯着一个摊子久一些，他就把渊和带过去，问他，想要糖葫芦还是糖人，想陶偶还是弹弓。

　　渊和哭笑不得，拉着顾植走远：“我又不是小孩。”

　　顾植却正儿八经地说：“不是小孩也能买，只要你喜欢，都可以买。”

　　渊和微微一愣，驻足看向他，刚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就被身后的人轻轻一撞，撞进了顾植怀里。

　　顾植下意识抬手护住他，那姿势仿佛一个拥抱。两个人同时僵了僵，渊和突然伸手回抱了顾植一下，很快又撒开，说：“那就去买糖葫芦吧。”

　　庙会恰在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附近，逛到庙前，他们遇到了早早出来的长风和小狐妖。

　　小狐狸舔着糖人，长风上来冲渊和挤眼睛：“两条腿，听说这庙里的姻缘签特别灵，你要不要去求一支？”

　　渊和一手握着一串糖葫芦，一手还和顾植牵着，瞪了长风一眼，装作听不懂，“灵吗？那你先给自己求一支吧。”

　　长风摆了摆手：“我们妖兽可进不得这些寺庙道观。”人族对他们妖兽有成见，尤其那些高僧和道长，见了他们就恨不得一网打尽。他们虽然不惧，但也不想惹麻烦。

　　从玄清门出来的渊和自然明白人族玄门对妖兽的偏见有多大，反应过来之后，他说：“那我也不去了，求菩萨不如求自己——”说着他偷偷瞥了一眼容奇，“还是顺其自然吧。”

　　话音刚落，身边经过的阿婆就瞪了渊和一眼，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藐视佛祖，罪过罪过。”

　　长风别过脸偷笑，小狐妖听懂了一半，也跟着笑。

　　渊和：“……”不好意思，我学道法出身的。

　　再者，求神拜佛若是有用的话，他为何身世飘零，没能早些脱离苦海？

　　他看向身旁微微弯着唇角的男人，心想，救我渡我的神，分明是他。

　　顾植原本还担心渊和真去庙里求什么姻缘，他知晓渊和如今的心意，但他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求出一支好签平白给他添了希冀也不好，求出一支下下签让他难过败兴也不好，不如还是带着他离开。

　　“前头还有把戏瞧，要不要去看看？”顾植问他。

　　渊和当然说好。

　　但凡人的把戏对他们几个来说实在是无趣，看了两眼小狐妖就拉着渊和往外挤。

　　小狐妖看上了摊子上的铃铛镯子，拿起来就往手上套，晃晃细白的手腕，铃铃脆响，“我要这个。”

　　渊和正要给他掏钱，忽然看到摊子上两根成对的红绳，各串着一只木雕鸭子，瞧着不伦不类的。

　　阿婆立刻拿起来塞给他，“小公子，这红绳上串着鸳鸯，送心上人最合适不过。一人戴一根，姻缘永不分。前头庙里开过光的，只要二十文！”

　　鸳鸯？渊和目瞪口呆，这么丑，怎么看也是鸭子啊！可鬼使神差地，他还是付钱将那两根丑不拉几的红绳买了下来。

　　“这位公子……”旁边忽然插入一道声音。

　　渊和扭头看过去，瞧见一位美貌雍容的中年妇人。妇人见着他的正面，竟然一脸惊愕地后退了两步。

　　渊和正纳闷，就见那妇人红了眼睛，看着他落下泪来。一个同样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轻轻揽住妇人的肩，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有些人只要在人海中望一眼，就能确认彼此的身份。

　　何况妇人身边还站着以为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容与渊和少时有九分相似。少年拉了拉妇人的衣袖，好奇地打量渊和，问：“娘，是阿兄吗？”

　　渊和手心攥着那两根红绳，木雕鸳鸯硌在手心，他不知怎地，慌得背后冒冷汗， “你们认错人了。”

　　他拉着小狐妖就走，一下子消失在人群中，依稀听见那少年的呼喊：“哎！你等等！”

　　甩掉少年，渊和拉着小狐妖躲进巷子口。小狐妖什么都明白，正要开口，渊和就打断他：“别告诉他们！”

　　“为什么？”小狐妖问，“他们可能是你的家人……你不高兴吗？”

　　渊和问他：“如果我离开万兽谷，你会高兴吗？”

　　小狐妖忙摇头，抓住渊和的衣袖，“我不告诉他们。”

　　渊和带小狐妖回头和容奇、长风汇合，对遇见亲生父母的事只字不提，自以为瞒得很好，殊不知当晚那对夫妇就找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更不知，这次相遇原本就是顾植有意为之。这里恰好就是渊和的故乡。

　　骨肉相认的过程很简单，那对夫妇清楚记得渊和脚踝上的月形胎记。

　　渊和三岁时在庙会被拐走，父母足足寻了他十六年。

　　顾植没有隐瞒渊和的遭遇，一五一十和他的亲生父母说了——包括自己妖兽的身份。

　　夫妇俩悲痛自责，揽着渊和痛哭。又对容奇千恩万谢，提出要带走渊和。

　　渊和犹豫了。寻到亲生父母他不是不感动高兴，可想到要离开容奇，他犹豫了。

　　父母看出他的犹豫，猜到孩子也许一时半会儿不能接纳他们，更是心如刀绞，请容奇相劝，答应隔日再来。

　　顾植不明白在亲生父母与他之间，渊和为何不能取舍。明知自己不会回应他，明明父母才是最亲近的人。

　　“我不想走。”渊和拉着他的袖子，低着头瞧不清情绪。

　　顾植：“可他们是你的父母，盼了你十六年。”

　　渊和抬头眼泪汪汪地看他，“我舍不得你。”

　　顾植知道他的心思，却又觉得渊和不过是一时分不清感激和爱慕。而少年人的迷恋来得快去得也快，横竖自己与他没有结果，早些断了他的念头才好。

　　“渊和，聚散有时，莫要强求。”

　　顾植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的理智有多么残忍，只知道渊和松开了他的袖子，抹掉眼泪，说：“我要回万兽谷。”

　　顾植却当真狠心，对他说：“这儿才是你的故乡。”

　　“我知道！”渊和红着眼，咬牙忍住泪，“我知道万兽谷不是我的家！”

　　他转过身，藏住凄惶的神色，“我回去收拾东西，我、我有好多东西，都是长风他们送给我的，你……你不能抢我的。”

　　这已经算是胡搅蛮缠了。他孑然一身去的万兽谷，所有物件都是容奇给他准备的，虽然长风他们送了他一些小玩意，但若是容奇不肯，他一件都没资格带走。

　　但顾植望着他的背脊，说好，我带你回去。

　　如此拖了一个月，渊和的父母亲自来万兽谷接他归家。

　　临别时，渊和问顾植：“我还能回来做客吗？”

　　顾植说可以。他已经打算脱离小世界，由智能模拟系统接管他的身体，替他完成后续工作。即便他离开，渊和也与长风他们要好，回来看看也不是不可。

　　“你能来看我吗？”渊和又问。

　　顾植想拒绝。他已经和渊和牵扯得太深了，不该继续下去。

　　来小世界做任务，任务员通常不会选择人际关系复杂的人的肉身，最好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孤身。因为他们毕竟不是本人，非要他们负担属于原身的情感，有些强人所难。

　　是以，任务员不会顶着别人的肉身，在小世界娶妻生子，和原住民产生过多的感情纠葛。条件合适的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死遁脱离小世界。条件若不合适，将由智能模拟系统暂时接管身体，再寻找时机死遁。

　　顾植既然决定让智能模拟系统来代替自己，再见渊和就不合适了。

　　可渊和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你来看我一回吧。一回就好。”

　　于是顾植说好。后来去看渊和的却是智能模拟系统。

　　但顾植万万没想到，渊和竟然看出容奇换了芯子。

　　渊和随父母回了家，改回族谱上记载的名字——赵越。

　　他一日日盼着，隔三差五传信回万兽谷，问容奇来怎么还不来看他。

　　听见下人说有位叫容奇的客人来探望他的时候，渊和满心欢喜地往大门口跑。

　　可是，看见“容奇”的第一眼他就顿住了脚步，拔出门口护卫的剑指向“容奇”，质问道：“你是谁？”

　　智能模拟系统顶着容奇的皮囊，笑容模拟得天衣无缝，“怎么了？几个月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你不是他。”

　　渊和剑尖指着“容奇”的喉咙，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何人？容奇他为何不来？是他叫你化成他的模样来骗我，还是——”

　　他眉峰一利，握剑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你抢了他的身体？”

　　“容奇”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笑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容奇还能是谁？”

　　“骗子！”渊和将剑尖一压，刺进了“容奇”的胸膛，“你撒谎！”

　　不管是回信说事务繁忙不能来看他，还是如今找个旁人来忽悠他，都是在撒谎！

　　可是渊和不明白容奇为何要这样对他？分明答应了会来看他的……分明答应了他！

　　“容奇”毕竟是妖兽，渊和又舍不得下重手，剑尖仅仅扎进去半寸，伤口都出奇的小，根本伤不了“容奇”。

　　终究是不欢而散。

　　渊和不甘心，启程去万兽谷，自己去找容奇。

　　不管是容奇遭遇不测，还是故意骗他，他都要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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