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的一些杂谈》机械松鼠

13、《身为亡者的我开始打工》

　　“之后会和灰原还有小理子见面吧？”
　　“——哈，怎么可能，像我这样的人，会下地狱喔。谁都见不到的。”
　　“那也没关系。”
　　“什么？”
　　“杰去哪里，以后我也会去哪里，我们一起下地狱。”
　　“说得真让人有几分期待……那时候说不定悟都会是老头子了。”
　　“别在这种时候敷衍我啊！快说，之后也要再在地狱里见面。”
　　“拿你没办法。”

　　某个人，叹了一口气。
　　叹了一口气，胸腔和肺部都夹杂着血沫而气若游丝。

　　“好喔。”
　　他说，从已经严重破损的肺部当中挤出空气：“我答应你。”

　　…

　　什么都不记得。
　　就连自己的名字的发音都不记得。

　　就连けつ（ketsu）这个名字的发音，也是面前的鬼卒看了看他的个人档案，才哼哧着念出来的。

　　鬼卒是个年龄看上去很小的家伙，白色头发的小鬼，身边跟着一个黑头发的同伴，很热切地冲他打招呼。

　　唷，是新人吗？我是茄子，这位是唐瓜，我负责引导你们这批人喔——
　　对方很有朝气地打招呼，但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他是罪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因为生前杀死了太多人而在地狱里面做工偿还罪孽，需要做工补偿的时间异常漫长，据说以千年计。

　　当时他被押送往阎魔厅，而那个身高长得有房子那么高的“阎魔大王”做出了如此判决。

　　一般来讲，普通人在面对这种非难的时候总会想要申诉，但他现在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清楚，更枉论犯了什么错。那位阎魔大王的身边有着能够照应出每个亡者一生的边津宝鉴，想来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错误。

　　阎魔大王的身边还有一位黑色头发，额头生角的辅佐官，对方臭着一张脸看他几眼，说，虽然你犯了大罪，但身为恶鬼的立场，你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下属。

　　后来才知道，那位辅佐官的名字叫鬼灯。

　　时间回到现在，负责引导他的茄子脸上有些困扰又有些同情，先是感叹了一声“没有绩效奖金就要给地狱打工”，又惊骇于他居然要干这么多年的活，劳动合同一签就是千年。

　　“什么魔鬼合同啊，这是地狱吗！”
　　他惊叫道。

　　“……是哦，就是地狱，说起来咱们也都是地狱里的鬼卒嘛。”
　　旁边的唐瓜跟着吐槽。

　　两人仿佛捧哏和逗哏的漫才组合。

　　他按了手印，签了合同，但实在没什么别的选择；罪人不去当狱卒就要在地狱里受刑，有得选的话当然还是要选择不那么辛苦的方式，要知道他们是真的会把犯了罪的人扔到油锅里去炸。

　　物理意义上。
　　甚至烧油锅的狱卒收入里还有高温津贴。

　　烈火烹油针山血海，生时的罪孽统一得到清算，地狱就是这种地方。

　　如果不考虑自己也犯了大罪，按照他的性格，倒是很欣赏这种有罪就要偿还，恶人有恶报的循环逻辑。

　　“阿杰（Ketsu）！”
　　白发的鬼卒又在叫他：“新人要先轮岗实习，然后再确定自己熟练的工种，你的轮岗和地狱介绍由我们来做哦，毕竟未来还要当千年的同事呢。”

　　千年这个词汇，莫名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他身为人类时候的年龄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死的时候，可能是熬夜过度，眼角下有着轻微的细纹。百倍自身年龄的时间反而会让人难以想象，他点了点头，跟在了鬼卒的身后。

　　*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个被茄子和唐瓜叫“阿杰”的家伙，是个超强的新人。

　　体力超过部分源生的恶鬼，抄起竹竿就能把血池里每一个露头的亡者都毫不犹豫地敲回去；臂力惊人，可以把亡者丢向针山；耐心也好，即便是推碾子研磨死者或者搅动烹煮用的热水也做得一丝不苟；更重要的是细致，戴着防毒面具收集毒树的药汁，即便是第一次上手也不会出错。

　　好几个部门都在抢着要人，他迅速和大家混熟了关系。

　　和大多数狱卒还有不同，他只有基本工资没有绩效，薪水也低得可怜，这是惩罚的一部分；但一想到这种刑罚要持续千年，大家就忍不住同情。

　　穷一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一直穷……这么好的孩子。

　　“你可以吃这个哦。”
　　有同事夹了一筷子食物放进他的托盘里：“基本工资省着花的话，能买的东西很有限吧。”

　　确实，虽然不是很重物质欲的类型，但他的收入确实捉襟见肘，在地狱也生活得拮据。

　　盘子里的是金鱼草天妇罗，看上去被炸得焦黄酥脆。在对上视线之后，金鱼草“咕叽”地叫了一声。

　　……是真的叫了吧，夏油杰想。

　　虽然没什么记忆，但印象里食物应该是不应该发出声音的。

　　但这里是地狱，本身就不是人类生活的丰苇原中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举起筷子，把金鱼草送进嘴里，后者在临死之前发出“噗呃”一声悲鸣，在咀嚼当中彻底失去了声音。

　　嚼嚼嚼嚼，咕嘟，吞下去。

　　夏油杰抬起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

　　不知道什么时候，名为鬼灯的人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对方的盘子里也放着好几只这样的金鱼草天妇罗，让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果然就是地狱的当地特色。

　　“你能吃得惯这个。”
　　鬼灯用很赞赏的语气说道：“我很欣赏你。”

　　*

　　生者给亡者的悼亡贡品，竟然是会以快递的形式送到地狱里来。

　　这是他最近才知道的新知识。

　　“是最近才死的人会有的特别福利啦。”
　　带他去领快递的人说道：“像是那种死很久的家伙，就已经没什么活着的人记得了——不过有自己神社和神位的人不同哦，就比如小野篁大人，就总能够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

　　他确实才死不久，有人惦念也很正常，悼亡的祭品里有一束蓝色的花，一碗荞麦面，一枚破碎的墨镜，负责寄送快递的鬼卒让他按手印画押，没什么解释地就让他离开了。

　　夏油杰在路上试着戴了戴那枚墨镜——根本不透光，完全不是应该用来做成墨镜的材质，只能从裂缝里窥见一线天光。

　　他把花插在员工宿舍的水杯里，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节衣缩食地攒钱去买个花瓶。

　　*

　　后来因为快递收得太频繁，工作人员都烦了，让他自己去取。

　　蓝色的花，枯萎以后还有新的；荞麦面，听说是岩手县的特产荞麦，苦味里带着香气；偶尔还会有些过于甜腻的点心，比如喜久福什么的，他送给了看上去很感兴趣的茄子前辈。

　　虽然是小孩子的面貌，但却是前辈——小鬼永远无法在相貌上真正地长大。

　　取得多了以后，就会对那个一直祭拜他的人感到好奇，想着人类肯定看不到鬼卒，他就估算着以前收到快递的时间掐点出现，结果甫一露面，就看到面前的男人一把抓下自己的眼罩，露出和天空同色的眼睛。

　　湛蓝色的眼睛，不住留出泪水。

　　阿杰。
　　对方叫他的名字，看着他额顶象征死者的白色天冠，白色的眼睫毛都在颤抖。

　　阿杰。

　　……所以不是杰（Ketsu），而是杰（Suguru）啊，那一刻他如此想道，回去的时候要让茄子改一下他的档案。

　　不对，活人怎么能看到鬼的？

　　*

　　不要想起来。

　　想起来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无数个声音这样呢喃着，就连五条悟，都对他生前的事情讳莫如深。

　　但那一天里，茄子和唐瓜走到自己身边，一左一右地说话，让他很难不去在意。他生前应该是经常习惯这种状态的，低下头，一左一右，和两个身高严重低于自己的人讲话，不然的话不会这么习惯。

　　他们说，阿杰，你的父母想要见你，是已经轮到他们投胎前往苇原中国的时候了。

　　可是我不记得他们。
　　他们知道，但还是想要见你。
　　可是我犯了大罪。
　　他们知道，而且看过了你生前的边津宝鉴，听说你在地狱里赎罪，祈求阎魔大王说想要见你一面。

　　他央不过两个鬼卒，最终还是松了口。于是，这一天里，提前下班的夏油杰见到了自己生时的亲人。

　　他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却被拉入一个陌生的怀抱。

　　阿杰，要开心啊。他们说，用温和到让他觉得困惑而为难的语气。

　　——要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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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应该不会再写了，想看这个的可以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