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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何喜楼 ...

  •   藏于拐角的夏蝉脸有点黑。

      这些天他忙于应付墨四小姐,对外界之事不似往昔一般了若指掌,吩咐底下人一律低调行事,怕被官府顺藤摸瓜,甚至要他们尽量不要有任何动作。

      双桐巷那夜过于招摇,不知哪路人一把火烧了淮亲王府,还反手将屎盆子扣到了他头上,大理寺至今仍日夜不歇地搜索他的行迹,追得他们东躲西藏,计划也一再耽搁。

      夏蝉最近的情况,用一句夹着尾巴做人形容也不为过。几乎全用来哄那娇蛮的墨四小姐了。

      哪想到好容易才撇开了墨四一日,得了功夫,到示丰来探探风向,正预备商量下一步计策,就让他听到这么一段荒唐的流言蜚语!

      夏蝉恼恨,黑衣是为夜晚隐藏踪迹,哪个做些见不得人的不是穿得一身暗沉沉,怎么就成了他的标志了!

      属下光头是个冲动的,见他不高兴,一上头就要出声同人争论,夏蝉瞪他一眼,叫他别捣乱。

      夏蝉低声斥道:“已经有人去报官了,你这会儿争辩,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叫官府把我们都捉进去不成!”

      官府若是晓得此事与他们这伙通缉中的“黑衣人”有关,不久就会上报大理寺,那个管青天有些本事,倘若落进他手里,就怕再出不来。

      光头讪讪,“哥我错了。”

      夏蝉忍着火气,光头一向不得他意,然而诸多手下都在之前被捉了,暂时无人,只好叫这么个傻大憨顶上。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最后看了眼人群,那一眼阴沉沉的,将造谣最起劲的几人的面孔牢牢记在心里,夏蝉冷着脸给了光头一个手势,默不作声地离开此地。

      十数米之外的人群中,血蒂莎柳叶眉动了动,毫无预兆的突然抬眼,直直盯向此处拐角——

      只见一个半聋的大爷扯着嗓子,问旁边的小伙子出了何事,那小伙子说了一两遍,见他听不明白,不耐烦地跑了。

      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错觉吗?这种强烈的被窥视感。

      血蒂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还是说已经走了?

      “让让!我是大夫——”

      “麻烦让让!”

      一衣衫凌乱的小老头儿艰难地挤出人群,眼角的褶子浸着汗,气喘吁吁地提着个大药箱,弯腰擦汗,不胜狼狈,正是血蒂莎先前在慈心堂见到的那位坐堂大夫。

      大家听了连忙让出条道,好叫坐堂大夫赶到月崤梵身边救人,银月刀知他是自己人,退开些许,大夫甫一搭上月崤梵的脉搏,整个人就是一惊。

      “嗬呀——”

      “怎么了怎么了,月少主他他他可是不好?”那官家之子声音打颤,吓得两腿战战,几乎要跪下来,生怕坐堂大夫说出句不好的来。

      银月刀晓得自家少主装的,尴尬地低着头,庆幸自己戴了面具。

      血蒂莎也看向了地上瘫软的月崤梵,微挑眉,若她感受无误的话,月崤梵的内息较之于慈心堂初见平稳得多。

      不再是清晰可感的虚弱空洞,仿佛被扎了几百个洞的破麻布袋一样。

      月崤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悄悄歪头,躲在银月刀臂下朝她眨了眨眼。

      血蒂莎懂了,短期内死不了。

      隔着围帘的阻挡,无法用神色将讯息传递给他,血蒂莎于是伸出纤细的手腕,暗暗做了个手势示意。

      血蒂莎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既然月崤梵无性命之忧,如今情况她久待也无益,不如早早离去。

      眼珠微动,将八方景象尽收眼底,很快找到条清冷寂寥的巷子……

      墨绿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退出拥挤人群,月崤梵眯着的眼缝中流露出浓浓笑意,为二人的默契而欢喜。

      瞥向旁边一脸空白的坐堂大夫,眼中暗暗威胁。见他脸色一抽,似是明白了什么,微不可查地冲他点头,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继续装死。

      大夫顶着多方目光,压力颇大。

      讪笑:“老夫再看看……”

      搭上脉搏,依旧是平缓的心跳,一下下跳在他指腹,直让他嘴角一抽。

      这脉象……虽然较之于常人虚弱几分,但绝不至于到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程度。再想到方才少主的动作,大夫很难不明白月崤梵的暗示。

      掌心被悄悄戳了下,无声地催促他办事,坐堂大夫没啥经验,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啊”了声,那官家之子心口砰砰跳,也跟着他哭丧丧地“啊”了下。

      “月少主这是、这是……疲劳过度……”大夫干巴巴道。

      众人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戳手心的动作立时一重,坐堂大夫整个人一抖,下意识提气扬声:“——心脉受损危在旦夕!”

      众人悚然,瞬间人声如沸,官家之子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月崤梵无奈睁眼,看了眼瑝珂。

      瑝珂了然,还是得他出场才行。

      调整好了角色,暗自深吸了口气,跑上来一把抱住了月崤梵软软的身子,哽咽道:“少主莫怕,族主早令属下带了大还丹来,只要服下,濒死之人亦可还生!此前据闻翟神医曾在周边几城出没,属下就是肝脑涂地,跪死在门前,也定然求得翟神医来为您救治!”

      月崤梵被抱的胸口一痛,臭小子,敢不敢再大力点!

      瑝珂听不到他的腹诽,犹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给自己加戏。

      刚走了几步的血蒂莎步伐一顿,耳尖动了动,翟神医?

      小师叔就在附近几城?

      为何她这几天未有半分消息?

      血蒂莎蹙了蹙眉,有些怪异,她的行迹不算隐蔽,没有刻意瞒着普华岛,他们应该晓得自己近日就在示丰才是。既然到了附近为何不传信与她?

      难不成师叔是……有意躲她?

      顿了下,想到什么,血红的眸子快速眨了眨,竟然闪过些微妙的紧张。

      那师傅会不会也……

      抿唇,回头看向倒地的月崤梵,血红色的眸子刹那泛起层层涟漪,像有雾气迷蒙了她眼中的情绪。

      他会不会是知情人?

      月崤梵不知她心中所想,仍戏多的躺地上装死,瑝珂果然与他配合多年,一个眼神就晓得他在打什么注意,此时已经完美地把控了全场。一边叫围观的散去,莫要多想,一边叫银月刀开路,找人借来担架,将月崤梵合力抬了进慈心堂,砰的声关上大门。

      有人心思活泛,见慈心堂楼房半毁,主动道自家宅院干净宽敞,若不嫌弃,愿让出宅院,将月少主暂时安置在自己家中。众人两眼一亮,心下叫好,这可是个攀高枝的好机会!

      忙忙出声,尤其家中就住在附近的,一个个说起了家里的好处,争先恐后抢夺起了这难得讨好贵人的名额。

      瑝珂心道去了不就露馅了吗,面上不显,一律好声婉拒,只道少主体弱,急需歇息,慈心堂最近,暂时安置最好。

      听他说得坚决,众人讷讷收声不敢再吵,让了路由他几人围着月崤梵进屋。两个银月刀自觉留下,抱剑于胸前,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门,冷森森的像两尊杀神,让人看了打怵。

      有意借此机会讨好月崤梵的,见此多少歇了心思,讪讪回了家。

      仅几个不死心的,假作遛弯一般在附近转悠,一双双贪婪的眼紧盯着慈心堂,不停琢磨该怎么钻空子,又警惕地互相观望,担心旁人先自己一步。

      血蒂莎微微眯眼。

      藏于围帘下的眼平静扫过四周,慈心堂周围的人已经散了个大概,有人见她不动,暗含警惕地望过来,怀疑她是否也是自个儿的竞争对手。有人蠢蠢欲动,似是犹豫是否要上前攀谈。

      此时进去太扎眼,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晰。

      没人晓得那徘徊在附近的人中,究竟有几个单纯是为趋炎附势,又有几个是有心人安插来盯梢的暗探。

      血蒂莎分明发现几人气势非凡,气沉步轻,明显受过系统的训练。

      银月刀不会拦她,但就怕这一进屋,再出来时面对的就是排排欲取她性命的森寒刀剑。

      血蒂莎一默。罢了,不急。

      师叔既然没告诉她,想来是有自己的道理,总不会害她。待今日回去写信问了师叔本人再行事也不迟。

      淡淡看了眼紧闭的慈心堂,荆卯会未结束,月崤梵还不到离开凤安的时候,过几日再问他也不耽搁。

      血蒂莎伸手摸上斗笠边,葱白的指尖顺势抚下,似只是走至半道发现围帘乱了一般,随意地捋了两下。

      暗中看过来的打消了点怀疑,见血蒂莎整理完围帘后便重新启步,这才完全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

      一个过路人罢了。

      血蒂莎不紧不慢走过街巷。

      听闻远方步履声重,有官兵敲锣开道高喝着什么匆匆赶来,面色不变,慢慢抬步,墨绿色的围帘在风中悠悠地摆,无事人一般远离了慈心堂。

      因要避开人群,血蒂莎绕了点远路。

      身后隐隐有气息波动,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无恶意,血蒂莎恍若未觉,没出声揭穿。那人一路跟着她穿街走巷,直到她安全进了老吴家的大门,才如来时无声一般静悄悄飞身离开。

      血蒂莎记得,这气息正是方才四名银月刀中一人。

      方才还说亲自送她回来呢。

      血蒂莎不咸不淡地想,月崤梵说的话果然不靠谱。

      不免想到方才战局,月崤梵最初也是如此笃定自信,可后来只见得他屡屡被屈昌意打下,完全不是对手。

      不知想到什么,血蒂莎嗤笑了声,接过门手中的灯笼,拒绝了他带路的提议,安静地回了厢房。

      ……

      慈心堂,一间仅剩下的几个未被波及的屋中,月崤梵换了干净的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床上休息。

      从银月刀口中拼凑出了前后的细节,瑝珂不禁感叹:“幸而棠……姑娘在,要不少主你今儿可就完了!”

      他才知问一长老竟然造了个“大笼子”想要瓮中捉鳖。

      月崤梵很是赞同,劫后余生一般叹道:“幸好有仲棠及时出手,破了屏障,才没叫本少主犯在屈昌意手上!”

      血蒂莎那一下实在关键,及时扭转了场上局势,叫他们反客为主。

      今日若无有血蒂莎帮忙,他们不一定能有如今大获全胜。

      月崤梵身为辞天月少主,当然晓得屈家秘术,若无屈昌意阻拦,单单一个屏障立着,他破除不过手到擒来。

      偏偏屈昌意盯紧了他,无时无刻不带狠招攻上,阻挠了他这个在屈昌意眼中唯一知晓破局之法的,也让他无法将法子交与旁人。

      若屏障不除,不逼迫屈昌意自己放弃离开,月崤梵手下又再多的人,最后也只能被耗死在慈心堂。

      月崤梵嘚瑟:“本少主果然运气好!”

      就这么一个能自由活动的,正好就懂破除之法,屈昌意要是晓得是谁破了他的屏障,只怕会呕个半死。

      要他自负不可一世谁都看不起!

      月崤梵冷哼,叫瑝珂给他削个苹果。

      瑝珂:“……那是人家棠姑娘厉害。”

      跟少主您有什么关系。

      月崤梵假装耳聋听不见,踢他:“快去!本少主口渴了!”

      嘴上不留情面,瑝珂还是很照顾他这个病号的,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边削边道:“少主,老实说棠姑娘出手帮咱们这还真挺出乎我意料,还以为以她的脾性,只会冷眼旁观看热闹!”

      银月刀不禁点头,他也是如此认为的,尤其棠公主事先明明说过她身有限制不便出手。

      月崤梵闻言唇角微勾,想到了什么格外愉悦的事一般。

      半靠在床头的他脸色看起来惨白如纸,可这勾唇一笑,却像是万千桃花争相盛放,灼灼其华一山红,妍艳夺目,令人一眼望去便移不开眼。

      他声音里也带着笑,悠悠的,像踩在了云里。“她怎么可能不出手?”

      瑝珂怔然,不明他在笑什么。仅留在屋里的那个银月刀也不解其意。

      尤其是那留守的银月刀,暗暗觑了眼笑呵呵的月崤梵,心中嘀咕,棠公主为何一定要出手?少主实在看人太过纯善,不晓得棠公主那会儿可是连帮忙守个人都不愿呢。

      他却不知血蒂莎是察觉问一长老暗中窥视,才有意如此说以麻痹对方。

      问一长老初见她扮相神秘,站在廊下八风不动,以为是月崤梵从哪儿找来的厉害帮手,面上虽不屑,却小心地分了一神在血蒂莎身上,听她似是重伤无法运功,这才轻视地移了走。

      月崤梵瞥了二人一眼,哼笑道:“唇亡齿寒,血蒂莎从来都是个聪明的人。屈昌意来意为何,她肯定看得明白,她这个人平常是平和随意,但若真犯她头上了,最记仇的也是她。”

      这瑝珂明白,深以为然:“确实,棠姑娘特别记仇。”

      就没人不晓得她这脾性。

      昨日金鸭路之争他也听说了,严式还没走出几里地,就叫她的人后脚追了上来,原模原样抢了人走。

      听说非晴呛声时,直接将严式那一套说辞换了个名字地点就用了,气得严式差点吐血和他干起来。

      月崤梵也想到了此,脸色瞬间一沉,冷冷道:“玉含章当真越来越猖狂,昨天挑衅血蒂莎,今天就来算计我。才踏入凤安地界,就手长的伸到了示丰来,他倒真不怕闪了腰!”

      瑂珃就是被玉含章手下之人所伤,一道去营救小高子的,亲眼见敌方人中有个长相平凡的书生,将那淬毒的箭羽交给凤太子府上的弓箭手,那人正是玉含章手下制毒用医的高手:李元宋。

      眸中浮现冷光,“小高子如何了?”

      瑝珂方才去看了眼,“人已经睡下了……那双眼睛大概是无法复原了。”

      小高子暗中做了月崤梵在太子府的眼睛,替他传递消息,凤太子便派人挖了他一双眼,叫他彻底做了瞎子。

      室内陷入沉默,月崤梵抿了下唇,道:“小高子醒了你叫人送他回辞天月吧,暂时待我院中,别让他干活,让赵伯多照顾他一点。”

      瑝珂点头,如今只能如此安排了,皱眉,有些担忧,“如此看来,凤太子果真同玉太子联手了?”

      凤太子的私宅,护卫中竟然以玉太子手下的得力干将为尊,助凤太子与他们辞天月争抢小高子,二人若非联盟,如何解释玉太子所为?

      月崤梵冷哼,没怎么当回事,“早知道那黑心的干不出人事。”

      玉含章这些年行事越发古怪,和凤祁煊那等两面三刀之人倒还真是绝配。

      小高子传来消息,说他在凤太子书房发现了二人私下结盟的书信时,月崤梵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瑝珂却无法冷静,“少主这咋办?棠姑娘这边咱们是一定得帮了,玉太子手段通天,若有他助凤安,咱们……”

      月崤梵不屑,“玉含章虚伪狡诈,本少主恰有一双火眼金睛,有何可怕?”

      瞥了眼一脸沉重的瑝珂,月崤梵漫不经心地道:“凤安有玉阳又如何?若单轮联盟,景煆不止有辞天月,还有君湘相助。君让那人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瑝珂怀疑,真的吗?他一直觉得随云五子中脾气最好的就是君太子。

      总觉得少主说得太轻飘飘没有说服力了。君太子那温柔随和的模样真的不好对付吗?他咋觉得悬得慌。

      月崤梵说他天真,见他迟迟不动,干脆自己拿过苹果削了起来,道:“你看血蒂莎脾气如何?你可知她如此不好伺候也拿君让没办法?”

      瑝珂:“……”

      少主你醒醒,那是小时候啊!

      而且人是同门师姐弟,棠公主怎么可能对君太子下手!

      月崤梵摆摆手,无意多说,瑝珂没接触过二人自然无法理解,他也懒得废那个口舌。

      啃了口苹果,“凤祁煊绝非善类,那人野心不小,玉含章和他联盟,迟早有一天引火烧身,到时就看他们如何狗咬狗罢!”

      瑝珂忧心忡忡,不明白少主为何能如此不放在心上。难不成果真是他杞人忧天了?

      月崤梵倏尔一笑,“说起来本少主还得感谢玉含章呢!若非他一番算计,本少主如何能同仲棠的关系取得如此大的进展!”

      玉含章一番算计,趁瑂珃营救小高子之际,毒了瑂珃,意图消耗他内息,要他之后不敌问一长老,被捉了去乖乖听他们的反水对付血蒂莎。

      那黑心肝的想破他二人联盟,叫他知难而退,却反叫血蒂莎与他联手抗敌,增进了信任,有这一遭并肩作战,他们间的关系不知亲密多少!

      他琢磨着盟友的“盟”怎么也该变化为“朋”了。这称呼顺耳。

      念此不禁笑意更浓,眉眼弯弯,神采飞扬透着股嘚瑟劲。

      瑝珂木着脸,“……少主你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微妙。”

      关系取得进展什么的,听着就很沉月争珠。

      “……”月崤梵觉出味儿来了,心口莫名跳了下,黑着脸瞪他,“瞎想什么呢!”

      瑝珂:“……”好吧,他闭嘴。

      ……

      凤安,平梧城。

      平梧城乃凤安东方边境,再东边就是玉阳的兰显城,两城之间丘陵诸多,曾是盗匪聚集之地,尤其是最东边的青罗县,几乎成了土匪窝子,贼寇在县中安家生子,横行霸道,连县老爷都替他们打掩护,专门抢劫来往两国的商人,将此处整得民不聊生。

      直到下一任青罗县知县管文靖上台,假意投诚贼匪,设下鸿门宴将众匪尽数请来,同时暗中借来城主守卫五千精兵,这才将那在青罗县猖狂了数十年的贼匪一举剿灭。

      管文靖自此一战成名,人送外号管青天,任期期满后到京述职,直接叫惜才的凤皇留在京中,没过几年就被提拔为了大理寺卿。

      青罗县剿匪后,人民生活逐渐安稳,来往此间的商人队伍也渐渐增多,太常寺卿罗秉通认为两国商贸来往乃国之大事,需要官府规范,上书提议开山修道,多设驿站严格管理,以免再出现青罗县贼窝之事。

      于是第二年,凤安、玉阳两域合力共修平兰道供两域来往,全长十里,五里修一驿,途中一共设了三座驿站,平兰一驿到平兰三驿。

      因为此处乃两域接壤之处中离凤京城最近的一处,因而玉阳中人通往凤京城的,尤其是玉阳来使,多走平兰道踏入凤安国界。

      即可使从玉阳赶往凤京城的路途,七成的路都落在玉阳境内,只用走较之其他路线相对少一段距离便可抵达凤京。

      玉含章此次正是走的平兰道。

      昨日刚过平兰二驿便遇黑衣人“抢”了贴身玉佩,“受惊”歇脚在就近的青罗县县太爷家中。

      如今的青罗县知县颇为崇拜大理寺卿,一向治下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听闻竟然有人在他治下犯事,大怒不已,披星戴月地带着人四下搜捕,至今未回府中。

      那知县府中,便只有他家眷和歇脚的玉含章一行人。

      灯火通明的房中,一人坐于灯下,手执一墨棋。

      虽七月大热天,屋里也没放冰盆,半开着窗,青罗县近丘陵,夜有山风吹进,微微的凉,或是如此,才披了件滚金边的墨黑色长披风在肩。

      那人的指极白,如霜雪凝成,修长的像承载红梅的枝,细细蜿蜒,落了身冰雪红梅香,自带一股清寒之气,真正的冰肌玉骨。

      墨玉棋落于棋盘一处,清脆的一声“嗒”,执棋的人轻轻“哦”了声,“问一长老败了?”

      对面之人于其后落下一子,温润的声音说道:“据说有人破了问一长老的屏障,众目之下不好再出手,问一长老于是匆忙而逃。”

      又是一子落下,那人漫不经心的:“他手下之人?”

      对面的一顿,抬眼看过来,“都亡了,尸身也叫问一长老尽数毁却。”

      话音一转,接着道:“听说月少主也受了重伤,如今卧床不起,叫了好些大夫看治。”

      “不过月少主一向善于伪装,此次卧病未必不是他计谋。殿下以为呢?”

      那人不置可否的:“该你落子了。”

      对面的低首看了看棋盘,静思片刻,执起白棋落于一处。

      那人紧随其后落子,如此五六回,对面的摇头一叹,“子怀又输了,殿下好棋艺。”

      被称殿下的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一一收回黑白二子,这才答了他先前之问:“若是不敌,月崤梵撑不到屏障之破。问一长老怕是被他骗了过去。”

      玉含章执起一枚白子,于眼前慢慢地转了个圈,清淡一笑:“连我也被骗了去。”

      徐子怀微愕,继而恍然,“人皆道问一长老武功一绝,在辞天月仅次于东月帝和大祭司,而月少主四年前凌云台重伤之后再无长进,二者悬殊若此,月少主又正处虚弱期,若问一长老出手,月少主该是一招也接不住的。”

      可他不仅接下了,还与其斡旋一炷香之久,最后更是逼得问一长老仓皇而逃。

      只能说明月崤梵功力并非外界所展示那般。

      徐子怀一叹,“月少主真是好伪装。”

      玉含章将白子扔回棋盒,淡淡道:“那破了屏障的人是谁?”

      徐子怀:“未有人知。”

      “不过屈家秘术素来神秘,想来该是辞天月某个能人异士,才能知破解之法。”

      玉含章寒凉的眸子眯了眯,“未必。”

      徐子怀一怔,玉含章意味不明的:“她不是也在示丰?”

      他?还是她?徐子怀心中一动,“殿下说的可是……棠公主?”

      玉含章“嗯”了声,抬眼静静地望着跳动的火光,仿佛从中看到了那个有着一双火焰般明亮眼眸的女人,身着一身干净的红,头发却是银白的,像冬日里的星夜映照在雪地。

      冷清,又温暖。

      他淡淡地垂下眼,捧起一杯茶,浅浅喝了一口,“若云岚还有人能同月族拼神秘,怕就只有景煆的血族了。”

      徐子怀明白了,有些复杂的:“如此说,月少主在慈心堂救了瑂珃后,棠公主也来了?”

      这个时候来还能做什么?那位棠公主向来不爱管闲事,如今她尚被官府全城搜索,竟然会冒着风险到慈心堂看望月少主,他二人何时好到如此程度?他可记得随云五子中,棠公主最亲的可是君太子和凤六皇子。

      玉含章:“我记得她还养了条火胆蛇罢?”轻轻呵了声,声音有些莫名,“说不定如今已经送了给月崤梵疗伤。”

      徐子怀心上侵上一股寒意,玉含章淡淡道:“倒是我的功劳了,让他们并肩作战,共历险境后反倒齐心了。”

      徐子怀忍不住道:“或许不过如娄眠所说,棠公主向来心软罢了。”

      心软吗?玉含章轻轻挑眉,却是掠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娄眠如今在哪?”

      徐子怀将方才得来的消息道来:“有人在示丰的醉仙斋见过他。”一顿,“据说他被一大汉欺凌,最后为一蒙面女子所救,娄眠大庭广众之下追上去要以身相许。”

      玉含章:“看来那便是血蒂莎了。”

      墨玉的眸子闪过一丝清寒,他含了抹嘲意地道:“他那梦中情人可是应允?”

      徐子怀:“棠公主很快驾车离去,娄眠一并上了车,后来之事再无人知。”

      玉含章一哂,道了声“无用”。

      指节轻轻叩在桌上,他凉凉道:“既然如此,你便派人去帮他一把罢,月崤梵既然危难之时与她情谊渐长,想来让娄眠多经历几次刺杀,她说不定就‘心软’成全他了呢。”

      徐子怀默了默,“娄眠叛出已有半年,如今既有了踪迹,自然不该放他逍遥。”

      玉含章却道:“不,无需下死手,留他活着,血蒂莎才更头疼。”

      徐子怀:“万一他二人联手,娄眠投入棠公主麾下?”要知娄眠本就对棠公主有意,若棠公主招招手,指不定娄眠就带着他们的辛秘投敌了。

      玉含章笑了,笑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清冷,“倘若如此,再好不过。娄眠心心念多年,若得不到回应,他不会将底牌尽数交与,若是血蒂莎为了对付我而有所回应……”

      “你说那位楚公子知道了,可还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景煆之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何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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