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高境天柱 ...
-
霍衍年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被异兽团团围住,向来凶残生食人肉的异兽却将他涂满碾碎的灵植,再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
像极了要将他腌制入味一般……
霍衍年觉得这个梦实在荒谬,可感觉又是如此的真实,甚至还能嗅到一些入药灵植被碾碎后散发的清苦气味。
闻到这股味道,霍衍年猛然睁开眼,一身的痛楚瞬间袭来,让他绷紧了下颌才没痛呼出声。
徐妧正和白虎眼对眼的无声互望,她原想是不是要直接拍醒霍衍年,以免把时间浪费在等他苏醒上,没想到霍衍年十分识趣地醒了过来。
徐妧视线没挪开,直接开口问道:“你醒了?”
平静的声音像是盛夏时当啷碰在白瓷碗壁上的碎冰,一瞬间让霍衍年烦乱的思绪得到冷静。
霍衍年不得不冷静,因为说话的人是徐妧,是那群太和宗弟子初入天柱的领路人,也是她毫不犹豫地杀了徐恬恬。
霍衍年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他怔愣着竭力看向自己的身躯,被一张粗糙的树皮十分密实地裹住。
还用藤蔓紧紧缠绕打了个死结,树皮里糊满墨绿泥状物,那股清苦气味正是从这里头传出来。
没得到回应,徐妧也不在意,继续盯着白虎观察,与它纯净如琥珀般的眼瞳对视。
不过是个男人罢了,即便是天命之子,也远不如四神兽之一的血脉后代更有吸引力。
霍衍年组织了一下语言,感受身体状态的同时低声问道:“我们这是在何处?”
“高境天柱,至于到底是哪一境,暂时还不清楚。”
回答完霍衍年的问题,徐妧忍不住伸指去戳白虎的鼻头,却被它干脆一顶,把自己的脑袋送到徐妧掌心中轻蹭。
霍衍年像是个春卷一样躺在杂草间,眸光沉沉,心情复杂:“是你救了我……但既然你杀了徐恬恬,为什么又要救我,就不怕我会将此事说出去吗。”
徐妧看向他,眉目清然:“如果你不满被我所救,现在我也可以将你身上的伤势重现一遍。”
霍衍年不怀疑她这话里的真假,抿了抿唇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徐恬恬她本性不坏,或许做了一些让你误会的事,但也罪不至死,姑娘一言不合便杀了她,多有不妥。\"
徐妧偏过脸看了他一眼,不带笑意时的面容愈显清冷疏离:“是非对错,以霍公子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还没有资格评断。”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那么,就此别过。”
人已经醒来,想必在这之后凭他天命之子的气运也足以活着离开天柱,徐妧不想再浪费时间听他说些废话。
原本打算带着他一起历练,借此机会摸索出系统里成就的大致路数。
能得到系统给出的奖励固然是件好事,但徐妧还不至于为了强求这份奖励而委曲求全。
“……姑娘走之前,能否先将我解开。”
药泥让霍衍年的外伤好得七七八八,但他被火毒摧残的内伤却还在,一旦运转功法便觉周身灵脉阻塞。
这些树皮藤蔓虽不是灵植,可在山里头生长不知多少岁月,坚韧得很,霍衍年暗自用力想要挣开,却一点力气都用不出。
徐妧也没犹豫,转身走回去抽出灵剑直接挑断藤蔓。
霍衍年这才得以坐起来,身上墨绿色的药泥稀稀拉拉往下掉。
他沉默不语地低头把衣服穿好,起身瞬间却感到一阵晕眩无力,摇摇欲坠间往徐妧的位置倒去。
冰冷剑柄陡然抵在锁骨处,硌得霍衍年疼出一身冷汗。
“霍公子,还请自重。”
徐妧一手抱着白虎,另一只手反执灵剑抵住霍衍年的锁骨,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不是,我一时无力才会如此。”
正觉得虚弱加剧的霍衍年也反应过来,方才若不是徐妧反应及时,他那般倒下,就像是故意投怀送抱一般……
他抿了抿嘴,耳根不自觉地泛起些许红意。
徐妧收回灵剑,淡声道:“那你在这好生休养。”
“等等!”
被再度叫住,徐妧先是克制住敲晕霍衍年的想法,才转身望向他:“霍公子还有什么话想说?”
霍衍年不知为何,总觉得徐妧没什么情绪的面容底下,隐隐透着股对他的不耐烦。
想到这,他顿了顿,说道:
“先前姑娘说此地是高境天柱,尚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但想来定是比寻常低境天柱要危险得多。我虽有伤在身,但也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若是碰上什么麻烦,让我来殿后,也算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还以为先前霍公子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已经将我视若杀友仇敌。”徐妧顿了顿,说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
这位天命之子到底怎么想,徐妧不太关心。依照目前所完成的两个成就来看,她隐约猜测到完成成就的一些路数,既然霍衍年主动送上门,就算他想找寻机会为未来道侣报仇,徐妧也不会拒绝。
她这番话,在霍衍年听来总有些嘲讽的意味,但看到徐妧清凌凌的眼神时,他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至于杀友仇敌这四个字,霍衍年有心想要解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女修身边的幼虎绝非泛泛,竟然还未认主。待会儿我教你一个认主结契的法门,收服这只幼虎,对你日后修行道路大有裨益。”
年迈和蔼的声音陡然在脑海中响起,霍衍年霎时眸光一沉。
在他沾了点药泥的无名指处,一枚铜绿指环似乎亮了亮。
霍衍年下意识抬眼望向徐妧,却发现她已经动身,那一抹青白色身影很快便隐入林间。
他神情回到先前的沉郁冷峻,无视了声音的存在,浑身簌簌掉落墨绿粉块的同时,循着徐妧的身影跟过去。
“小嗷呜,若是我离开天柱了,你可有去处?”
比起对霍衍年的冷淡,徐妧与白虎说话时的语气总会柔和许多,毕竟谁都难以抗拒这份毛茸茸。
多出个新名字的白虎头顶圆耳动了动,它若有所觉地瞟了眼身后快步跟来的霍衍年,随后有些懒散地回了徐妧一声:“嗷——呜——”
蓬蓬的粗壮尾巴上下甩了甩。
突然又斜着角度指向屁股后头的霍衍年,横向甩了甩。
徐妧注意到它的尾巴,嘴角微微上扬:“还知道关心我?可惜这一次离开后,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你见面。”
天柱共有廿十四境,想要突破至更高一境的天柱,都需要挑战一个实力超出自己两倍的幻影。
层层往上,太微垣里至强者有记载的最高纪录,是十三境,而因为没有历代修士进入其中,高境天柱的危险则是大幅度增加。
徐妧清楚小嗷呜对她很是亲近,大抵它年岁尚幼,心思纯净懵懂。
但她不想利用这份亲近,就将小嗷呜拐带回太微垣,仗着信任的占有,徐妧不屑为之。
两人一虎走在林间,忽然都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霍衍年甚至觉得隐隐作痛的灵脉都得到舒缓。
“去瞧瞧。”
徐妧与他对视一眼,眼底都没有太多波动。
某些珍奇灵材在成熟的瞬间,会收敛不住自己的特殊,从而引来其他的贪婪觊觎。
但也只有这片刻时间会被发现,成熟以后就会神物自晦,变得平常无奇,再难被找寻发现。
只不过此类珍奇灵材周边都会有高阶异兽守护,修士哪怕机缘巧合碰见了,也未必就能得手。
徐妧踩着陡峭石头摸到一条向下坠落的溪水边缘,目光循着白瀑看去,在积蓄而成的潭水岸边,绿油油的几根草叶被飞溅的水滴打得晃来晃去。
草叶看起来油绿发亮,却也没什么稀奇,可它周边氤氲着淡碧色的灵光有韵律地收缩,像是修士正在吐纳灵气一般。
霍衍年神情凝重,传音道:“仙植?”
徐妧微微颔首:“灵炁萦绕,能识吐纳,是了。”
比起惊喜,在看到这株仙植的时候,两人更多的是感到一阵压力。
能诞生仙植的地方,确实证明此境乃仙人境界方可入内的天柱。
徐妧和霍衍年在这里头,就像是两只误入繁华街道的蚂蚁,那些来往的庞然大物却根本不会在意,但无意间的一脚落下都可能将他们踩死。
“徐姑娘打算如何?”
霍衍年瞥了眼草叶旁的潭水,照这个情况看来,守护它的异兽多半是潜藏在潭水里,凭两人的修为要过去取走仙植,简直痴心妄想。
徐妧倒不是非要它不可,摇摇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小嗷呜偏着脑袋看她,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直接纵身跃下,在徐妧反应过来后已然抓不住它,毛绒成团的身影踩着湿润的土地,留下一个个爪印的痕迹。
清澈潭水渐渐浑浊,小嗷呜没理会,张嘴衔住草叶根系往后一扯,潭水里像是有只活物在疯狂挣扎,竟是无端搅起浪潮。
徐妧扶着冰凉岩石,看似冷静的眼眸底隐隐有些担心。
而霍衍年看着她的背影,感受到铜绿指环仿佛提醒般的灼热,他紧抿着唇将视线偏到一边。
小嗷呜三两下跳了回来,把那几根草叶放到徐妧面前,朝她轻轻推去。
“这是你采回来的东西,我不能收。”
见它无事,徐妧也暗暗松了口气,随后没有多看一眼仙植,起身便挥袖离开此地。
小嗷呜眼神迷茫,它觉得徐妧会喜欢这几根草,可为什么它叼来了,徐妧又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呢。
“嗷——”
小嗷呜叫了一声也没见徐妧脚步慢半分,只能把草叶再叼起来,撒开腿追去。
一直到远离此处,徐妧低声说道:“能够孕育出仙植,恐怕是太微垣修士都不曾踏足过的高境天柱,之前我虽有怀疑,但直到现在才确定。”
霍衍年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我们恐怕就只能留在这座山里。”
徐妧淡声道:“我要离开,去寻件东西。”
“为何?”
清扫身上药泥粉块的动作一顿,霍衍年神情微怔。
徐妧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既然霍公子有自己的打算,也就不必与我一同前去,只要注意好隐匿自身度过这几日即可。”
从白虎的形体语言里,徐妧得知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山里,有她锻造灵剑所需属性的矿石。
这里是仙人境界才可进入的天柱,孕育出的矿石品阶或许比徐妧需要的更好。
有机会,徐妧自然不想错过,她能承担蕴养天柱碎石坠的代价,所以这个险值得一冒。
霍衍年神情沉着道:“霍某说过的话仍然作数,救命之恩应当报答,不过还请徐姑娘给我一晚恢复的时间,明早启程可好?”
徐妧平静道:“要是在这里碰到危险,似乎也无需霍公子殿后了吧。”
霍衍年看着她:“眼下天色暗沉,入夜后的天柱更加危险,即便徐姑娘用不上我随行相助,也莫要着急出发。”
“言之有理。”
瞥见白虎叼着仙植跑过来,徐妧索性找了块石头坐下,它也顺其自然地就靠在徐妧身旁趴下,把草叶往徐妧的手里拱了拱。
霍衍年在这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消失不见。
他也大约了解一点徐妧的性格,便沉默着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入定,凝神静气地吐纳灵气,恢复内里伤势。
白虎像是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顾着把仙植塞进她手里。
一心当它是雏鸟情节,但徐妧的确为白虎刚刚的莽撞举动担心。
小家伙对她好这一点,徐妧看得出来。
低头看着故作不在意甩着尾巴的白虎,徐妧澄澈干净的眼眸中满是认真:“以后切记不能如此冲动,明白吗?”
“你心思单纯,可实力过于强大,这样很容易被骗取信任,也容易受伤。再强大的仙、妖、魔也都会有贪念,无论多相信一个人,也不能毫无保留,即使是我。”
听着徐妧嗓音清然的说教,白虎圆耳动了动,这世间能伤到它的寥寥无几,即便是那些存在,也不敢轻易与它为敌。
但是它也听出徐妧真切的关心,白虎便打了个哈欠糯糯地嗷呜一声,耍赖般拿脑袋去顶她的手。
徐妧有些无奈:“还是个只爱撒娇的小老虎。”
若非白虎血脉让它拥有天生强大的实力,就这心性,恐怕被卖了还傻头傻脑地不知道发生什么吧。
夜色渐渐降临,大概是因为白虎在此,徐妧守夜时也没察觉到一只异兽经过。
她双眸微阖养神,没看到懒散依偎在旁的白虎陡然化作人形。
玄嚣浅金的眼瞳里,神色从懵懂纯净到一片漠然,宣泄了杀伐煞气之后的七日里,他都会不受控制地进入一种心境犹如稚子的状态。
仅在入夜时,渐渐滋生的杀伐煞气会让他短暂恢复正常心智。
无论哪一种状态都是他,只不过对待事物的心态截然不同,但其间的记忆相通。
玄嚣想到白日里自己的所作所为,顿时无形的威压弥漫,周围虫鸣在这瞬间销声匿迹。
眼前这个人族实力低微,甚至连对近在咫尺的他都没有丝毫察觉。
小嗷呜……
活了万载岁月,玄嚣是第一次被这般称呼。
也是第一次被人肆意揉捏玩弄。
白虎执掌杀伐与监兵权柄,上界之中,比起其他三位仙帝,唯独玄嚣无人敢亲近。
所以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月白风清,玄嚣体内的杀伐煞气不自觉外放,被其触及的草木枝叶瞬间枯黄。
徐妧也隐有察觉地睁开眼。
四周围没有任何异样,先前一瞬的心悸来得莫名,去得匆匆。
徐妧视线垂落至身后一侧,原本紧挨着她的白虎大概是睡着打了个滚,翻到岩石边去,也茫然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见它也反应平常,想来是没什么危险出现,徐妧稍稍心定。
白虎起身颠颠跑到徐妧身边,挨着她躺下。
小嗷呜怎么了?
嗷呜仙帝听起来丢脸吗?
它觉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