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去长门空》珩嘉

2、初见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日，彼时他是不得宠的皇子胶东王阿彻，我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外甥女，乳名阿娇。
　　我很早就知道，我是未来注定的太子妃，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一来，母亲馆陶长公主是先帝明正言顺的嫡公主，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姐姐，从小几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算是这帝王家难得的姐弟真情了。二来我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外甥女，出生之时，相者云此女必当大贵。
　　我四岁那年随母亲进宫拜见皇帝舅舅第一次见到阿彻，是在皇宫的御花园。当时的皇太子刘荣正在带着他的小厮在抢夺一个瘦弱的男孩的小玩意儿。我走过去，六岁的他虽然正在没命地哭着，但仍然努力地对我微笑了一下。
　　也许，如果没有那一次相遇，我会嫁给一个普通的朝臣，在柴米油盐中磨平曾经的青涩，相夫教子，待到儿女满堂之时，自有一番平民百姓家的天伦之乐。但是这命运啊，又岂是你能说的算的？
　　“我叫彻。”他伸出脏脏的小手试图碰我的手，我笑着抓住了。
　　“我叫阿娇，是馆陶长公主的女儿。”
　　直到那一天，我眼馋起了长在高处的泡桐花，正打算叫我身边的小太监摘，他逞强去给我摘去，等到我提心吊胆看着他爬下来，他刚换的新衣服早就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我有些心疼：“阿彻，这花这么高，不摘不就行了！”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阿娇，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辈子的高高在上！”
　　“彻儿，等你长大了，我把阿娇嫁给你，好不好？”母亲蹲下抱住了阿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心里恼恨母亲居然把我这小女儿的心思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说出来了，别过头不愿意看他们。
　　“姑姑，要是能把阿娇嫁给我，我就造一个金屋子，把阿娇藏在里面。”
　　“好好好，为什么要把阿娇藏在里面呢？”母亲强忍住笑。
　　“因为，我怕别人来跟我抢阿娇！”
　　母亲慈爱地摸摸阿彻的头，“是是是，可阿娇总在屋子里会闷的呀！”
　　“不会不会！”阿彻倔强地摇摇头，“我背着阿娇出去玩！”
　　“母亲，您是否真的要把女儿嫁给阿彻啊？！”回府途中，我急不可待地问。
　　“别胡说。”母亲皱了皱眉头，“你不想当太子妃吗？你不想当皇后吗？你是刘荣的太子妃，不可能嫁给那个胶东王的！好好听母亲的话，玩笑归玩笑的事！”
　　“那又怎样呢？太子又怎样？前秦公子扶苏不也是秦始皇嬴政的太子？最后结局怎么样？就算阿彻他不是皇子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我也要嫁给他！”我匆忙顶嘴道。
　　母亲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十岁了，一向对母亲绵羊般温顺的我，居然在这种终身大事上如此顶撞她。沉默良久，她不再说话，我想也许是她对我彻底失望了吧。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中秋晚宴，皇帝舅舅唤我上前：“阿娇，你到了议婚的时候了。朕可是舍不得朕的宝贝外甥女受一点委屈，就把阿娇嫁给朕的太子如何？荣儿，见过妹妹阿娇。”我偷眼看向阿彻，他眼中的失落显而易见。
　　“阿娇妹妹，你好。”太子刘荣伸出手来。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端起酒杯：“荣哥哥，阿娇敬你一杯酒。”不出意外地，我失手泼翻了酒杯，堂堂未来的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泼了一身的酒水。
　　我惊恐地跪在地上：“阿娇御前失仪，怎配做太子妃！”说完嘤嘤地假哭起来。
　　皇帝舅舅瞬间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阿娇，你先起来，婚事容以后再议。”
　　等到我与母亲再一次进宫拜见皇帝舅舅，“陈阿娇，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子刘荣气冲冲地冲过来，“你不愿意嫁给我，就喜欢那个刘彻？！放着好好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做，非要去做一个庶子的王妃？！”
　　“殿下慎言。”我盈盈笑着，“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不假，可是当今圣上春秋正盛，这皇后不皇后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说这些晦不晦气？”太子刘荣被我这一句话气得噎住了，我继续笑道：“太子殿下，您是皇太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更要谨小慎微才是。否则，前秦的公子扶苏，可是和您一样有福气呢。”
　　刘荣的眼神刀一般刺过来：“好啊，陈阿娇，我不如向父皇求个恩典，成全了你们这对有情人！”
　　我微微一笑：“殿下可真是言重了。我的婚事，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皇上的恩典，不管未来的夫君是谁，陈阿娇遵命就是。”
　　续后的长公主府，多了一个四十余岁仍风姿绰约的妇人进进出出与父母亲经常彻夜长谈。我早已经认得这位妇人，她便是我的阿彻的母亲，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王夫人。
　　“母亲母亲，这是谁呀？！”我欢快地跟在母亲身后，明知故问。
　　母亲微微一笑，不答。良久，架不住我的死缠烂打，只好道：“阿娇，母亲再成全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