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错觉》香露明虾球

26、第 26 章

　　虽然许湉儿举行这个party动机不纯，但为了许家的脸面，也真的想为流浪猫狗做些甚麽，她还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个party上的。每一个宾客的invitation都是不尽相同的猫狗造型，当他们来到宴会厅，就要把invitation放进一个个漂亮精緻的狗屋和猫窝，象征著这些流浪的猫猫狗狗们都获得了很好的归宿。宴会厅佈置得还像那麽一回事——实际上按照许湉儿的性格，她会更倾向于随便找块地弄点小点心招待客人，越casual越好，因为她并不觉得隆重与否和最终的筹款数额有必然联繫，会捐的还是会捐，不想掏钱的还是不会掏钱——但当初她想著和Dylan较量，这就得弄得好好睇睇了。

　　静态的空间佈置是白色的，动态的人群也是白色的，宋蘅呆了一会儿就感到头晕了，直到许湉儿狠狠地掐了她一把。

　　“Dylan在那边。”她屏住呼吸，指著门口道。

　　竹竿似瘦高的Dylan正把invitation放进其中一个猫窝里，右手臂紧贴著女伴傲人的胸部。这位叫Wendy的波霸女股神今晚依然大大方方地show出自己最有资本的外表条件，深V的领口快要开到肚脐眼了。

　　“真人看上去也就那样，胸大而已。”许湉儿故作不屑地皱了皱鼻子。

　　“对对对，赶快去招呼人吧。”宋蘅暗地裡把她往外推。

　　许湉儿瞪了她一眼，道：“我不去！”

　　“人家不识大体，你是名媛望族出来的，怎么说也得比她懂事。”宋蘅柔声劝道。说真的，在正式场合穿得如此风尘很不合宜。传闻波霸女股神很得Dylan父母欢心，但今日的著装打扮实在看不出她有高EQ。

　　好不容易把许湉儿劝过去，宋蘅没想到转过身后自己同样也陷入了尴尬到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个洞鑽进去的境况。Patrick喜滋滋地蹦跶著朝她走过来，身后是从容沉稳的——宋君年。

　　他一手插著兜，一手拿著香槟杯，依旧那麽儒雅俊朗。

　　但比起往日，他的眼神是如此空洞压抑。

　　“Ella，”两个男人同时唤起她的名字。

　　Patrick惊讶于宋君年对宋蘅的熟悉，大笑道：“I was going to make you two acquaint with each other. Well, I needn’t bother now, obviously. ”他的笑容灿烂阳光，配上他那头棕色的小捲髮，实在是让人喜爱。

　　宋蘅只觉脑袋发胀，不敢去看宋君年，也顾不得礼貌甚麽的了，藉口要上洗手间拔腿就走。她衝进洗手间，对著马桶乾呕起来，但也呕不出甚麽东西。为了保持身材，她前48小时只喝了果汁，这样一来可是快要把胃液都吐出来了。她喘著粗气靠在门上，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攥成拳头却无处可放。

　　2005年Brokenback Mountain热映时，她实在不明白为甚麽从山上下来后，Ennis对Jack又变回初识时那麽冷淡，对Jack的示好无动于衷，却在Jack开车离开后自己一个人对著一堵墙低声咆哮、干嚎、一副要吐的样子——就像她现在这般手足无措。她那时看得出来这是因为Ennis心裡也有Jack，却不懂为甚麽李安要用这种表现方式来展现Ennis的心情，明明有那麽多种方法可以表现潜藏在心的深爱。诚然，爱一个人很有可能会很痛苦，但她倾向于认为这种痛苦的宣洩方式是哭泣，就好像其他爱情电影演绎的那样，而不是Ennis这种表现。

　　只有自己经历过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才知道原来李安比任何拍爱情电影的导演都更会把握爱情里微妙却真实的情绪。

　　许湉儿的一条message终于把她拉回了现实，让她记起自己身处甚麽场合。她深呼吸一口气推开厕间的门出去。经过镜子时她下意识瞄了镜子一眼，眉头一簇，马上停下脚步补妆。她打死也不会顶著这副模样出去见人：口红被吃掉了一些，睫毛也略显杂乱，脸色更是苍白。
　　身后一厕间的门打开，Wendy拎著手拿包出来在她身旁的洗手池前补妆。

　　“Aphrodite.”Wendy看过来，含笑说道。

　　宋蘅正在涂口红的手停下来，微微侧头，回以微笑。“係啊。”她拼命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往Wendy胸前两块肉看去——近距离看，那对胸更是丰满诱人——女人也会被女人的胸吸引的嘛。
　　“你好，我叫Wendy·Ng啊。”

　　“How do you do”宋蘅点点头，“我叫Gabriella·Song。”然后回过头去继续补妆，但还是迅速偷偷瞄了一眼Wendy的脸。她盯著镜子里的自己两秒，心情瞬间好了一点。胸比我的大，但是没我好看，她心裡想道。

　　“Gabriella·Song，大名鼎鼎的女神律师。Dylan提过你几次，我一直想认识你，但之前都没机会，今晚终于见到真人。原来真人真的靓过上镜喔！”Wendy笑起来嘴边出现了两隻小酒窝，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属于甜美可人那一类。

　　“过誉了。”宋蘅边扑粉边道，“Wendy你年纪轻轻就在股市玩得如此犀利，我自愧不如。”

　　“我同Dylan的订婚party推迟到下个星期四，不知Gabriella你到时赏不赏面同我们见证这么有纪念价值的moment呢？”Wendy猛地从墙上的抽纸盒抽出几张纸巾，干脆的纸巾和盒子摩擦间发出十分难听的声音。

　　宋蘅微微一笑，淡淡道：“是喔，你们的订婚party本来在今晚举行喔，爲什么突然间推迟了？”

　　Wendy的嘴角不自然地往上抽了抽，把手中的纸揉成一团然后强有力地投掷到垃圾筐内。“酒店那边出了小小问题，但我同Dylan都觉得订婚party好重要，不可以有一点瑕疵，所以宁愿推迟。”

　　宋蘅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镜子中的自己，甚觉满意，便利落地把化妆品放进手拿包里，哗啦一声拉上拉链，“多谢你的邀请，但我要回去看下我下星期的schedule才知道星期四晚有没有空。如果有时间一定去。”她自信又从容地正对著Wendy，眼裡蹦出摄人的光。

　　她不清楚自己在洗手间呆了多久，但是现在宴会显然就要开始了。她加快步伐走回宴会厅，一拐弯就看到了宋君年在墙角那裡打电话。他背对著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Patrick这时出现地刚刚好。他大步流星地走来，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用不用陪你看医生？”

　　她拉起Patrick的手臂急忙忙地往外走，强颜欢笑道：“有些头晕，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们走快点，我再不出现Rachel可能会杀了我。”

　　果然，许湉儿一见她出现，颇有杀气地说：“大美人，今晚你要上台的，我差点以为你同Ralph不知去哪纠缠到不知时间。”

　　“我没和Ralph一起，刚才我去了洗手间。”宋蘅把许湉儿拉到一边去，说了几句让许湉儿眉开眼笑的“厕所经历”。

　　许湉儿的心情蹭蹭地往上飘，得意洋洋的样子很是孩子气。她故作平静地拍拍宋蘅的肩膀，道：“我要上台啦，你快点坐好。”

　　宋蘅和Patrick一家一桌，Patrick一直在旁边献殷勤，关怀备至。这让她想起碍于礼节却又克制不住自己心意的Mr Bingley对在Netherfield养病的Jane嘘寒问暖的样子。

　　她环视四周，想看看有什麽人来了，惊讶地发现这次宋君年居然没和叶晋之一桌，反而一个人在这头另一个人在那头。

　　还没来得及多想，酒席这边的灯就暗下来了。许湉儿大大方方地走上台，调好麦克风，开始致辞。她性情大方豪爽，为人不拘小节，但深厚的家庭教养却是实实在在地印在骨子里，所以聚光灯下的她姿态是那麽得体自信，亲和力十足。她总是能把握好坚持自己的风格的和让长辈满意之间的度。今晚她另闢蹊径，没选择裙子，而选了白色的抹胸无袖上衣和阔腿裤，配上她新剪的短髮，利落大方到极致。

　　宋蘅坐在台下，用欣赏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好友，在心裡感歎，论才华、姿色和教养，许湉儿都比那个Wendy更胜一筹。Dylan的眼光真是不行了。

　　许湉儿话音刚落，宋蘅便带头大力鼓掌。然而旁边的Patrick却安静如鸡。

　　她顺著Patrick的目光往后看，发现他在看宋君年。

　　宋君年专心致志地鼓掌，显然没留意到自己正被人盯著。

　　“What's up”

　　Patrick摇摇头，回过身来，露出宋蘅熟悉的微笑。“你和Ralph好熟？”

　　“我之前参与了他家公司的IPO，所以都聊得两句。”宋蘅面不改色地解释道，“Rachel叫我啦，我要上台啦。”话虽如此，她喝了一口香槟才上去。

　　旺财是宋蘅从许湉儿那裡领养回来的。虽是纯正柯基，旺财还是因为先天的后腿缺陷被主人抛弃了。许湉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领养旺财，便鼓动宋蘅把旺财带回家去作伴。宋蘅之前根本没想过养宠物，毕竟她可是一个基本上不会准时下班的人。而养宠物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如果给不了牠们需要的陪伴和爱，宋蘅宁愿不养。许湉儿拍胸口说到时宋蘅实在养不了就把旺财送回来给她，宋蘅这才鬆口答应。三年过去，无论有多忙，她到底还是没有把旺财送走。她花了很多钱和时间让旺财接受治疗，慢慢地旺财能够正常走路。但可能是躺久了，旺财对走路总是兴趣缺缺，每天缩在自己的狗窝里呼呼大睡。所以旺财是一隻很省心的狗狗，对户外没有一点嚮往，宋蘅要遛牠还得花力气哄牠出门。

　　有这样一段经历，许湉儿不可能不把她拉上台作出一番动人的演讲，好让台下一群腰缠万贯的富豪掏钱包，甚至主动领养。

　　宋蘅讲完，然后是叶晋之上台。他的阿拉斯加，也是从许湉儿那裡领养回家的。这一点倒是出乎宋蘅的意料。跟宋蘅一样，他在大屏幕上show了好多自己和狗狗的温馨照片。其中一张背影照让宋蘅印象特别深刻，一人一狗背对著镜头坐在山坡远眺，山风把狗的长毛和人的头髮都吹往一个方向，甚是有趣。人和狗紧紧相靠，相互依赖的感觉跃然屏上。叶晋之从来都是独立得可怕，看似跟很多人保持著密切的关係，但其实没了谁都可以优哉游哉地活下去。这还是宋蘅唯一一次看到他这麽依赖——嗯，一个活物。

　　叶晋之后面还有两个人上去讲自己的领养经历。领养经历讲完便是嘉宾为筹得善款而出来献技的环节了。何家的女儿上去高歌一曲，许湉儿的小外甥也上去拉了一段小提琴。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走下来，工作人员便迅速地把一架大钢琴推到中间。最后上台的——宋蘅想都没想过——是宋君年。

　　他甫一上台，宋蘅便听到四周围的女性都低低地倒吸一口气。是啊，他是那麽光芒万丈。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将他棱角分明的脸照得分外清晰。

　　“真的和John好像。”同桌的汤老太太侧身和二儿媳说。

　　宋蘅闻言，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眉。宋君年就是宋君年，他的轮廓是宋君年的轮廓，他的五官头髮指甲就是宋君年的五官头髮指甲。那嘴角的细纹，脸上的毛孔，些许外八的站姿也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把他身上每一部分拆开或许和别人的某一部分有相似之处，但对宋蘅来说，不是宋君年像那个人，而是那个人像他。

　　他向观众微微欠身，随后在钢琴前落座。手指碰到精緻的琴键，他眯起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弹出第一个音。

　　那一个音像是一道电劈头盖脸地劈向宋蘅。

　　弹到第一段高潮时，宋君年垂下的眼睑突然抬起来，单刀直入地望向宋蘅。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有点慌乱，忙又低下头去专注于自己的双手。她的眼里是一片洒满月光的海，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衬得她的眼眸漆黑发亮。她鼻翼一颤，第一滴眼泪滑落脸颊，接著是一滴又一滴，于是再好的粉底也盖不住眼角眉梢的红。

　　她是那麽爱他，或许这一辈子也只会这麽爱他。

　　不似上一次那般直接，这次宋君年偷偷地看过来，而且再也没有转移过视线。宋蘅每次见到他总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此刻也不例外。

　　她就这样笑著哭著看他近乎完美地完成坂本龙一的“Ma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