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凶兽·第一

　　一日之后，几人便出发往凉山之巅走。也不知是九婴的神魂刺激了烛陌风原本的个性，还是因为为了遮掩自己无端的心虚，他一路上竟是恢复了原来的聒噪，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倒有些很久以前跟赵小黑拌嘴时的影子了。
　　但这影子只是在柳许心头晃了一下，就消失了。他苦笑着想了想，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和自欺欺人，也是回不去了。记忆就是这样，只是想想，却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一去不复返。
　　“为什么那么在乎陈老先生？”柳许一不留神竟是将自己内心所想的话顺嘴说了出来，听对方突然戛然而止，他一时间有些追悔莫及，“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烛陌风沉沉地笑了一下，眼中少见地流露出几分特殊的柔情：“有什么不想说的。我曾经同你说过，陈诚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收留了我，他已经年过花甲，仍是全心全意地将他的一切奉献给我一个捡来的人。他给我了名字，也知道我姓烛，是五年之战中被灭口的家族，可他没嫌弃。在我心里，陈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哪怕他早已佝偻双肩。”
　　忽然烛陌风抬手作揖，朝天地恭敬地一拜，说：“他是我的亲人，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除此之外他更是我的恩师。本人这一身运用自如步履青云的轻功，仍是要感谢他的教诲。他给予了我太多太多，正当我想要回报的时候，他却离我而去。夺走他性命的人，我怎么能饶，有什么理由能饶？”
　　“陈诚很聪明，活得久了见识也广。都说像他这种人早就能预知自己的死亡，预知将来发生的一切，知天命，知往生将来。我不信他不会给我留下丝毫线索，若说他在这世上活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我不信。”烛陌风蓦然将手搭在对方手上，不自然地颤抖了一瞬。
　　柳许轻轻将自己的手搭在对方手背上，闪动着双眸：“我知道。”
　　烛陌风的确为陈诚的事情算是倾尽了心血，柳许想，这或许就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点点奢望了。只是这目标终有会完成的一天，倘若有一日陈诚的事情沉冤昭雪，烛陌风又该何去何从？柳许心中慨叹了一下，或许等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起隐没江湖，浪迹天涯了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愿望比起烛陌风的目标，更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了。
　　柳许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有些发酸的鼻头，忽地就听耳边有人聒噪地嚎了一嗓子，拽着他的袖子就问道：“活地图，你看这里是不是凉山山巅了？”
　　“活地图”一拢被慕容离扯歪的袖子，无奈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同时心中犹自回荡了一下九婴传入他丹田之中的气息，压着声音道：“是这里，可我并未见什么天洞。”
　　就在这时他的识海突然一抖，柳许下意识朝薛灵尘看去，就见对方一拢紫烟衣袖，面如金纸地说道：“柳公子，百兽之魂是在这里汇聚……可现在属下却……”
　　“你说话能不能利落点？”赵小黑朝他背后猛地一拍，“几十年了改不过来这毛病！”
　　薛灵尘被这来自冥皇的一掌差点把魂魄给轰出去，腾然跟触电似的挺起腰背，喊道：“属下现在感受不到丝毫的魂魄，倒像是它们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慕容离有些心虚地一笑，“你当闹鬼呢，那么多野兽能凭空消失？”
　　“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柳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赵小黑。
　　冥皇见他看过来，也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低语道：“百兽之中经常有吸取其它生物魂魄来提高自身修为的情况。倘若这百兽聚首不是每年定期开会，那估计就是受到天洞之中的穷奇的蛊惑，陷入这里以供穷奇吸收，滋长实力。”
　　烛陌风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长空，修长的指节轻触在崖壁之上。冷不防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随即顿了顿，又忽地缩回去了。烛陌风低头望了望柳许，苦笑。
　　柳许摩挲着抽回来的指节，涩声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你不能独留我一人。”
　　对方怔了半晌，又记起之前说倘若他有一日濒临飞灰，柳许便要成为他的搜魂令的一部分，随即似有千斤重一般颔首，避开此话题不谈了。
　　几个人顺着山巅摸了几圈，并未见什么洞口之类的，甚至这石面光滑得连个虫眼都没有。薛灵尘的七星紫魔瞳熠熠生辉，可并未派上什么用场，他若有所思地掐了掐紧蹙的眉尖，沉声说：“公子，这周围似乎有什么将属下的探魂之力给屏蔽了。”
　　屏蔽灵力基本上都是依赖于阵法，即使是再高超的习武之人，最多是做到尽量隐蔽自己的气息，若是将他人用来探测的灵力给屏蔽掉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按理来讲这屏蔽灵力就好似隐身衣一样，用阵法或符咒来给自己套上一层“别人看不见”的外衣，从而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上。
　　话说回来，这穷奇难不成真是成精了，怎么会连阵法和符咒都会用？
　　众人犹自琢磨，就听赵小黑颇为风雅地扇着扇子，愁容满面地喃喃：“看来不止朕……”随即他倏地一抖扇骨，朗声道：“九婴说的话倒还在理，这百兽之力果真和神鸟的力量相抵触。不光是薛灵尘觉得能力受限，就连朕立于此处，也是无法施展神通——先前身处凉山外圈，朕已有感觉，到了阵眼之后便越发觉得束手束脚起来。倒是陌风你应当是觉得体内力量越发充盈稳定了吧？”
　　“是。”烛陌风颔首，“自到了阵眼处之后，九婴带给我的痛苦削减了不少。”
　　赵小黑立刻双眼光芒大亮，用扇骨指了指他的手，又指了指岩壁：“试着稍稍调动一点九婴之力到手上，然后再去触摸这个岩壁。”
　　烛陌风颔首，随即掌中一紧一驰，淡淡的红光便随着他的灵力流动攀附到掌心之上。往日中他很难将力量控制与手上，即使是运气好控制住了，也会觉得经脉如同被千万颗穿心的钉子刺透般阵阵剧痛，可现在他却能对于九婴之力收放自如，掌心只是暖融融的一片，宛如将火光捧于掌心之中。他犹自惊奇的同时，也将手缓缓探到岩壁之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岩壁竟然如同柔软的液体一般荡漾开一圈圈涟漪，而烛陌风的手居然也是安然无恙地探了进去。他唯恐这后面有什么野兽，又立刻将手抽了回来，还反复确认了一番，见这的确是他的手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没有百兽之魂是进不去天洞的。”赵小黑将扇骨打在方才烛陌风把手探进去的岩壁之上，每一下都是掷地有声，很难相信这背后居然是空洞，“其实这里到处都是入口，这岩壁只是个障眼法。”
　　烛陌风握了握自己的手，静心感受九婴之力顺着周天徐徐旋转，倏地睁开双眼说道：“我觉得我状态可以——我将九婴之力镀在你们身上，进去之后再撤回来。”
　　于是烛陌风便抬手开始行动起来，不出半个时辰，这如同外衣一样薄薄地罩在众人身上的九婴之魂散发着骇人的红光。正当众人准备踏入天洞之时，就见烛陌风倏地一顿：“等下。”
　　随即他抬手搭在自己胸腔之上，忽地掌中冷光一过，就见一只冥蝶栖于他的指节之上。他在它耳边耳语几句，还极为怜爱地点了点它的头，随即抬手一挥，冥蝶便飘忽之间消失于天际之中。
　　烛陌风笑道：“我给屠宗主报个信，倘若出不来了，也好让他接应一下。”
　　慕容离听闻此话，啐了一口：“魂宗的走狗……”
　　烛陌风并未同他辩解，只是回头冲他莞尔一笑，低语道：“慕容离，我至少救了你一命。要不然你把你吸收的那狼的妖晶吐出来还给我，咱们再各奔东西？”
　　对方冷哼一声，随即隐没在石壁之中。其他几人紧随其后，就见天洞之内漆黑一片，众人不得不点着冷火符来照明，进来的时候，烛陌风还顺手摸了一下背后的石壁。
　　果然不出所料，纵使有九婴之力，这石壁也是硬邦邦的砸不透了。看来自己有先见之明，给屠虹通风报信还是管用的。他抽回手，望着冰凉的指尖心头顿了顿，没把此事告诉他们。
　　天洞之中颇为宽阔，但连阵阴风都没有。因为洞中寒冷潮湿的缘故，几人不约而同地擦起身上带着的冷火符，就见几道亮蓝色的光芒渐渐以众人为中心缓缓散开。这冷火一起，周围的景象就让几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周围到处都是破地而出的巨型水晶，只是几道冷焰火就将整个洞穴之中都照的灯火通明。就连从小视金钱如粪土的慕容离见此情景，也只得心惊胆战地在上面摸了几把，喃喃道：“倘若有人发现此处，定当富可敌国。”
　　“发现此处的人早就被穷奇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赵小黑将冷火光往角落里的一尊已经碎成渣滓的人骨一扫，冷冷地说道，“不步入他人后尘，就是我们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