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19、第一百一十八章 衔冤·第三

　　慕容离瞬息之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许的无力之感。他沉重地挥了挥手，低语道：“放他们走。”
　　那几个人俄然一怔，可谁也不敢忤逆慕容离，只好乖乖地退下。赵小黑见慕容离收手，心有忌惮地扶着已经昏过去的烛陌风站起来，骤然化作一道利芒载着他飞出柳府，眨眼间消失在天空中。
　　然而柳许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他强行押着慕容离往后倒退一步，逐渐远离那几个企图包围他的羽联会的人。他轻轻往后退一步，就听刀刃之下的人冷笑一声，小声地说：“为了小爱而抛弃了是非大义，柳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一年之内进入羽联会，而你还只能在武部那个小破地方待着。你没有长远的目光，只顾着眼前的苟且，这会要了你的命。”
　　柳许心头不由得漏跳半拍：“少废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倘若有一天烛陌风这个不争气的真的加入了魂宗，反过来灭了翼神域上上下下，你是不是就满足了？”慕容离飞快地说道，“你以为你救了他那么多回，他就会念旧情，在杀了所有名门正派的时候会给你留一条生路？别想了，你又不想背叛正道，又想跟烛陌风长相厮守，你做不到的。到头来你只会陷入如同五年之战的时候的清风柳家一样的处境，而你的下场也只会有一个——死无全尸。”
　　柳许哑然，翠色的双眸死死地凝视着那几个人，可心绪早已颤抖起来。
　　慕容离狠狠地哼了一声：“我没有打败烛陌风的力量。倘若正邪终有一日开战，能杀死他的只有你。到时候，你究竟会站在哪一边呢？”
　　柳许闷哼一声，俄然将挟持住的慕容离一把推开，随即掌中窜出一道银色精芒，翻手一个枪花将自己送至房梁之上。他冰冷的目光睥睨在慕容离的脸上，仅仅是停留了一瞬，便踩着墨龙软枪消失在长空之中。
　　那几个羽联会的人还要冲上去，被慕容离给拦下了。他指节轻轻扣在龙骨鞭之上，冷笑一声，低语道：“别追了。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今日发生的事情倘若有一个人给我说出去了，我就让你们——”
　　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明白了？”
　　那几个人纷纷允诺下来，好似落败的老鼠一样逃窜出柳府去了。
　　……
　　赵小黑忍着胸前的剧痛勉强飞了几百米，见下面有个紫色的影子朝他挥手，立刻跌跌撞撞地降落在树枝之上，还算体面地颤抖地立住了。就见薛灵尘一把扑上来，饶有忌惮地怔了半分，就见赵小黑狠命地把烛陌风往他怀里一推，拉风箱似的喘息道：“先救他。”
　　薛灵尘这才接收到指令，端着烛陌风撒开腿就往相对平坦的地方跑。
　　这时赵小黑才安心地顺着树干坐下，凝气恢复起体内断裂的肋骨。虽然有一半的力量禁锢在烛陌风体内，可是这剩下的也足以担得起冥皇的称号，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他断裂的三根肋骨就被完好地修复回去，连固定都不用。他沉沉地吐纳一会儿，就见柳许用略带焦急的目光凝视着他的面庞，又看了看陌风，看得冥皇有些浑身发毛。
　　赵小黑淡然说道：“应当伤的不轻，但还没到共感断了的地步。具体情况还要看薛灵尘那孩子处置得不得当——几十年前，他的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不知道后来怎么样。”
　　“一会儿醒过来的可能性大么？”柳许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悬。”赵小黑仰望着天空中已经西斜的太阳，“失血过多，估计至少要有两三个时辰，两三天也是有可能的。”
　　柳许一时间心头怅然，独自找个树干倚着坐下了。才刚刚闭上双眸，他耳畔便萦绕着慕容离那针针见血的一番话，逐字逐句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仿佛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将他的心死死地困在其中。
　　如果有一天烛陌风不在他身边了，如果有一天他决定入魔教，成了黑暗社会的中流砥柱，成了所谓正派的唾弃之人，柳许自己该何去何从，正是他从未考虑过的。再说如果真的打仗了，天下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估计烛陌风这种人连自己都打理不好，何尝会考虑两人之间的旧情。
　　纵使以上都是所谓的“如果”，可有一件事情慕容离说对了，如同带刺的匕首般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他没有烛陌风的远见，没有当中流砥柱的勇气，有的只是想要把烛陌风从纷争中拉出来，藏起来，满足自己的儿女情长。
　　东方的夜空已经出现一丝明亮的晨光，撕破了暗无天日的黑夜。
　　“许，柳许。”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身前晃了几下，“柳许，醒了吗？”
　　柳许慵懒地抬起胳膊，倏地感觉有人轻轻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口，随即往后一躺坐在他身旁，温热的唇小心翼翼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那人轻将配剑放到一旁，低声道：“是我。”
　　柳许还糊涂着，一听这声音，抹脸的手顿时停在半空，所有的睡意全当冷汗出了。他差点直接飞起来，连沉稳的嗓音都高了数个调：“烛陌风，你还伤着，怎么起来了？！”
　　“我没事，我……”还没等他替自己辩解完，对方的手早已不由分说地将他重新按回草地上，又用他自己的外套给贴心地枕在脑后。烛陌风挣扎着起来：“柳许，我真没事了。”
　　“没事个鬼！”柳许的嗓子已经被他自己给压到音高极限了，“薛灵尘说了，你这是贯穿伤，刀片从心脏直接穿过……”
　　烛陌风嘴快地打断了一下：“心脏旁边。”
　　“好，心脏旁边。”柳许咳了一声，语速又快了几分，“不是，重点不在这里。无论如何你伤的多重，我怕你连自己都不清楚。给我躺好，有没有血液回流的状况？”
　　“啧，我都说了没问题。”烛陌风挣扎地从草地上爬起来，猛地一扯胸前衣襟，“你瞧。”
　　就见烛陌风左胸上除了一道三寸长的淡红色印记之外，并没有令人心惊的刀伤。柳许颇有些错愕地盯着那印记半晌，就听耳边幽幽飘来一句话：“赵小黑有一半的力量封印在我的体内，他都能给自己调息恢复，我怎么就不能有同样的能力？”
　　柳许哑然失笑，咂了咂舌，只得抬手在他胸口狠狠地拍了两下，起身离开了。
　　“嘶。”烛陌风从草地上飞速爬起来，踩着柳许后脚跟走着，“我说柳许你过分了啊，我这是恢复，不是代表我就好全了，我对于冥皇力量的操控不熟悉。皮外伤好了，不代表里面就没事，血管啊，经脉啊，心脏表皮啊……唔。”
　　柳许猛然回过身，将他的嘴给封上了。
　　烛陌风心头顿了一下，细细地品尝着这一吻，心里禁不住想：是甜的。
　　两人的唇齿微微分开，柳许宽大的手掌微微扳过对方的头，近在咫尺间能感受到双方的呼吸。柳许似乎哽咽了一下，小声说道：“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要我这么担心你吗？你个混蛋，就不能好好爱惜一次自己？”
　　“我……”烛陌风噎了半晌，愣是说不出话来。
　　柳许叹了口气：“那几个羽联会的人我也交过手了，基本上都是三脚猫功夫，凭你的水平就算是说他们伤到你一根毫毛我都不信。我想不通，你怎么能被对方给伤了要害呢？”
　　烛陌风坦然回答：“我走神了。”
　　柳许愕然，差点就背过气去，竟是活生生地被烛陌风给气笑了：“走神，你居然……”
　　“我在跳起来想要伤他们的时候，我无意之间看到你了。”烛陌风的声音骤然大了几分，将柳许的话硬生生给打断了，“我看到你被柳夫人给打了，跪在院子里，整整五十大板。”
　　这回轮到柳许想要撒腿逃离现场了。
　　烛陌风咄咄逼人地走过来，一把按在对方后背上，猛然一拉，就见刺目的红色印记宛如蚯蚓一般暴起在柳许的背上，扎的他睁不开眼。烛陌风手指猛地一颤，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帮他恢复着伤口：“柳许，我记得之前在卿玉山试炼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自规八百已经废了。”
　　他一怔。
　　“说什么我挨的三十大板压根就没有，那刑罚太重，没人受得住，所以就废掉了？”
　　柳许又是一怔。
　　“那我看见的五十大板，各个清脆响亮，还有你这背上的印记，都是怎么回事？”
　　柳许再一怔。
　　“柳许，我说你这些谎言都是编给谁听呢？”烛陌风反问，“我知道撒谎是什么感觉，说了一个谎言，就要用千千万万的谎言来圆。我没说不允许你撒谎，只不过自规八百这件事，我觉得你真的没必要撒谎。”
　　两人缄默地对视良久，柳许终于是率先投降，点头道：“好，我输了。的确我骗了你，自规八百没有废除过，从古至今一直在用。至于我那五十个板子是我自愿接受的，今天不接受也早晚会到我头上。”
　　“为什么？”
　　“因为这五十个板子，是惩罚我大不敬之罪，这辈子无法替柳家续脉，在柳家嫡系仅剩我一人之后仍要执着于追求你，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