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异乡人》轻尘一杯

4、蛮横的仙裔

　　上一刻还在街上给仙裔士兵扔香蕉皮的平民们，下一刻就成了脱衣士兵的剑下亡魂！
　　不少脚力不济的在仓皇四散中被抓了起来，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全部喂养了仙裔兵长的满腔怒火。
　　“这就是背叛我们仙裔的下场！”
　　长安道上一条长长的血之河在静谧的夜里安安静静地淌着，冰冷的尸体仍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死不瞑目。
　　街上闭门锁户，人们躲在黑暗的窗户后面瑟瑟发抖。

　　用殷红血液画下咒语的纸飞鸟飞翔在密密麻麻的灯火丛林中，循着目标的气息起起落落，从宽敞明亮的地带一直寻到黑暗逼仄的小巷子。
　　偏僻的破屋里，忧心忡忡的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你们快快去藏好，仙裔兵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果儿我已经托人看管了，暂时还不会有事。”
　　“奶奶，哥哥在这里。”时隐的身体是虚在主宰，他这才发现老奶奶老眼昏花，一直把柱子当做大孙子，便好心地把她的身子掰过来。
　　奶奶摸着大孙子的手：“嗔儿呀，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呀？拿了仙裔什么东西？”
　　时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安慰她：“奶奶，你和隐儿一会往东边走，只要不跟我在一起，他们是找不到的。”
　　“你要去哪呀？”
　　虚当然知道时嗔的想法：“哥哥，你是不是想一个人扛下罪名？你到底有没有罪？”

　　时嗔并不想在奶奶面前多说，但弟弟已经提及，当下心头火起：“哪里有什么罪？哪里来的偷窃？都是借口！只要上去了，就别想下来！”
　　“仙裔这么蛮横？”
　　“你第一次认识仙裔吗？”
　　“为什么不能下来？”根据时隐的记忆，哥哥是被仙裔选中的数百名工匠之一，到遗落之城中造宫殿，已经去了快一年了。
　　“为什么不能下来？”时嗔重复了这句话，看向破烂窗户外凉凉的夜色，远处传来隐约的鸟叫声，他心头的焦虑越甚，只能叮嘱弟弟，“隐儿你别问，问了就没法回头了。是我的错，我不该下来的……”
　　“工匠回家难道有错吗？还是他们让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你们下来？”

　　仿佛被说中了，时嗔睁大了眼睛，然后奇怪地打量着弟弟：“隐儿，一年不见，你成熟了，竟然想得这样深。”
　　虚当然不会像时隐那样幼稚，现在也不是为了扮演而扮演的时候：“哥哥，你倒是说呀。”
　　时嗔眉头深锁，纵使心中有一堆秘密，也不能轻易说出口，终剩下一声叹息：“如果是一开始我能立刻告诉你，哪怕豁出这条命。但现在不同了，咱们家无权无势，哪里敢跟他们斗？一会，我自己去投降，你带着奶奶还有果儿先藏好……”
　　该往哪藏呢？螺旋大陆是仙裔的螺旋大陆，今后怕是要永不见天日了。

　　时嗔身上带着一个关于上层仙裔的秘密，虚倒是想知道，但眼下似乎不可能了。若时嗔投降，时家就能幸免于难吗？
　　从时隐的认知里，虚知道上层仙裔是统治者也是神明一样的存在。他们数量庞大，不仅武力高强，更是术法修炼者。咆哮平原的人们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群平庸的蝼蚁。
　　人们对他们的敬畏跟对天神地祇的敬畏没有差别。
　　虚继续在时隐的认知里寻找可能性，终于发现了一个人物，但这个人物似乎不得人心。不过好歹聊胜于无，于是建议：“哥哥，不如找骆伽哥哥帮忙吧，他是统御使，比郡守还有实权！”

　　时嗔一听骆伽两字，双眼一瞪，把早有准备的虚也给吓了一跳，就听到他恶狠狠地：“不许你再提这个名字！这个人跟我们时家没有关系！”
　　一旁的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虚终于知道厉害。时嗔真的十分痛恨这个骆伽，即使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当工匠，一起为时家出过力。
　　然而，除了骆伽，虚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关系，难不成真的要带着一位老妪和一个小妹妹东躲西藏？虚有些后悔上时隐的身了，但这件事已成定局，无可扭转。

　　“哥哥，人必要时候还是要服软，骆伽哥哥毕竟是统御使，是仙裔族指派的官吏……”受少了一颗门牙的影响，他有些咬字不清晰，就好像刚说到一半就漏气了，但他本人是感觉不出来的。
　　时嗔的注意力却在别处，他怪异地看着他：“隐儿，我怎么觉得你不是隐儿？”眼前的弟弟真的很陌生，他才十五岁，竟然有像大人那样的花花肠子。
　　过去那个正直义气的亲弟弟哪里去了？
　　看来这个老实巴交的哥哥是不能说服的了，虚只好闭嘴。

　　*
　　螺旋大陆像一条巨大的卧龙斜躺在天空中，又像一柄利刃直刺苍穹，奇妙地连接着浩瀚的咸海和无边的天空。三颗星体自带光芒，无论昼夜，都能看清楚纹路，它们矗立在山海之外，云雾笼罩，似近还远。
　　今夜，小飞艇从上方的遗落之城带来了诏令，几乎整个逐鹿原的仙裔军都受到了召唤。大量的士兵涌向琥珀郡，挨家挨户进行搜寻，更有兵团严格把守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城。
　　因为，平民中出现了修炼者！

　　高耸的屋顶之上，立着两个颀长的身影，一人手中抱着一只猫，轻轻地抚着。月色在身后安安静静地照耀，他们望着地下奔波的仙裔军，神情笼罩在阴影里。
　　“喵……”

　　纸飞鸟嗖地燃烧起来，微弱的光亮无法照亮这片黑暗角落。时嗔走出了屋子，一个人毅然面对数十个的仙裔兵。
　　兵长解憐尸一双冷眼将目标看了个透彻，右手抬起，腾起一阵微光，一根细藤油然而生，嗖地飞过去将时嗔给绑了起来。
　　法术绳上身，时嗔一个普通人是再也跑不掉了。
　　解憐尸谈起了条件：“时嗔，你可知道平民是不能修炼的？那个人是谁？他在暗中帮助你脱困，你以为凭你一个人的性命就可以担当得下来吗？这一次，你所犯下的罪，株连三族都不够！把他交出来，换你家人的性命，否则，就等着时家从琥珀郡上消失吧。”
　　时嗔依旧不屑：“琥珀郡里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修炼者。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还挺有骨气！”
　　解憐尸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手上一扬，时嗔身上的法术绳越勒越紧，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带着尖刺的细藤绕了十几圈，一根根地刺入他的皮肉里去，继续缩紧。
　　“啊……”
　　解憐尸的神情非常痴迷：“细藤是有生命的，它能让你真切地感受到身体被分成十几份的滋味！哈哈……”
　　“嗯……啊嗯……”时嗔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每一次呼吸和用力都会加重那种疼痛。很快，他的身体就被勒得变形了。
　　“我倒想看看，他会不会看着你送死，还有你的家人。”解憐尸不紧不慢地，“怎么样？感受到窒息没？你别以为可以一死了之，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你真的断气了，也能让你重新站起来，这就是玄术的力量。
　　“你想知道身为傀儡的你杀死自己的亲人是什么感觉吗？不，那时候你不再有意识，但你的手一定会染上深重的鲜血。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卑……鄙……”时嗔终于挤出两个字，解憐尸又说：“你现在还有得选，用那个修炼者换你亲人的命，这样的便宜你不心动？”
　　“休……想……”
　　“嗔儿啊——”
　　眼睛模糊的老奶奶从黑暗中奔出来，老人家已经泪流满面了，她身后还跟着时隐。两人本来已经往东边逃，但奶奶舍不得大孙子又跑了回来，希望能用自己的命换大孙子的命。
　　因此，时隐也跟着来了，他看到时嗔那副情景，法术绳几乎要将他分成十几块。
　　“放开他！”他大喊，忍不住想要出手，从未见过这样残忍的玄术师！

　　细藤一松，时嗔就从束缚中掉了下来，奶奶闻声跑过去抱着他，哀嚎起来。
　　时嗔口中血水汩汩流出，五脏六腑应该被挤伤了。
　　“我的嗔儿呀！你怎么样啦？”老奶奶手上全是血，浓重的血腥味叫她肝肠寸断，怀里的时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虚自认从来不畏强权，但在这片大陆，面对如此蛮横的修炼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几次想要以牙还牙。
　　解憐尸让这一家三口好好聚了一下之后，笑了：“呵呵……真是感人。你们能回来，我就省心了。那么，先从老奶奶开始吧。”

　　虚咬牙切齿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谁是修炼者。”解憐尸说完就让人用剑抵住了老奶奶的脖子，“这一次，可不是做做样子。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一不小心就容易割破喉咙。”
　　“如此对待老人，你们仙裔还好意思叫做仙裔？还神族的后裔呢，我呸！”虚忽然大声斥责，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臭小子，你胆敢侮辱仙裔？”解憐尸就跟脸上被人吐了浓痰一样，怒不可遏。
　　虚还要继续说：“你们不过是披着修行者的皮的一群统治者，偷偷摸摸地在上面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许平民修炼术法，实在是太混账了！”
　　“所以，你觉得不公平对不对？”解憐尸阴森森地问。

　　时嗔忍着巨大的痛苦也要让弟弟住口：“隐儿……别跟……这种人理论……”
　　老奶奶被架着脖子，她眼睛虽然看不清楚，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隐儿说得没错，咱们家虽然没有当官的，但也不能认怂了，来吧，老身一把年纪了，不怕你们的刀剑。但我死了，一定要永生永世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仙裔，你们的时代一定会没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