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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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先生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明明好歹也算是对门的邻居关系，我们几乎就没能碰见几次，反倒是在治疗室见到更多次——基本都是他送人来。
也是，就中原中也的武力值来说谁能伤得了他。
但他每次出现在治疗室都意味着我得加班，因为送来的人都已经半死不活了，对于这点我保留有一点点小小意见，但不敢说，我从心。
加入黑手党这两个多月以来，除了夜班值班次数多了点，没办法，毕竟黑夜才是黑手党的天下，除开这点，感觉自己跟去医院急诊科上班的普通社畜也没啥两样。
我本还幻想着或许我的黑手党生活可能会这么平静无波地继续下去，直到今晚治疗室来了一个新伤员。
老爷子带着单边眼镜，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有点凌乱，额角的血漫至脖子，身上长长的外袍上还残留着浓重的火/药味，鲜血染红了整条左臂的衣袖，循着指尖淌下来，落在地上，砸开血花。
因为怕撕扯到伤口所以用剪刀把衣服剪开了，至于这身衣服有多贵就不是我该操心的，反正不用我赔。
左肩上的伤口深入骨髓，就差一点，整条胳膊就会被卸下来。在这道伤口之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一些疤痕。
像是注意到我那一秒的走神，“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广津柳浪开口道。
我在他手臂上找血管。
“是要打麻醉吗？”
“您不想？”我手上的针头已经扎进去了，“但人都是怕疼的，哪怕再能忍也是。”
我听见广津柳浪轻轻笑了一下，“还是个孩子啊。”
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他渐渐合上了眼睛，我在那双眼睛里竟似乎看到了怀念，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只是我的错觉。我定了定神，小孩子可救不了你的命。
不知道黑蜥蜴去执行了什么任务，伤亡如此之惨重，不过想来对方的代价不比他们小，森鸥外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医疗组全员在治疗室熬了整整三天两夜，换班的时候就倒在简易折叠床上眯一会，不到两小时又被叫起来。作为医疗组的主刀医生兼治愈系异能者，我这几天加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够六小时，镜子里的我眼睛红地就像被人抛弃刚刚爆哭过一样。
果然Mafia加起班来跟异能特务科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压榨员工的黑心组织。
然而劳动保障法说它不管。
离港口Mafia大厦不远的一条街道尽头有家酒吧，这还是我之前为了熟悉周边环境探寻隐藏在大街小巷中的美食店四处逛才知道的。
横滨的特产是黑手党，所以酒吧等各种原本有年龄限制的场所也对未成年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面前出现一只手把我的杯子挪开换成了杯果汁，手背的皮肤已经有一点皱了，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长岛冰茶可不是茶，不适合小孩子。”
“但它适合黑手党。”我想去拿酒杯，没拿动，便拐了个弯把他的威士忌拿了过来。
说实话，我并不是那种老妈子类型会唠唠叨叨啥事都操心的医生，病人处于恢复期喝酒我管不着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但明晃晃在我面前喝就有点挑战我作为医者的底线了，好歹是我花了大力气救回来的人。
广津柳浪对着吧台的调酒小哥要了另一杯果汁，在酒吧里点果汁，感觉就是来故意砸场子的，但他看起来是老顾客了，小哥还敢对他开玩笑，“是您的孩子吗？”
小哥看年龄这种肤浅的表面来判断关系的习惯可不好，我问，“不像小情人么？”
小哥笑了一下，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从不深问，也从不问不该问的，微微欠了个身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酒吧里光影交错，播放的曲目自动切换到下一首，一首感觉不太适合酒吧的曲子，浪漫中混杂着一点忧伤的钢琴乐变成了人们交谈和杯盏交错的背景音。
人生中有的巧合会让我觉得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这是巴达捷芙斯卡的《少女的忧伤》，降E大调，4/4拍，行板，因为结构简单，列入了我早期的钢琴学习课程。我与广津柳浪第一次见面时，我便穿着蓬蓬的小裙子坐在凳子上，脚都够不着踏板，叮叮咚咚地敲着黑白键。
广津柳浪从大衣内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想点燃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将咬在齿间的香烟取了下来。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很多年了。”
“六年。”我本以为会很难熬的，竟也已经过去六年了。
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言。
我以前总听人说，睡前喝酒能助眠，喝多了连梦都不会有。我面前的桌面上还摆着一杯被人拿来换走了我的长岛冰茶的果汁。
我突然就没了兴致，从一开始就错了，加班熬夜后喝什么酒，当然是应该回家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然后吞颗安眠药睡个天昏地暗。
我把酒钱压在杯子下。
“你不适合当一个黑手党。”
好像每个人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这件事，他们怎么笃定我永远都做不到。“如果不是你面前的这个黑手党，你的左手可能就废了。”
命运这个小妖精可真是磨人，我前两天花费心力保下来的这只手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不会杀人。”他似乎叹了一口气，“攸奈，你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心狠。”
“那就学。每个教过我的老师都夸我悟性好。”我想杀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残忍更是人类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的兽性，只是有人隐藏地深一点，有人浅一些。
“您要教我吗？”我站起身来，没等他回答，笑了笑，“那么再见。”
沿海城市的夜间是冰凉的。
街道旁一盏路灯寿命将尽，一闪一闪。
大半夜孤身一人红着眼眶从酒吧走出来又因为天冷忘带外套吸了吸鼻子，在不知情人士眼中的确非常像失恋失足的女高中生，所以也不能怪我面前这个头上开着彩虹糖店铺的不良青年狗胆包天。
“小妹妹，要不要哥哥送你？”
“不用了谢谢。”
“天这么冷小妹妹冻坏了吧，哥哥帮你？”
“不用。”
“哥哥下面给你吃啊……啊！”
不良青年伸过来的爪子在距离我肩膀还有两厘米的时候抖了抖，颤颤巍巍地收了回去，哭丧着脸，“姐，大姐……我错了…”
我摇摇头，真是的，怎么就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不用，事不过三，不要惹恼一个睡眠严重不足的人啊。
手里举着的枪抵在他腰间，往他肚子上软乎乎的赘肉戳了戳，感觉抵着的人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你不如动用你脖子上的球状东西好好想想，女孩子孤身一人哪来的胆子深夜在酒吧买醉。”
不良彩发青年就差哭出来了，这才想起隔着两条街的地方，到底是谁的地盘。
“想明白了？”
点头如捣蒜。
我也没兴趣吓唬他，浪费我回家睡觉的时间，“滚吧。”
循着道路走了一百米，空荡荡的，连辆计程车都没有，我琢磨着等得空了一定要去学学怎么开车。虽然个人比较喜欢小绵羊，轻便小巧，简单易上手，但好像不太符合我作为黑手党的气质——就不够酷，不够拉风。
灯光照在我后背，往前投下斜长斜长的影子。
黑色小汽车停在我身侧，车窗拉下，我看到了老爷子的脸。
“您的酒局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跺了跺脚，横滨比东京冷多好。
“走吧。”
这么冷的天路程远又打不到车，我才不委屈自己，从善如流地拉开了车门。
车内开了暖气，加热加速了分子的热运动，我忽略掉他身上刚刚才沾染上淡淡的血腥气，把车窗留了一条缝透气。
手支在窗沿上撑着脑袋，昏昏沉沉间似乎听见他说了一句什么。
我睁开眼，“您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在里世界，容易心软的人总是活得更辛苦些，学些格斗术总归是好的。
“这是……愧疚？还是怜悯？”
“我还没有一份真正的礼物。”港口Mafia的传统，引入人会送一件自己身上的东西作为礼物，作为正式加入黑手党的仪式。而现在不小心被我别在白大褂上忘了取下来落在治疗室的那支来自森鸥外的钢笔，还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礼物。“为了您的安全，我好像不该跟您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按理说我该给他付车费，毕竟大冷天的老人家也不容易。
但他抢了我的酒，所以我打算把长岛冰茶和果汁之间的差价充当打车费。
在我准备拉开车门离开时，车门被啪的一声锁上了。
广津柳浪取下他的眼镜擦了擦，“不要想着去利用boss，你做不到的。”他和她之间的渊源boss早就已经被调查地清清楚楚，现在再来拉开关系装作不认识除了徒惹怀疑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在让自己变成他手中的一把刀，顺便解决一下我的私人恩怨。”既然我想做的事对他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害处，也就谈不上什么利用了，他向来擅长物尽其用，不会拒绝的。
我也从未想过赢过森鸥外，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能掂量地明白的。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种长辈对着任性的后辈才会有的纵容眼神，“那会让我想起一些恶心的事。”
广津柳浪却笑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笑，“这才是‘你’会跟我说的话。”
不是用您，而是用你，这才是经历了那些事后应该有的态度。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他，他的眼神如此怀念，带着少有的暖意，仿佛我还是当初那个活在阳光下干净天真的孩子。
可我早已不是了。
你知道的。
你也曾亲自参与，亲手毁了过去的那个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