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娃娃》糖团儿

8、08

　　孟鹤堂这一跪，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起来，小九良闲了小半天，任谁陪他玩儿他都提不起劲。他直觉孟鹤堂被罚这事儿和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可想不到再深的层面，于是趁着吃晚饭的当间儿又耍起了少爷脾气。周孟氏夹给他的菜他一口不吃，喂到嘴边的肉也被他一把推开，周孟氏是窝着火的，可她宝贝儿子，再怎么生气也不拿儿子撒气，还是好声好气问他：“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了？让娘看看。”

　　说着伸手就要摸小九良的额头，却叫他又一推：“哎你这孩子，怎么还不让碰了。”

　　“就不让碰。”小九良把下巴搁到桌上，看着上头荤素点心样样齐全，撇着嘴看了眼身边的夫妻二人：“我没胃口，我要堂。”

　　“正经吃饭呢要什么糖。”周孟氏给听岔了，意图打发他：“吃完饭再吃糖。”

　　哪想小九良猛地推开她筷子：“不吃糖！要堂！要堂才吃饭！”

　　“什么吃不吃要不要的，在这儿跟我胡说八道什么呢？”周孟氏也是掐不紧火了，啪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饭不好好吃满脑子想糖吃！我看你也是昏了头了！”

　　她从来没对小九良撒过火，眼下这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而小九良从未见母亲对自己生气，一时吓得一颤，哇就哭了出来。一旁的周春富看不过眼，连忙放下碗筷打圆场：“你干什么这大嗓门儿的，吓着他了。”

　　“这不吃饭光要糖，干脆跑外头让风吹大得了！”周孟氏气道：“爱吃不吃！不吃出去！”

　　她这一喊，小九良哭得更厉害，周春富忙上前把宝贝儿子抱起来护在怀里，轻声细语还妄图说通周孟氏：“他说堂，说的鹤堂，不是吃糖，你怎么这都听不明白呢。”

　　好好一句话，他这么一说周孟氏更生气：“我听不明白，你最明白！我看良儿都是叫那小兔崽子带坏了！”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不吃饭，那敢情好啊，还省粮食！”

　　父子二人眼看他走远了，转回头来面面相觑，小九良抬头看着他父亲，小声道：“堂不吃饭，我也不吃，他不喂我，我就不吃。”

　　“那爹喂你吃啊？”周春富笑嘻嘻地用勺舀了口饭：“来，啊……”

　　“不要。”小九良把头一扭：“要堂。”

　　“好好好，要堂要堂。”周春富宠儿子没底线，一点不生气，满口答应：“这就叫他来，行不行？”

　　说完也没等小九良答应，嘱咐下人赶紧让孟鹤堂起来吃饭，自己则用袖子将小九良哭花的小脸仔仔细细抹了一遍。不小会儿，孟鹤堂叫下人搀了半截胳膊进了饭厅，他跪了小半天，膝盖疼得很难走路，踉踉跄跄好容易到了桌边，脸上疼得皱成一团，汗都下来了。

　　可还不忘打招呼：“父亲……”

　　周春富是个心软的，摇摇手：“罚过了，意思意思得了，这到了饭点儿了还是要吃饭，来快吃，良儿等你一块儿吃呢，你不来他不吃。”

　　孟鹤堂一听，抬眼朝周春富怀里的小人看了一眼，小九良也不客气，回了记白眼。

　　小孩儿之间的过节不会有大人那么深那么重，说起原谅来也简单。周春富哪里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压根没打算参与两个孩子的破事儿，把小九良放到凳子上坐好，嘱咐下人给房里送些点心，自己先走了。

　　偌大的饭厅里就剩了两个孩子，孟鹤堂平日里喂惯了小九良吃饭，就是筷子怎么拿小九良都不知道，眼下小九良坐着无动于衷，孟鹤堂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一叹气拿了碗筷，添了小九良喜欢吃的一些菜，夹着送到他嘴边。

　　可因为让周孟氏打得浑身疼，他捏不住筷子抖得厉害，小九良眉一皱，说：“你别抖了。”

　　孟鹤堂仍是坚持着，露了个苦笑道：“我手疼。”

　　“活该。”小九良一点不客气：“叫你不陪我，叫你不回家。”

　　“我哥出事儿了。”孟鹤堂突然说。

　　小九良一愣：“张云雷吗？”

　　孟鹤堂点点头：“昨天他来看咱们，可咱俩把他气走了，他回去路上叫人家安车撞了腿，伤得特别重。”他说着，眼圈一红跟着就哭了：“我平时不能陪他，他受了伤我还不能陪他，我得顾着你，顾着你就顾不上他。他一个人受着疼，我……”

　　小九良光听他叭叭叭一个劲说，具体是个什么事儿他不是很明白。可他见到孟鹤堂哭他心里难受，看他因为被打得疼而手抖得不像话，就更是心口难受。于是跳下椅子，跟着爬到孟鹤堂身上，用肉肉的小手擦掉他的眼泪：“你别哭，你哭我就心口疼，你不准哭听见没有。”

　　孟鹤堂正伤心在劲儿上，一时不能说停就停，小九良见劝不住他，又看他手抖得拿不住碗筷，于是生疏别扭的从他手里接过碗，用勺舀了一块红烧肉递到他嘴边：“你手疼，我喂你吃饭，吃我喂的饭不准掉眼泪。”

　　小九良一双不碰碗筷的手，如今端着碗抖得比孟鹤堂还厉害，孟鹤堂怕他砸了，连忙捧过他的小手帮他把碗端稳。他就着小九良捏的勺把肉吃进嘴里，混着眼泪苦涩的味道，实在不太好吃。他想着自己身上的疼，定是没有张云雷的腿那么疼，一想到这儿，抽泣得更是厉害。

　　可小九良不知道他想什么，以为他是疼了才抖，着急得不行，连忙说：“你哪儿疼？我给你揉，以后我护着你，再不让母亲打你了。”

　　孟鹤堂听了他的话，跟着抬头看他，就听他稚嫩的声音里，满满的坚定：“你想回家，我陪你回家，只要你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