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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错失谢先生 ...

  •   那一天残阳如血,杜若山庄好几百口人命丧断头台。人间的血河连着残阳天际,灼伤了杜月澜的双眼。相较而言,眼前这点风雨根本不值一提。

      她目光流动,片刻后才将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扬了扬下巴,杜月澜说道:“月奴,快,帮我开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月奴也不好再去啰嗦指责。他走到棺椁旁边,又从靴子的暗门中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够厚够硬,但是也花费了好一阵子的功夫,才将钉死的棺材盖渐渐撬松。

      此时天空还下着大雨,顶上乌云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远眺西方,乍见天光。西边苍穹裂缝,云华镶金边,一缕缕霞光从云缝中倾泻而下。半晴半阴雨的景色,倒也美得别是一番。

      棺盖被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棺中弥漫出一股奇香。

      棺中是一个银发白须的老者,他的脸上横铺着一张白绫,一眼观去,整张脸上只露出一张微微褶皱的薄唇。看样子,这位谢先生的岁数少说也有个六十一甲子了。

      雨水放肆地打在棺中人的脸上,那条白绫不过片刻就湿透了。白绫一沾水,便见得此人真容若隐若现,却又如何都教人看不真切。杜月澜执伞向前一步,替他挡住疾来的风雨。

      看着棺中华发白衣的人,她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须发都这样白了,这谢先生得多老啊……”杜月澜有些哑然,“那阴阳先生到底有没有搞错?”

      说来天底下见过谢先生真容的人没几个,哪怕是大司马杜仲,都未曾与其谋面,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杜月澜也早知道谢先生年岁颇高,之前猜想他最多也就四五十岁,不曾想,他已经是华发替青丝,垂垂老矣。

      这……真的是她杜月澜的命中良人?

      “大小姐,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月奴面色怪异地瞥了她一眼。

      杜月澜没有答话,而是将食指横在谢先生的人中处。片刻后,她面色一惊。

      “死了……”杜月澜乌珠瞪大,木讷道,“完了……月奴,我还没过门就要守寡了!”

      月奴:“……”

      转念一想,杜月澜才发现自己搞错了重点。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关心杜若山庄的存亡吗?倘若不是为了杜若山庄,她也不能动了嫁给这位老先生的想法。

      其实说实话,此刻杜月澜并不能确定谢先生是否真的还活着。心中那一点信念,只不过是绝境中想要拼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杜月澜跪坐在谢先生的身旁,微微躬身作揖,神情煞是虔诚。

      “谢先生,不只是地府需要您这样的奇才,天下苍生还有我杜月澜更需要您。你若非要走,也请再等个三年吧……多活三年,您还赚我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娇妻,真的一点都不亏。”杜月澜自言自语,看起来神神叨叨。

      “大小姐你在说什么?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月奴听得云里雾里。

      先前听自家大小姐说要来“盗尸”的时候,月奴就已经被吓了一跳,更过分的是,她还说自己必须嫁给谢先生。月奴怀疑,大小姐十有八九是中邪了。

      “冒犯了,谢先生。”说完这句,杜月澜转头看向月奴,“月奴检查一下他的身子,看看能否寻到一丝端倪。”

      她绝对不能相信谢先生就这么死了,这天底下的假死术不多,仔细一点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月奴了然,正要伸手进去将谢先生弄出来,忽闻这空旷的山林中传来一阵撼天动地的声响。

      “吚吚呜呜——”这声音好像是地府里传至人间的百鬼诉冤,哀戚幽婉而又诡秘离奇。

      “不好,有人!我们先躲起来!”月奴拉着杜月澜就要跑。

      杜月澜眉头轻蹙,从广袖中掏出一张提前备好的信笺,并塞到谢先生的腰封内。她执一把素伞站在雨里,又是诸多不舍地看了一眼棺中人,方肯转身顺着方才送殡人的脚印方向疾走而去。

      两人又是躲在一株大树的后面,鬼鬼祟祟地看着那头的黄土。那诡异的声响愈来愈近,杜月澜看到郁郁森森的枯木山林深处,走出来众多身着黑色兜帽连衣的人,约莫百人左右。

      这些人排列整齐,乍一眼望去,一个个的都看不见脖子和脑袋,兜帽像是悬了空,骇人得如同过境的无头阴兵。

      杜月澜跟月奴屏息凝视,既是害怕又紧张,愣是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

      稍微一个不注意,却见那百人前面忽然多出一个兜帽白衣人。杜月澜心下一惊,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凭空出现的人,令她陡然间汗毛竖起。

      一道霹雳惊天起,杜月澜看到那白衣人正缓缓转过脸来……她避之不及,等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才惊觉自己已经逃不开那道目光了,就像是被震住了一般。

      不知是雨天模糊了视线,又隔着太远的缘故,还是本就是如此,她看到那人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骇人的是,此人居然是五官全无!饶是如此,她依旧能感觉到那人的直驱而来的目光。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杜月澜仿佛又看见林中雾雨缠·绵,渐渐迷了眼。

      “大小姐……大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月奴唤她的声音,杜月澜渐渐回了神,又忽地一愣。等她再看向那堆黄土时,才发现那些神秘人都已经不知所踪。

      此间也没有林雾。

      “人呢?”杜月澜问。

      “我……我也不知道。”月奴看起来也有些忡怔,“我刚才好像……好像睡着了一样……”

      杜月澜朝着黄土堆跑去,土坑里面空空如也。她仔细观察地面,却发现这泥泞的山间连个脚印都没有!来不及细想,杜月澜抬腿继续往前追去。

      “大小姐别追了!”月奴拉住她,“再往前就是深沟崖壑了。”

      “那就换个方向,他们肯定还没跑多远……”杜月澜穷追不舍。

      也许是连日风餐露宿,又长时间淋雨的缘故,杜月澜此刻觉得脑袋又疼又涨。没继续走几步,忽地双腿一软就跌入了黑暗中。

      醒来的时候,杜月澜已经回到了杜若山庄。她缓缓睁开双眼,父亲杜仲那伟岸的背影映入眼帘。再细细打量一番周围的环境,眼前是她在杜若山庄当闺女时的闺房。

      她暗暗吁了一口气,方才她又梦到了前世的惨状,差一些以为回不到这碧玉年华了。庆幸眼前一切都是她少女时的模样,杜月澜内心失而复得的情感尤为浓烈。

      “父亲大人……”她地对着杜仲的背影轻声喊道。

      杜仲先是微微一愣,才缓缓转过脸来看她,眼神有几分不可思议。
      大司马虽然将至不惑之年,面容依旧是丰神俊朗;不算太浓厚的连鬓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具威严。

      以前杜月澜都是生疏地称他一声“大司马”,又或者是极为冒犯地喊他“老杜”。这一声难得的“父亲大人”令他心头一颤,饶是如此,杜仲依旧不给人好脸色。

      “你真是越来越野了,为父管不住你了是吗?!”杜仲疾言厉色道。

      卧病初醒后得不到一句关怀也就罢了,一睁眼就遭了父亲这么一顿劈头盖脸,谁能受得住?杜月澜藏紧了心中的委屈,顿时也给杜仲甩去脸色。

      她顶嘴道:“管我作甚?这十几年来,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了?也是,大司马日夜案牍劳形定是辛苦,哪有闲工夫管我?”

      自从母亲离家出走再无音信,杜月澜跟父亲的关系就越来越差了。父女俩经常是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更别说谈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杜月澜是半点大家闺秀都样子都没有,平时嚣张跋扈,作起妖来就像一匹疆外的野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天都去干了些什么。杜月澜,你是真有本事啊,居然敢做出违反禁令的事情来了!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整个山庄给你陪葬都不足!”杜仲脑门上青筋凸起。

      关于杜月澜追踪谢先生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你再吼两嗓子,大点声,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去。”杜月澜。

      杜仲气得胡子往上翘,怒其不争地说道:“也不知道太子爷是不是瞎了,竟看上你这么个不成规矩的东西!”

      太子……听到这个人,杜月澜心头一紧。
      太子李毓,前世为了除掉杜仲,以稳固自己的地位,竟立杜若山庄谋反叛逆之罪,灭她满门。残害忠良的昏君,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因为他本就不是个东西!”杜月澜恨恨说道。

      “你……!”杜仲两步走到杜月澜面前,扬起手作势要打她。

      杜月澜偏是不躲不避,硬着脖子道:“怎么?为了个外人还要打我了?”

      杜仲的手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这种话休要再说一遍!”
      语毕,杜仲拂袖离去。

      杜仲前脚刚迈出房间,杜月澜的贴身婢女就端着药汤进来了。

      “大小姐,您是不是又惹老爷生气了?”丽珠眉间隐隐带着愁意。

      “他自己先骂我的,说我是个不像样的东西……”杜月澜气势蔫了下去。

      岂止是蔫了,她甚至想哭。

      前世杜仲受车裂之刑惨死断头台之下,一想到那个锥心刺骨的画面,杜月澜就难过得不行,甚至想抱着老父亲嚎啕大哭一场。哭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可是每次一看到父亲那张或是严肃或是冷漠的脸,她就犟了起来。

      杜月澜觉得父亲讨厌自己,她受不了这个委屈。越是不好受,她就越要做给父亲看——你不稀罕我,我也不屑讨好你。

      重活一世是能让她看待世故透彻一些,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话虽是粗糙了点,她倒是承认的。脾气秉性这种东西,除非是喝了孟婆汤再走轮回道,不然啊,难改。

      丽珠是杜月澜奶娘的女儿,很小的时候就随着娘亲来到山庄里,对于这父女俩的相处方式,已然是见惯不惊。不好再多说,她端药走上前来。

      “小姐莫要置气了,再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大夫说您是感染了风寒,叮嘱您这几日要吃淡食,还要按时服药。”

      杜月澜抬眸看了一眼那碗药,良药浓若墨汁,光是闻着就让人觉着苦不堪言。她不免翠眉微蹙,眼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

      丽珠温声说:“大小姐不喝药的话,奴婢只能自己前去管家那里领罚了。”

      杜月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是拿丽珠这种脾气温软的人没辙。她只得接过那碗药汤,稍作镇静之后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再“咕咚”几下将那碗药一口气喝完。

      药确实苦,苦得杜月澜一张好看的小脸扭曲得出丑。

      “大夫说了,喝了这药不能沾糖。”丽珠轻声慢语。

      杜月澜舒展了眉头,淡淡地说道:“不用。”

      丽珠感觉到有些惊诧,她家大小姐有些不一样。往常小姐不管是喝什么药,但凡是吃了点苦,无论如何都是要讨糖吃的。她要是闹起来,整个杜若山庄里头除了杜仲,就没人敢不顺着这位姑奶奶。

      “珠儿,我跟太子爷见过几次面了?”杜月澜接过丽珠手上的帕子,擦拭嘴角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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