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梨花压海棠》徒有情

11、顺势而为

　　“父亲……既然我已经同意嫁给谢长情了，您可不可以替我解惑一二？”杜月澜难得态度乖巧。

　　“只要不涉及朝臣政事。”

　　“……”

　　想来还是亲爹了解自己，杜月澜都还没开口，杜仲就知道她要吐什么样的唾沫星子了。

　　即便她再是不死心，父亲都是讳莫如深，如何都不肯松口。父亲只是告诉她，目前关于谢先生故去的消息，知情人士除了陛下，仅是朝中权臣二三。

　　离开之前，杜仲还告诫杜月澜，关于谢先生这三个字，她必须要做到一点：惑而不究，秘而不宣。否则，杜若山庄必将大祸临头。

　　杜月澜了然于心，毕竟不管谢先生是真死还是假亡，都是一个随时能掀起暗涌波涛的秘密。对于那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谢先生，她暂且不敢细想。

　　此时杜月澜的内心五味杂陈，嫁给谢长情是她从未想过的，这一步走得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总的来说，这样的结果并不算坏，至少，她顺利地躲过了嫁入皇室的危机。

　　翻覆前世命运的计划，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杜仲很快就替杜月澜择好了大婚之日——这个月的十五。眼下，张灯结彩的新春也才热闹了几日。也就是说，杜月澜的婚期就在昭平十八年，上元节当天。

　　这大过年的，外面爆竹声声，锣鼓喧天，杜月澜一个人坐在闺房里头，脑袋时不时往窗外探去。她的眼睛似乎望穿了层层砖墙，一颗心已然飞到了那软红十丈之地。

　　她仿佛看到醉仙阁酒楼的老板，正端着一壶上好的香雪酿在朝她招手；她还看见南风馆的舞池里头，小倌们舞姿翩跹，水袖如游龙……

　　正当她嘴角的笑意将要浮起之时，“吱呀”一声门扉轻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一把拽回了现实里。杜月澜眼底的笑意，瞬间被扰了个烟消云散。

　　云烟散去，眼前还是那重重院门与砖墙，杜月澜意兴阑珊地叹了一口气。

　　丽珠踏着碎步走到檀案旁，将手上的东西轻轻放下之后，才来到杜月澜跟前。

　　“外头天冷，小姐莫要站在这里吹寒风。”说着，丽珠已经顺手关上了窗子。

　　外界那些本就不是太张扬的热闹声，倏地就在耳旁弱了下去。杜月澜的眼睛又黯淡几分，这一刻她仿佛才意识到，自由离她越来越远了。

　　要换做以前，这杜若山庄的层层院墙，是很难将她禁锢其中的。只要她想逃，便是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飞檐走壁，凿壁钻墙洞……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这一次不同，杜仲说不让杜月澜出门，她就真的没有迈出过房门半步。这一次被禁足之后，她闺房门外上的锁，一把都没坏过。

　　“小姐……您若是不舒心，就跟奴婢说一说，千万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会闷坏的。”

　　她挑了挑眉，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的。”

　　语毕，她走到檀案前，目光指了指案上被红布遮盖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首饰，小姐大婚之日要用的首饰。”丽珠走过来后跪坐一旁，慢慢揭开红布，“这一整套首饰，都是老爷精挑细选的。老爷说他是个糙汉子，不懂挑选小姐的心头好，您若是不喜欢，那就再换一套。”

　　案上的红布被掀开，垫了绸布的玉案上，陈着金簪玉坠、银镯翠钿……入眼满是珠光宝气。
　　这种俗物，越是值钱就越是精巧漂亮。杜月澜私自以为，自己算不上是媚俗之人，不过眼前这一套首饰，她认为确切是很好看。

　　“父亲的眼光很好，一点都不糙。”她伸手轻抚案上那颗翠珠，沾了满指尖的冰凉。

　　而后，她嘴巴一撇，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杜月澜万分想哭。

　　想起来前世嫁入东宫的时候，她的吉服首饰都是王宫那边做主的。她从来没想过，那个常年缨枪长戈为伴的大司马，竟也能将她的婚事张罗得如此周全。从她的陪嫁妆奁，再到凤冠霞帔，细至佩戴的首饰，全都是杜仲亲力亲为。

　　“不想嫁了。”杜月澜噘着小嘴，干涩低哑的声音中略带几分任性，“穿戴得再华美再好看又能如何？”

　　活了两世的人，深铭肺腑，她最爱的那个自己，是杜若山庄里的率性少女，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骄纵自由的杜家大小姐。

　　杜月澜明白，只要她穿上嫁衣，不管是成为谁的妻，她终将送别自己最珍贵的模样。再也无法回头。

　　丽珠嘴角往下一弯，说：“那……要不小姐您再去与老爷好好认个错？这样的婚姻，确实过于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