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78、战情

　　半个时辰后，主殿内。

　　几位将军坐在座位上，看了一眼眼前的晚膳，面面相觑。“俺在军营可从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王尨喃喃开口道，“这是打仗呢还是宴亲王呢？”

　　赵世昌把怀疑的眼神投向迟岱和吴贲，问道：“塞外苦寒，眼下又是战时，二位监军是哪里弄来的这些山珍海味？”

　　迟岱和吴贲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忍不了边疆的粗劣食物，平时都是命人下中原采买，千里迢迢送来山上供自己享用。只不过实话当然不能说出口，迟岱淡淡一笑，一句话拉来了已死的城主垫背：“重华城的前城主生前穷奢极欲，四处收集珍馐食材，城中厨房还剩下不少，本官看留着也是浪费，不如就拿来借花献佛，为几位将军接风洗尘。”

　　秦峥冷笑了一声，拿起银筷子随手拨动了一下盘中鲜嫩的鳜鱼肉，挑了挑眉道：“桃花流水鳜鱼肥，江南的鳜鱼需是新鲜的才细嫩可口。看这肉质还是活鱼现杀，能把这种娇贵的鱼在草漠风沙里养数月不死，监军帐下的伙夫可真是人才。”

　　迟岱讪笑一声，装作没有听懂秦峥的言下之意，举起杯道：“既然军中有禁酒规矩，那本官也不强人所难，就以茶代酒，预祝我朝将士旗开得胜！”

　　几个将军自顾拿起杯盏闷头饮下茶水，也不乐意睬他。只有卫翎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轻闻了一下，再抿了一口，温言开口道：“雪顶含翠？好茶。”

　　吴贲一听，想都没想就得意洋洋地接话道：“此茶乃是采雨前龙井沥水炒干，再以早冬顶芽上的雪水置小炉内，取金丝炭文火煮沸，最后沏成。这等精工细作的上品，可不是一般人能尝得的。”

　　卫翎闻言，没有答话，只转头看了一眼秦峥，掩去眼底淡淡嘲讽。只听秦峥仿若不在意地笑道：“又采雪又烹茶的，吴公子，哦，抱歉，吴监军在边疆过得还挺有诗意。”

　　迟岱察觉吴贲又失了言，恨不得缝上他的嘴。迟岱张开口刚要辩解，秦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他道：“眼下北疆军队虎视眈眈，我们就不要耽搁了，赶紧该吃吃该喝喝，调整好后，就来本将房内商量作战计划。”

　　说罢，秦峥也不管什么山珍海味，低头一顿风卷残云后，一抹嘴便站起身向门外走。卫翎放下筷子，仍笑着道了声“失陪”，温文尔雅地站起来，伸手拿了桌前的一个馒头，收在袖子里，快步跟上了秦峥，两人便扬长而去。赵世昌和王尨见状也不敢耽搁，闷头胡吃海塞一阵，填饱了肚子就忙不迭跟了过去。

　　吴贲眼见此景，气得狠狠一摔杯子，鄙夷地骂道：“一群莽夫，浪费我的玉盘珍馐，早知如此还不如丢点馒头糠菜给他们吃！”

　　迟岱阴沉着脸道：“秦峥他们当真软硬不吃，一点面子也不给。”

　　“现在怎么办？”吴贲发愁道，“他们去议事了，我们身份不比往昔，跟去不是找气受吗？再说了，那些打仗的东西，咱们也不会啊。”

　　自上回抢功受挫之后，吴贲倒是对自己的水平认清不少。他自知自己不学无术，也就没打算再往军务上插一脚。迟岱闻言冷哼道：“你怎么那么没出息？就算不是主将，我们也是堂堂监军，监军难道不该在边上旁听军务，以防有奸人混淆视听吗？”

　　吴贲嗤笑道：“你行了你，还军务，军务那些事儿，我们能听出什么来？要去你自己去，我雪顶含翠还一泡都没尝完呢。”

　　“你！”迟岱气得拿手一指吴贲的脸，又愤然放下，一甩袖子便起身离开了。

　　吴贲不屑地一撇嘴角，拿起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自言自语道：“诓我来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拿我当枪使，我才不伺候呢。”

　　迟岱走到秦峥殿内，几人已经在桌前铺上大地图讨论开了。卫翎叼着馒头听将军们说话，抬头看见迟岱走了进来，出于礼貌对他微笑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看地图了。其他人连个眼色也没给，迟岱自讨没趣，慢悠悠地踱到桌前煞有介事地打量起来，眼角余光却时不时悄悄瞥向秦峥和卫翎二人。

　　“……就像我之前说的，北疆士兵数量虽不多，但是强悍善战，咱们的士兵单打独斗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在战术上出其不意。”秦峥沉声道，“我们这次的任务不仅是抵住北疆侵犯，还要借此机会将战线北推，收回之前的失地。”

　　“而且还有那个尤格颜苟，”赵世昌发愁道，“他上次就是施蛊变出这么多士兵以假乱真，拖了我们好几日，这一次若再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既是假的，就总有破解之道，”卫翎衔着半个馒头悠悠开口道，“万事万物看本源，只要不被表象所迷，外强中干的蛊术总比实在的真兵好对付。”

　　王尨眉头一皱，插话道：“话是如此没错，可之前战了那么多次，我都从来没发现那些是假士兵，个个能打能杀，上了战场，谁知道哪边真兵哪边假兵，被忽悠了怎么办？”

　　秦峥低头沉吟了一阵，看了一眼桌上地图，半晌道：“先前安排的巡逻方案再细化一下，分小队守住重华山东西延绵的每个山头，各向要与中央保持紧密联络。重华山看似险峻，易守难攻，若敌人计出刁钻，从山林里偷袭，也是防不胜防。所以一定要加强整条战线的联系，一旦有敌情立刻出兵支援。”

　　卫翎若有所思地道：“重华城看起来安全，实则也是进退不由，不是久留之地。”

　　“嗯，”秦峥点头道，“所以要尽快把战线往前推，到了草漠一带，战局就会豁达明朗很多。”

　　迟岱在一旁默然不语地观察着卫翎的举止，见他云淡风轻，毫无异常，讨论中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只好悻悻地没出声。